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冯承辉敬章年卿一杯酒,一仰而尽,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冯承辉为章年卿送上一份详细的资料密报。皆是些隐秘不可闻的私事,也不知冯他是如何得到的。

密报中说,燕郎春在刑部任事的时候,以审理案件的急速苛刻,来彰显自己的能耐。一来二去办了不少冤假错案。刑部年审的时候,燕郎春捅的大窟窿,一下子暴露在诸人面前。身为刑部尚书的张恪自然难逃其究。

张恪不愿意为燕郎春背责,又拿皇上这个内侄子没办法,只好私下报到皇上那去。

开泰帝默默记在心里,打算找个时间敲打敲打燕妃,震慑燕家。谁知还未动手,燕郎春的弹劾折雪片一样飞来。

开泰帝烦不胜烦,索性降职把燕郎春调到御史台,耳根一下子清净不少。

章年卿哑然失笑,摇头道:“皇上可真是……”想了想,他用了一个词,“护短。”

护短,在一个帝王身上,并不是什么好词。身为帝王之短的人,自然万分得意。可对章年卿这些‘外人’而言,除了心寒,只有心寒。长此以往,开泰帝身边围绕的只会是阿谀奉承之辈。

开泰王朝不是一个严苛厉政的王朝,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章年卿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名留青史。为官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在无穷无尽的皇权斗争里。他想脱离麻烦,却不止一次陷在麻烦的漩涡里无法自拔。章年卿对此已厌烦至极。

唯今,他只想清清静静做官。但,终究不过是妄想罢了。

晚上,章年卿洗漱后,坐在床边等冯俏沐浴出来。闲来无事,取了本《通鉴》看。冯俏湿漉漉着头发出来,见章年卿靠在床边看书,吩咐丫鬟再拿盏油灯过去。

书上烛影一跳,顿时明亮起来。章年卿抬头:“洗完了?”“恩。怎么晚上还在看书。”闻言,章年卿立即把书合上,甜言蜜语到道:“你出来就不看了。”

冯俏瞥他一眼,两人齐声道:“我有话对你说。”章年卿笑道:“那你先说。”冯俏不好意思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说吧。”

“好。”章年卿告诉冯俏郎春的事,揉着眉心道:“我看还得找人人给他吹吹枕头风。好让他再次弹劾。”

冯俏知道章年卿欲让她从内宅下手,直接道:“哪有这么麻烦。燕御史在刑部就那么急功切利。哪里还需内宅的路子。”

章年卿不以为忤,笑吟吟道:“恭听夫人的高见。”

冯俏道:“郎春贪慕功名,急于建功立业。若弹劾你能让他加官进爵,他自己想尽办法都要做,哪还需要什么枕头风。”

章年卿拊掌称妙,“在理。”

冯俏美眸一转,故作恩赏姿态,“明儿允你在账房支八十两银子,叫上昔日刑部同僚,去大梦京聚一聚。”章年卿捉住她的手,促狭道:“可晚归否?”

冯俏瞪眼道:“你敢。”章年卿哈哈大笑,冯俏也笑倒在他怀里。

过了会儿,冯俏才委婉道:“过些日子,我想让宜诗给府里上下都请个平安脉。”

章年卿疑惑道:“好端端的请什么平安脉。”

冯俏面不改色道:“这些日子家里大大小小发生不少事,请请平安脉,去去晦气。”章年卿觉得无所谓,点头道:“好,什么时候?”

冯俏松了口气道:“等你沐休吧。”

第二日,章年卿如约去会见同僚。

章年卿怂恿人教唆郎春继续弹劾他,却小瞧了郎春的功名之心。章年卿原想着,借着济州启明灯一事,他顶多落个骄淫奢侈的罪名。没想到郎春更狠,直接用‘偃月堂堂主’盖戳章年卿,把一些陈年烂谷子事翻出来继续晒。

‘偃月堂堂主’可不是什么好典故,唐代偃月堂堂主李林甫,妒贤嫉能,口腹蜜剑,常在自己的偃月堂内,钻研排挤陷害之策。如今燕郎春用‘偃月堂堂主’来类比章年卿,只差戳着章年卿脊梁骨骂奸佞了。

郎春做足了功课,先是从开泰帝三年去世的周存礼说起,说章年卿和周存礼争夺浙江京派官,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害死周存礼。再举例许淮、杨学士等人,说章年卿只手遮天,将有六首之称的许淮硬生生从京城拉到泉州。

又将几十年都没有贡献的平庸之辈,杨学士举荐到广西学政的位子。近的,屈指当数陈伏。说章年卿对陈伏有知遇之恩,便威胁陈伏不许入京为官。皇上这般重视陈大人,陈大人不得不将圣意拒之门外。

章年卿又吃惊又反思,一边佩服御史台这张颠倒是非的嘴,一边为自己被鸟琢了眼而感到反思。不过,经此一闹,效果比之前奢靡之罪可好多了。

一时满朝哗然,箭头齐齐指向章年卿。

开泰帝一时棘手,他想打压章年卿和他想把章年卿害死是两回事。打压章年卿的嚣焰是他的意思,群臣用力过度,让开泰帝头疼不已。日日都有请折让章年卿辞官谢罪,最不济也要退出内阁。

开泰帝知道,如果真的让章年卿在此时退出内阁,章年卿就真的人人喊打了。此时他施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严惩。章年卿似乎也受够了群臣的诽谤,干脆自己请折辞官,说他年事已高,不能再辅佐陛下左右云云。

开泰帝气得牙疼,章年卿年事已高,那满朝文武都都可以辞官不用干了。开泰帝压了折子三天,才言辞恳切,当朝挽留。章年卿不敢做的太狠,开泰帝递了台阶,他赶紧顺坡下驴,高呼:“谢主隆恩。”末了,还不忘说皇上英明。

开泰帝还赏给章年卿一份重礼,罕见的赐章年卿之女章明稚为县主。

“封明稚为乐安县主?”冯俏拿着章年卿带回来的圣旨,吃惊道:“皇上怎么想起来封明稚了。”

章年卿摸着明稚的小脑袋瓜道:“不过是告诉朝臣,他还要用我,适可而止一些。”

直到这一刻,章年卿和刘俞仁的位置才彻底调换。如今章年卿是弱势的一方,开泰帝必须将他给予刘俞仁的支持,转移在章年卿的身上。现在,章年卿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刘俞仁彻底变弱势前,让首辅之悬敲锤定音。

朝中之人最善揣摩帝心,不过一夜光景,弹劾章年卿的折子立即少了一大半。唯有燕郎春还不依不饶,燕妃提点几句后,郎春也不甘不愿的收手。

章刘闹这么大一场,傻子也知道,皇上要选首辅了。

识趣自然早早站队,世人都知雪中送炭好,锦上添花无。可这炭烙手,送谁都得掂量。因明稚被封乐安县主的缘故,章年卿的声望比刘俞仁略高一些。

章年卿越是春风得意,刘派人越觉得章年卿面目可憎。若不是章年卿步步紧逼,刘大人也不会被逼入绝境。

水深火热之际,刘俞仁门下一个擅作主张的门客,做了一件让刘俞仁勃然大怒的事。

河南,章祖父年事已高,章芮樊心疼父亲,代做了很多琐事。这天,章芮樊查完河道,借着月色回府。背后忽的出现一道黑影,章芮樊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随从一声道:“布政使,小心!”背后一沉,一股热流浸入后背,人滑下去。

章芮樊一骇,身边的的随从立即和黑影缠斗起来。河南是陶金海的地盘,很快有人发现不对,赶过来援助。三个黑影当场自尽,还好陶金海的人眼疾手快,及时留下一个活口。

章芮樊腿被砍了一刀,当时没觉得痛,放松下来,嘶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脚下一滑,斜斜摔倒,头重重撞在石头上。

“章大人!”“章大人!!”大家慌乱道,七手八脚扶起章芮樊,一路小跑回陶家。

月色下,□□的大石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门客哆哆嗦嗦道完实情,刘俞仁火冒三丈,抬脚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人踹道门槛上,他咆哮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让你自作主张!!!”

门客从未见过刘俞仁发这么大火,两眶含泪道:“……章年卿如今如日中天,论加官、论殿阁、论任职、论列名、论资历您都不是他的对手。小人想着,若章大人回乡丁忧,这个缺不就空下了。”

“愚蠢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  恩……有缘的三点半,坚强微笑。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