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容华心里正在思忖着,苏磊已将尚远途带了上来。
尚远途双手被缚,双目还被罩着黑巾,被苏磊一路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带上来,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苏成雄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我儿子,我真后悔那天晚上没有一刀劈死你。”
苏成雄阴恻恻道:“我杀了你儿子,你未尝不是杀了我儿子,咱们两个也算是扯清了。只是苏家上下二百余人,你却还欠我一笑血债。”
尚远途急怒攻心,“呸”的一口啐去:“你苏家上下都是该死的,若不是那日晚上老夫使的兵器不顺手,早就一刀砍死你和那个死丫头了。”
尚容华又气又急,这个尚远途,头脑简单糊涂,明明说的是被擒那日之事,被苏成雄一绕,倒句句象是在坐实他袭击流苏山庄一事了。
她斥道:“尚长老,你休要胡说,今日武林大会,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被擒的?”
苏成雄嘿嘿冷笑:“尚远途,你主子在教你如何圆谎,你还不赶紧照做?”
说着,却是一把扯下了他的眼罩。
尚远途眼罩被扯之后,似乎有些不能适应,微微偏头,却不料正看到被搁在一边的尚方的尸首。
他口中发出一声悲呼,扑到尚方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见他哭得伤心,皆知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做声。
尚容华见他哭得昏天黑地,忍不住叹气,上前拉起他道:“尚长老,人死不能复生,你……”
尚远途突然抬头,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豁出去的疯狂:“门主,尚方是受了你之命才去的流苏山庄,现在他死了,你一定要杀了苏成雄为他报仇啊。”
一语既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尚远途哭得神智不清,竟然将此事的真相给说了出来!
尚容华骇然倒退两步,面色惨白地看着尚远途:“尚长老,你……”
尚远途目中满是疯狂之色:“门主,尚方不能白死,你……”
他话未说完,云门中突然跃出一人,厉声道:“叛徒该死!”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已自他袖中发出。
沈际飞和云中轩脸色一变,急急向前掠去,却仍是晚了一步,弩箭正中尚远途胸口。
尚远途低下头,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了看透胸而入的弩箭,抬起头,仿佛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颓然倒下。
沈际飞与云中轩见尚远途已死,再不停留,旋身向发箭之人抢去。
谁知那人行动更快,弩箭甫一发出,接着回身一剑,便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待沈际飞和云中轩赶到,只来得及听那人挣扎着说了一句“杀他乃是在下一人所为,与尚家毫无关系。”便断了气。
沈际飞与云中轩尽皆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变生肘腋,在场众人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待大家回过神来,尚远途及射箭之人竟然都已身死。
便象沸油里加进了一勺水,台下群雄一阵骚动,情势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尚家即使不是袭击流苏山庄的主谋,也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否则,何用做出杀人灭口又自杀的事情来。
尚容华面色惨白如纸,抬头向苏成雄惨然一笑:“好手段,真是好手段,一环紧扣一环,算无遗漏,容华真是佩服至极。”
她扭头看向那已然自杀的青年:“这一个,才是苏庄主最后的杀着吧,尤其是他最后一句话,是要令尚家百口莫辩了。”
苏成雄冷冷道:
“此人对尚门主忠心耿耿,宁愿自杀也要替尚门主灭口,老夫心中也是佩服得紧。”
尚容华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沈际飞,目中露出恳求之色。
沈际飞迟疑了一下,看向云中轩。
此时,苏成雄已对德济大师道:“此事唯请大师定夺。”
德济大师为难道:“此事蹊跷得紧,老衲一时也无法妄下判断。”
苏磊忿忿道:“此事已明明白白,大师公允向来为武林尊敬,却为何此次如此偏袒,即便大师与沈际飞夫妻有旧,难道我苏家上下数百条人命便要枉死不成。”
“苏磊闭嘴!”苏成雄斥道:“大师德高望重,岂容你随意轻慢,还不快向大师道歉。”
他转而向德济大师道:“小徒顽劣,出口无状,大师切莫见怪。”
德济大师满脸苦笑:“岂敢岂敢,只是此事……”
“苏庄主,”云中轩缓缓上前一步,道:“在下也有一事,想要请教苏庄主。”
“云门主莫非也要替尚容华辩解?”
云中轩道:“在下只是希望苏庄主解释一下,为何令徒苏磊当日要带人伏击我与紫衣?”
苏磊涨红了脸道:“绝无此事,云门主怎能污赖在下?”
苏成雄也道:“我知道云门主与尚容华曾有师门之谊,可是说苏磊伏击你与紫衣公主,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苏磊的武功,哪里及得上云门主,况且,袭击之人个个身着黑衣,面戴黑巾,云门主如何断定便是苏磊所为?”
云中轩笑了笑:“我若说听出了令徒的声音,苏庄主一定是不信的。”
苏成雄脸色微变,道:“只凭声音?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都不知有多少,更何况声音?云门主这个理由确实让老夫难以置信。”
云中轩点点头:“苏庄主说得有理,幸好在下也有一个人证。”
“是谁?”
“是我!”随着声音,云中芸跃上台来,大声道:“我可以作证,当时我大哥和紫衣公主外出求医,在半路上受到袭击,我去求援的时候,便是苏磊把我抓了起来,”她一指苏成雄,气呼呼道:“然后,苏成雄就叫苏磊把我关在地牢里,还封了我的武功。”
苏成雄“哼”了一声道:“我听说令妹自上次受惊之后,得了离魂之症,对如何被抓,如何被救之事完全不记得了,今日这番话,说不定便是有人教她故意这么说的呢,更何况,”
云中轩不等他说完,便道:“更何况,她还是我的妹妹,与尚容华关系也甚好,所以便算她没有失忆,所说的话也不足以为群雄采信,是不是?”
苏成雄被他几句不软不硬的话噎着,脸色便有些难看,对德济大师道:“大师,如今流苏山庄风云流散,只剩下老朽势单力孤,老朽明知今日来此定然九死一生,但为着庄内数百亲属性命,却是不惜此命,只要大师替我们主持公道,无论云门主指责老朽何罪,老朽均愿应承,只小徒苏磊无辜,希望不要牵扯到他。”
他话中有话,既指出云中轩所言是为替尚容华脱罪故意陷害,又说只要能替流苏山庄报仇,无论大家说什么他都肯承认,最后还求大家放过苏磊,既显得他爱护下属,也暗讽云中轩竟然连一个武功低微的弟子也不肯放过。
在场众人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连德济大师也是一言不发。
到了这个地步,任是谁也看得出,今日这武林大会是注定要一波三折,掀风起浪的了。
众人都不傻,自然不肯随意下结论,而要等事态明朗,冷眼
旁观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尚容华心中冷笑,却悄悄捏了捏站在身边的云中芸一下。
云中芸原本满脸气愤之色,被尚容华提醒之后,猛然记起她日前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个办法。
她马上高声叫了起来:“苏姐姐,当日我被苏磊那个坏蛋抓住,又被苏庄主关在地牢里,幸好你救我出来,可是在逃走的时候却被他们发现了,后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自己身上,苏挽雪脸色立时变得雪白:“没有……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中芸见她否认,眼圈儿便红了:“苏姐姐,连你也要骗我吗?以前,你、我、尚姐姐三人要好,尚姐姐最疼你了,我还曾经眼红你,如今,难道你把这些都忘了吗?你以前那么喜欢我大哥,怎么忍心看着苏磊他们害他?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哥那一次跳崖,差一点就没命了?”
自从苏挽雪无意中发现自己一直崇拜敬佩的苏成雄原来在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之后,心里既是痛苦又是内疚,可是因着是自己的父亲,却不敢对人言,心中一直郁郁,自流苏山庄被袭之后,她受惊过度,心神一直有些恍惚,听到云中芸说得动情,不禁触动心事,脱口而出道:“我没有,我事先并不知道……”
“雪儿!”苏磊气急道:“你在胡说什么?”
苏挽雪的话嘎然而止,她仿佛才惊醒一般,茫然地看着苏磊和苏成雄,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捂着脸:“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得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云中芸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她看了看尚容华。
尚容华装作没有看到云中芸眼中的不满,朗声道:“苏成雄,连你的亲生女儿都为你的行为觉得羞愧,现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中轩轻叹一声,低低对沈际飞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际飞敛眉,没有说话。
苏成雄看了看正哭成一团被苏磊不住安慰着的苏挽雪,长长叹了一声:“想不到最后,竟然被毁在自己女儿手里。”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不吝于是向群雄承认袭击之事是他指使,而他之前指认尚容华之事,自然再无人肯信。
尚容华脸上露出沉痛之色:“苏庄主,流苏山庄为武林正道,又是武林四大家之一,为何却做出如此令人不耻之事?”
苏成雄不屑地看着她:“尚容华,你还没做武林盟主呢?凭什么来指证老夫!”
尚容华恼怒道:“你如此行为,正道武林人人皆可责问于你。”
苏成雄哼了一声:“正道武林人人皆可责问于我,唯独你尚容华,暗地里做的事比我更卑鄙无耻,却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
“你住口!”尚容华唯恐他说出自己与他联合伏出云中轩和萧紫衣之事,虽然事到如今,即使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有些事情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如果沈际飞知道了这件事,那后果,她实在不敢想象。
苏成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流苏山庄的覆灭刺激了他,也或许是今日的失败令他深受打击。苏成雄脸上满是你死我亡的狠厉。
他喝道:“反正也是准备鱼死网破了,死老鬼,快出来吧!”
一道冷厉的声音突然传来:“苏老头,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声音初时还甚低,似乎说话之人在极远之处,可是说到最后一个“余”字,却已清晰可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