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众目葵葵之下,我把手机拿了出来,慢腾腾地翻出那晚宋泽峰发给我的发言稿。
我故意这么做的,就是要造成我是被逼迫的感觉。
甚至在看演讲稿之前,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就算不能要回东盛,但好歹能造成舆论恐慌。这样一来,恒意的股票势必大跌。
我抓着手机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一如我内心正在进行的思想斗争。
不知宋泽峰是不是看出我的心思,他脸上带着包容的笑容,温柔地替我把额前一捋刘海挂到耳后。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一定是在关心我,鼓励我。
然而他小声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如意,想想你爸爸,他的命,现在握在你的手里。”
我的心猛地颤了颤,转过脸去看他时,他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还对我笑了笑。
我嘴角抽了抽,极力尽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是,亲爱的老公。”
打开手机,我认真地念着里面的发言稿:“感谢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原谅我现在有点……紧张……”
果然是最能伤害你的人,就是平时最了解你的人,宋泽峰分明已经算准了我今天会犹豫会挣扎,所以他把“紧张”二字都写出来了。
“我是一个医生,平时不太出席这样的场合,但是为了东盛和恒意今后的发展,我还是决定站出来给大家一个解释:东盛合并到恒意集团,是我爸爸马今东先生的意愿,他的本意是让……”
我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不再看发言稿,开始自由发挥:“我爸爸的本意是让身边这个男人照顾我一生一世,所以才心甘情愿赠予,所以在今后的日子里,宋先生会跟我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他在我爸爸面前发过誓,这辈子只娶我一个女人,不出轨,不劈腿,不移情别恋。否则他会把东盛还给我……我今天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说完,我也没看宋泽峰的表情,但我猜他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
我发完言后就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那天来了大姨妈,身体极不舒服,加上不想出去面对记者,便躺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闭目养神。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他们一进来便在门口那几张沙发上坐下聊天。
因为沙发的椅背躺住了视线,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也在里面。
只听到一个人说:“东盛终于正式合并到恒意了,我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
又有人说:“是啊,老马哪里会管理啊?再不合并,东盛都要倒闭了,以前的东盛也就是表面看着风光而已。”
“看那财务漏洞那么大,也不知道老马把钱移到哪里去了,他平时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啊,找情妇泡夜店,他统统不干的。”
“是啊,他就一个宝贝女儿。”
“不过现在交给女婿来管,简直是老马的管理生涯上一个最明智的决定啊,宋总这么精明能干,咱们在他手底下做事,虽然提心吊胆,但只要把事情做好了,不愁待遇不高。”
“就是,就是……”
“……”
我听明白了,这几尊是东盛的高管,老爸以前挺器重的人。
同时我也惊出了一身汗。
昨晚我还想跟这些高层走走关系,看他们能不能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反对宋泽峰的管理,现在想想,好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然还不知道宋泽峰要怎么对付我。
躺了好一会儿,外面有人进来叫他们:“剪彩仪式要开始了,请几位老总现在就出去吧。”
那几个人纷纷走了,又听到有人问:“对了,有谁看到宋太太了吗?”
“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
“……”
我悄悄离开了发布会现场,随后去了医院看老爸,握着他的手,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即使现在醒来,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人人都向着宋泽峰,哪里还有爸爸的立足之位。
……
傍晚。
我把那辆旧宝马开进车库里的时候,看到旁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大众途观。
乍一看,这车很是眼熟,可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进屋,李阿姨过来帮我拿拖鞋,只见她面露喜色,显然心情很好,再仔细看,平时打扮朴素的她,今天竟在肩膀上披了一件花色的披巾,披巾的质地看起来很好,应该很贵。
没等我问,李阿姨便兴奋地说开了:“太太,家里来客人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姐,说是你和宋先生共同的朋友。这不,来就来嘛,还给我们送礼物,司机老黄都收到一条领带了。”
共同的朋友?
我疑惑地走进屋去。
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我的老公宋泽峰,女的背对着我,大波浪的长发,巴掌那么大的耳环,穿一件夸张的蝙蝠袖衫。
不用看正面,我也知道她一定涂着鲜艳的口红,一举一足透着妩媚和野性。
安妮!
以前我总觉得跟安妮很投缘,大家都是野性子,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可现在她出现在我家客厅里,我老公亲自招待她,他们一起面对面喝茶?
见我回来,宋泽峰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在发布会上的举动一定把他惹怒了。
随后安妮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很自然的笑容看我。
那一刻,我们互相看着彼此,她自然平静,我的内心却是像一壶正在渐渐沸腾的开水。
也是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爸爸和陈祯口中的“局”。
这个“局”的开端,便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
陈祯说,他是被下了药,所以才被我捉奸的。
安妮说,知道吗?女人是需要男人的滋润的,你这样下去迟早内分泌失调,做再多的美容也于事无补。我建议你去找找刺激,有朋友在西安开女子会所,你需要的话就打我电话……
安妮说,她喜欢的人要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她……
马如意,你好傻啊!
我脸色煞白地走近安妮。
安妮却还是一副妩媚的样子看着我,甚至还自然地跟我打招呼:“你好,如意。”
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端起面前的茶水便要朝安妮泼去。
可手刚扬在半空中就被人狠狠地挡了一下,那茶水力道改变,没有泼在安妮身上,反而泼了我自己一脸。
滚烫的茶水烫得我的眼睛几乎没办法睁开。
宋泽峰握住我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冷冰冰地说:“不关安妮的事,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我没有办法思考,因为脸上火辣辣地痛着,鼻子上应该还沾着茶叶。
李阿姨尖叫着过来把我拉开:“太太,你的脸很红,赶紧去水龙头洗洗,再敷点冰块吧。”
我被李阿姨拉进卫生间里洗脸,冰水洗在我脸上后,火辣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着。
李阿姨在一旁安慰我:“太太,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吃醋也好,闹别扭也好,都别让宋先生看到你撒泼的一面,他们男人要面子。只要你表面上顺着他,他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
撒泼?
我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一刻我简直没办法相信里面那个人就是我,妆花了,眼睛周围黑乎乎的一圈,像熊猫一样,腮红也被热水化开了,像女鬼一样惨人。
脸色变惨白之后,额头上那道疤痕就显得特别突出。
这条以前被宋泽峰说成“爱的印记”的疤痕,狰狞地盘旋在我的额头上,恐怕这辈子都在提醒我那些愚蠢的过去了。
一旁的李阿姨把身上的披巾摘了下来,“太太,如果你不喜欢外面那个女人,我就不戴这条披巾了,一把年纪了,戴着也不好看,等下我再出去跟老黄讲一讲,让他也不戴那条领带了。”
李阿姨转身出去了,我却有点想哭。
早上还嫌李阿姨唠叨,还对她这么凶,可她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竟还站在我这边。
可过了一会儿,我又在想,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局?
究竟谁对我真心,谁对我假意,我竟是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用卸妆水把脸上的残妆洗掉,又回房间去换件衣服。
这次挑了一条棉麻的长裙,记得有一回宋泽峰到家里找我,我就是穿这条裙子出去迎接他,当时我没有化妆,他说我很美很自然,还把我抱到车上,要不是老爸回来,我们可能已经体验了车震吧。
我决定把这条裙子穿下去,膈应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