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节已经过去一旬, 帝都的气氛不咸不淡,周而复始,一日又一日。
然而, 敏锐的人们会发现, 其实有很多事情在慢慢变化。
比如, 文定侯的府邸开始有了固定的访客, 一辆华贵气派的马车隔三差五的停驻在正门口, 而很少开启的大门也为此频繁打开。然而朝堂上对此没有任何说法,更没有什么弹劾,似乎众臣都忽略了这件事情, 连带着帝王也不置一词。
又比如后宫里的皇后,似乎抱病在身了许久, 不见踪迹, 没有任何人在这半月内见过她, 而一切后宫事物都由一个资质较高的女官处理。若说有谁能有资格见这位皇后,恐怕也只剩被安顿在外的皇太后了, 可惜那位不在都城。
还有一位以朝圣纳贡为理由的镇南侯使者,这位名义上的使者,暂居抚月阁,却也是没有动静的让人好奇。使者没有动静,朝廷也没有动静, 好像抚月阁里的人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然而这也只是好像。
秋高气爽, 木叶萧条, 而都城看似平静无纹的水面正在暗自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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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潇, 为什么你不去做官呢?”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侧着脸看向闲逸而坐的玄衣男子问道。
若潇浅笑道,“云遐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云遐想了想猜测道, “做官不自由,限制多,不如一个勋爵轻松,若潇已经是一等侯爵,显贵身世,又是国戚,足矣。”
若潇点头道,“这是一点,一等侯,若在往上便是公爵了。自古便有惯例,公爵自有封地,不得参与朝政,实际也是变相夺权,而我……想来陛下还没这个打算。另一点,云遐也提到了,因为我国戚的身份。外戚干政,帝王的一大麻烦。既然我已经是国舅身份,就断不能获得官职开此先例,这也是为将来子孙考虑。”
云遐恍然道,“原来有那么多原因,怪不得朝中也没有大臣提起这件事,可是这样……若潇不觉可惜吗?我也听四哥说过,若潇你才干出众,若一直这样闲置下去,才能得不到发挥,多可惜。”
若潇轻笑摇头道,“不做官并不表示不参与政事,正如云遐来此也不仅仅是为了和我闲话家常吧!”
云遐微窘,挠头咧嘴笑笑不语。
若潇起身,放下一叠资料,思索一阵道,“云遐,御史台是监察机构,独立行使其能力,并直接被帝王管辖,品阶虽低,权力却不可小觑,所以万万不能轻视它的作用,更必须谨慎小心的保证其中的公证性,做到不偏不倚,直言不讳。”
云遐凝神倾听,点头附和。
若潇踱了几步,转回身继续道,“身在其位,当谋其职。作为监察百官的机构,当做到敢言敢行,切不可沦为他人之附庸。言官上奏,闻风言事,此为本职。可也必须做到公正和准确,万不能仅以其谣言做万全之证据弹劾臣子乃至帝王。藐视了朝廷,也贬低了自己。”
云遐回神一思,接口道,“现今御史以谣言弹劾陛下和文定侯,极为不妥。怪不得这些折子上去后都留中不发,我之前还以为是四哥恼羞成怒无可奈何呢!”
若潇叹气道,“云遐,你还没有完全了解。陛下会留中不发,不仅仅是为了了却此事,也是因为,上奏的臣子都是小官,并非重臣,若陛下回复重视了,那么第二次,第三次,这些折子便会源源不断的递上去,而且这呈递折子的臣子品阶会逐级升高,到时候双方都下不了台。”
云遐没有答话,只是突然眼睛注视远方,神色间有些尴尬和局促的起身,低声道,“云遐给陛下请安!”
若潇微楞,神色里有一丝异样,却又很快平复下去,缓缓转身面对来者,躬身道,“微臣若潇参见陛下!”
来者青锦衣袍,神情严肃。跟随的侍从都已止步在水榭外,只有他一人缓缓走近,注视着眼前躬身行礼的玄衣人,沉默不语。
而若潇,只是微低头,不与对视。
云遐在一旁有些无措,看着兄长不是很高兴的神色,自己也不敢插嘴打岔,可是看见他们两人这副样子,又觉是自己不对,只好支支唔唔的开口道,“四……哥,我只是对某些……事不太懂,……所以来问问若潇,之前也跟你提过的……”
神情肃然的清逸没有移开视线,口中说道,“我知道,所以我私访过来看看。”
云遐听此松了口气,并非是话的内容,而是他的四哥说的是我而非朕,说明这还只是私下场合,比较随意。
当下云遐便一屁股坐下抱怨道,“四哥你别冷着张脸,若潇又没说错什么,干嘛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清逸还没开口,若潇沙哑的声音已经响起,“微臣惹陛下不快,是微臣的不是,不过……微臣坚持的事依然会坚持下去,还望陛下见谅!”
清逸看着坚持己见的若潇,有些懊恼。自己都已经先放低姿态来这里了,她居然一点退让都没有,还用这种口气说话!
云遐听着也有些别扭,拉拉若潇的衣袖道,“若潇你干嘛这么刻板,四哥只是私下到访,过去那样称呼不是挺好的?”
清逸皱眉阻止道,“云遐,你别多嘴。”
云遐吐吐舌头,委屈的看着清逸。清逸却状若未见,只是死死的盯住若潇,语气微微和缓道,“若潇,事情并非没有缓和的余地,你别任性……”
若潇抬起眼看着清逸淡笑道,“陛下,若潇只是一介侯爵,并不敢有任性的举动,无非是留在府里与七殿下叙叙旧,想来不算太过任性吧!”
云遐点头附和,眼中带雾的看着清逸。
清逸微觉无奈,若潇这样转移内容,又有云遐在,自己也不可能明说开,而且也不能明说什么,什么都还没有定下……
最后,清逸也只能苦笑道,“若潇,诸多事情我不干涉,但希望下次我到来时你能够敞开而谈,我需要你的坦白,并非仅仅是责任,还有感情……”说话间全然不顾云遐听得瞪大眼睛呆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