仿佛只是瞬息,又仿佛过了千万年,在一片晕眩之中,云中轩听到了一声“哗啦”的巨响,身体被紧接着到来的撞击力打得头晕眼花。紧接着,水花四溅。
“咳咳咳”
云中轩挣扎着从水中浮起,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一处山崖的底下竟然是一座湖泊,两人掉进了湖里,这才死里逃生。
他竭力拉住萧紫衣,艰难地游上了岸。
甫一上岸,云中轩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急忙去探萧紫衣的脉息,感觉到萧紫衣的脉息逐渐的减弱,云中轩心急如焚。
此时两人衣衫尽湿,周围是一片绝谷,又没有火种,再这样下去,自己或可支撑一段时间,可是萧紫衣重伤在身,只怕是撑不过一天。
想到也许这一双眼睛就要从此永远地紧闭,再也看不见那黑亮的睫毛之下清冷的双眸。云中轩只觉得心口一紧,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窒息一样的痛楚几乎使得心脏无法承受。
他一咬牙,将萧紫衣的身体扶起,双掌紧紧贴住萧紫衣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萧紫衣的体内。
这样纯粹凭借着本身的真气来调动人体内的生机的办法极耗内力,如果对方是清醒的还好一点,可以以自身内力引导运行,可偏偏萧紫衣昏迷不醒,又经脉受损,内力不继,云中轩经过方才那一场大战,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强行为萧紫衣渡气,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支撑不住。硬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只觉得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胸口一阵连一阵的刀绞般的感觉炸裂开来,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无力地倒向后面。
朦朦胧胧中,萧紫衣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
冷,真的很冷,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那种透入骨髓的阴冷。
自己这是到了地狱吗?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气息靠近自己的后背,很快就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萧紫衣本能地向着后方的热源靠近。
可是,渐渐地,那热源却突然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
不要离开我!
萧紫衣竭力挣扎着,想要使大脑运行起来,可是就是这样微弱的动静,就觉得一阵白芒在脑海之中针刺一般疼痛,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意识伴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间。
萧紫衣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帘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般,挣扎了好久,才微微见到一丝的光亮透漏进来。
她竭力想要转头看一看四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试着调息了一下,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真气运转自如,便连原本严重的内伤也有了好转。除了轻微的擦伤之外,整个人居然安然无恙。
这可奇了,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不死也是重伤,自己怎么会一点事也没有呢,
萧紫衣突然想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云中轩?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微一侧首,便发现离她三四步处有一个人趴在地上,正是云中轩。
萧紫衣连忙将他扶起,伸手轻推推他,道:“云大哥,云大哥!”
云中轩一动不动。萧紫衣有些慌了神,忙伸手在他鼻间一探,还好,还有气息。
她半坐着,将手伸到他的后背,想将他的头扶起来,甫一动,他忽然眉头一皱,轻轻呻吟了一声,萧紫衣忙缩回手,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
“啊”饶是她向来镇定过人,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云中轩被她这一喊,竟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萧紫衣,眼中闪过一抹惊
喜,身体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只好微微一笑:“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萧紫衣蹙眉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伤得这么重,不要乱动。”
顿了顿,她又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云中轩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用真力为她调息之事,当下勉强一笑:“我现下不是没事…”
他话未说完,便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嘴角竟然溢出血来。
萧紫衣慌忙用手帕去擦,可是刚一擦完血又流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完,萧紫衣擦着擦着,泪珠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云中轩手动了一动,似乎想抬起来,却力不从心,喘息道:“别担心……只是皮外伤………死不了的。”
萧紫衣霍然转过头来,怒道:“当然死不了,哼,你答应过要护卫我一生的,若是敢食言骗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饶不了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云中轩心中默念这一句,忽然精神大振。他对萧紫衣倾诉情意已久,可是萧紫衣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这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从她口中听出对自己的情意,心下如何不喜。
萧紫衣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本已有些羞意,再见云中轩满脸喜气,笑得眉眼弯弯,更是又羞又急,嗔道:“我要帮你上药,还不快转过去。”
云中轩当下乖乖转身。
尽管萧紫衣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云中轩的背部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中轩的背上已经面目全非,无数皮肉翻卷着,因被水浸泡,又点了止血的穴道,倒没有鲜血涌出,却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最深的一处伤口处隐隐可见森森的白骨。
怪不得自己方才手刚一伸到他背上,便将他痛醒了。
萧紫衣知道云中轩一定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用整个身体替她挡住,任由背部撞到了水面。他原本在打斗时后背便受了伤,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后背上的伤口立时便撕裂开来。
萧紫衣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可是,当她见到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硬撑着用真气替自己疗伤,眼泪仍是忍不住一串串落下。
她急急扭过头去,不想让云中轩看到。
云中轩缓缓伸出手,将掉落的泪珠接住,他看着掌心中的泪珠,忽然轻轻一叹,微笑道:“有了这些泪珠,便伤得再重些……也是值得的。”
萧紫衣怔怔地看着他,泪眼朦胧之中,只觉得他的神情分外认真,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好容易包好了伤口,萧紫衣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山谷,空旷得没有丝毫的遮掩挡避,一阵寒风吹进,两人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瑟缩。
萧紫衣沉呤了一下道:“看来我们要先找个地方避避风。”
她看了看云中轩:“你的伤,还能走吗?”
云中轩微微点头。
萧紫衣见他面如土色,便连点头这样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有些艰难,心下不忍,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不这么做,只怕他更加支持不了。
当下便伸手挽住了他,将他从地上轻轻搀起。
虽然萧紫衣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但云中轩仍然觉得每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每走一步都如割裂般痛楚,这痛楚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
他微微皱眉,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手在身边紧握成拳,冷峻的唇角紧抿。
所幸不远处便有一处山洞,虽然小,但仍可勉强容纳数人。
萧紫衣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这里
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洞,幸而洞内仍比较干燥,虽然地面脏污,但此时也容不得两人挑捡,当下便扶着云中轩进入这山洞中。
云中轩走了这许久,虽有人扶,无奈伤口经不起震荡,又有鲜知涌出,萧紫衣急切之下,将整瓶金创药全部敷上,才算止住。
云中轩伤后精神懈怠,不多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萧紫衣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没有如前几次那般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萧紫衣紧着眉心,只觉入手滚烫,看来究竟还是烧起来了。
萧紫衣隐觉担忧,伤后高烧最是危险不过,可是此处渺无人烟,却又到哪里去寻药?
想了想,惟有仍旧回到湖边,用布巾蘸湿,再回来敷在他额上,稍后再换下,反复地保持清凉,将浸凉了的布巾垫在他颈后和腑下。
熬到后半夜,云中轩虽然没有退烧,但好在情形也没有恶化,萧紫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心下暗自盘算,不管小芸儿有没有冲出去,发生这么激烈的打斗,相信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寻找搜索,在山道上发生的激战痕迹也是隐瞒不去的,可是要想寻找到这一处悬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两天的功夫,而这里四壁都是悬崖的,想要下来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若是平日,这一两天时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看眼下云中轩情形,若是伤势恶化,恐怕是连一天都支撑不下去。现在只好希望云中轩能够平安渡过凶险,至于食物,此处物种倒是丰富,虽然没有火种,倒也不虞饿着。
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四下里一片寂静。
便仿佛,空旷的夜时只有她醒着,这样安静地站在这里,迷茫,甚至些许的恐怖趁着黑夜悄然滋生,缠得她心中紧涩。
她抬起头来,漠然看向洞外,月华如练,寒照长夜,清辉落影悄然覆上心底,带来无尽的幽凉深黯。
这一切,便好象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待到梦醒,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哼一声。
山洞里寂静无比,她这一声轻哼便显得格外响亮。
昏睡中的云中轩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萧紫衣怕他不知觉翻身动到伤口,急忙伸手扶他,触到他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她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得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任他这样握着,守在一旁。
她看着云中轩,在心底奇异地情绪中静默了片刻,眼中一抹淡淡的清光掠过。
她自认已预料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淡定无波的心境也为之牵肠挂肚,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为之频频动容?待到自己发觉,已是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映入眼帘的最后画面,是紧紧抱着她的双臂,还有,崖上黑衣人错愕的目光。
山风微凉,透过山洞吹得萧紫衣衣襟轻拂,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在这夜色中平静而深远地铺展在天地之间。
白日那河离此不远,依稀能听到水声峥峥,不急不缓,如珠玉轻动。面对着寂林山野,萧紫衣轻叹一声。
莫道不销魂,相思深处已成痴。
可是这是一局早已布好的棋,而那下棋的人,早已虚坐以候,且待君来,如今剑已出鞘,弓已上弦,大势,再不可改。
这中原,是注定要动乱纷争,而他们,也注定要擦肩而过。
只有在这儿,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想他。曾开怀畅笑,曾意气飞扬。如此清晰,触手可及。
不知不觉间,泪,已爬了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