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鲜的话叫赵高心里大大的不爽。
他活了这么些年,从来就没和人分食共享的习惯,这种霸道独断,就像是呼吸饮水般自然。可是自打遇到肖鲜后,他居然接连两次主动打破这个习惯,这叫他懊悔不已,就像是某种珍爱的品格被败坏。
今日,他好不容易坚守了自己的习惯,趁着没有什么客人点了四道喜爱的菜肴,没想到还遭遇肖鲜以留菜的方式故意触犯他的禁忌。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就像是为体内燃烧的火焰打开一个阀门又关上。虽然他也曾是位一怒之下可令天地变『色』、三界炼狱的人物,但几千年的境遇早已『逼』着他做出改变——他不能轻易发脾气,否则他那脆弱的肉身会被灼毁不说,那些如苍蝇般驱逐不散的宿敌也会纷至沓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坐视唾手可得的成果毁于一旦,调息了许久,气息神『色』才恢复如常。
“不过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罢了,你又何苦拿我出气?”他决定就事论事,和肖鲜开诚布公解决问题。
“赵大人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别说您是我们一品鲜的贵人,单是来我们这吃饭的客人,我们也断不会叫他受任何委屈的……”肖鲜心知肚明赵高话里意思,但偏偏嘴上还说的冠冕堂皇。
“嗤——”赵高怒极反笑,“好个巧舌如簧的丫头!是我,我误会你、我心如草芥,行了吧?”
肖鲜点头不语,那模样似乎在说你自己承认就好。
赵高无奈的看看桌子上还未大动的菜肴,再想想厨房里魏石头如猪嚼食的蠢笨模样,终于兴致缺缺的把筷子丢在桌上,然后无视肖鲜的注视从容走了出去。
他想干吗?不吃了?肖鲜心里一根弦绷紧,不禁有些后悔之前的措辞了。倘若她揣测错了赵高的底线、把控错了这次对话节奏,那么等待她的结果真的可能就是离开咸阳了。
这么铩羽而归多丢人啊!还有万件好事的欠债没有清偿,想想都特么叫人绝望!
她想象着等待她的最坏的结果,一只手在桌子上胡『乱』敲着节奏。没曾想,不大会儿功夫,赵高却去而又返。
“我建议你现在就去后院把你的人都叫过来。”赵高说的莫测高深。
我干嘛要听你的?肖鲜不满的挑眉看他一眼,想想之前那幕的惊心动魄,忍住没有出言开怼。
“赵大人也在?怎么样?这里有什么好的菜『色』推荐?”几个人在隔壁桌坐下,忙着和赵高打招呼。
“小二!过来点菜!”另有几个人占住靠墙的一桌朝肖鲜吆喝。
“哎,还有这边!”没等肖鲜走过去记菜,又一桌迫不及待的招呼她过去。
“诶,给我来碗素面!”
“你急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这里!这里还有一张空桌!”
“别杵着啦,屋里已经没地儿啦!快到门口排队去!”
大堂里人声嘈杂、人满为患,后来的人都排队排到了门外边。
肖鲜应接不暇,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好在赵高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后院把魏石头还有肖勇他们统统叫了出来。
“你——怎么做到的?”肖鲜感激的看一眼赵高,心里诸多疑『惑』。
“好像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赵高指指身后纷『乱』的人群,重新坐回到他的座位。
“哦,对!”肖鲜拍一下额头,吱溜一声钻回厨房。
什么冷拼、热炒,酸甜、鲜咸,各种菜品和花『色』在肖鲜手中徐徐绽放。那么小的一间厨房里,偏偏她穿梭自如、游刃有余,直叫一旁打下手的红缨看的目瞪口呆。
就这么一直持续着忙到临近宵禁,客人们才陆陆续续散去。除却赵高一直占着的那桌,其他桌差不多都轮换了四五桌客人。盘点下来,小半天功夫竟然就挣了五百余枚半两钱。
“这一千五百钱就是一两金,我们就算一天只得一千钱,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就能得换得一个金饼啦!”罗平从账本里抬起头来,粗粗给肖鲜解释着收益。
“金……金饼?一个月?!”肖勇他们都挤在肖鲜的身后,听完罗平的话后,连呼吸都变的急促凌『乱』。要知道,他们为匪那么些年,虽则也劫过几个大户,但也只得过些碎散的金粒里,像罗平口中所说、始皇帝亲自督造的金饼,却是从未亲眼见过。
这种想都不敢想的富贵,居然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变作现实?而且还是靠他们合法经营、用劳动干干净净换来的?这实在是太神奇了,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们只顾着张嘴傻乐,连卫生也忘记打扫了,只在大堂里拍着双手,像孩子一般又唱又跳。
肖鲜摇头一笑,这般没见识的模样,还真是丢她的脸啊!
她看赵高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瞪着那四盘菜肴,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既然他已做出让步,她也得见好就收才好。要不然,这买卖就没法儿继续下去。
她转身回到厨房,在里边一通忙活,随后端着个托盘进到大堂。
哐当!她把一坛酒放在桌上,接着把赵高嫌弃的菜肴全部撤到别桌,在空出的地方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彤彤的火炉,上边再放一个粗瓷汤锅。
“这一次,绝对没人和你吃的一样——我以我的良心担保。”肖鲜对上赵高探询的目光,随口给他解释一句。然后在一个碟子里给他调制蒜蓉、孜然、麻酱还有香油。
红缨从厨房里出来,端出一个大筐,里边整整齐齐码着才洗好的、还滴着水的蔬菜。白玉般的茭白、绿莹莹的茼蒿、黄澄澄的南瓜、紫心儿的红薯、圆膨膨的香菇、紫红『色』的荸荠……
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翻滚的『乳』白汤汁里带出一块块煮成浅粉的肉块。
“来,尝一尝!”肖鲜亲自挽着袖子用一双加长的筷子把肉夹到酱碗里,然后把碗推到赵高跟前。
赵高从容从酱碗里夹出肉块,连一口热气都不吹便放入嘴里。他嘴巴微微动了几下,用舌头卷出一根细空的骨头。
“鸽子肉?”他鼻腔里呼出一口热气,然后才徐徐说道。
“猜对了!”肖鲜又给他布菜,趁着锅里的滚汤,又把一部分茭白和南瓜拨入锅里。
“这次的味道怎么样?”肖鲜笑眯眯的问他。
“不错,除了季节不大应景,别的倒没什么问题。”赵高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在额头上擦拭几下。
“现在你能告诉我今日这波突如其来的客人是怎么回事了吗?”肖鲜点点头没有辩驳,反正她对他的感受也不过出于礼貌。
“你只要知道往后一品鲜的客人会越来越多就够了,至于今日的事——它已经过去,就没了解的必要了吧?”赵高自己从锅子里夹出一块绵软的南瓜,而后才回肖鲜淡淡一笑,心里无比的畅快:这次他总算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