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上,鎏金万向炉里不绝如缕的飘散出袅袅蓝烟。烟雾如水汇入空中,墨汁般晕染开来,模糊了人的视线。
宦璃几次看向对面坐着的玉帝,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看不见就算了,以自己的才能想来也不会出现多大问题。宦璃这般想着,微微合眼润一下疲惫干涩的眼球。
昨夜一宿未眠,就为赶制出这次大战的谋策。现在所有心血已凝做有形的文字,他只等着玉帝最后的拍板便能付诸行动。
“很好!”又过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玉帝终于抬起头来,“不愧是青华帝君,知人善任、心思缜密,这篇论战的谋篇布局本君很是满意,待到征魔之战开始,你这篇谋策必定会大放异彩的!”
“您过誉了!”宦璃没料到玉帝会给他这么高的赞誉,受宠若惊之际心里竟然产生些许不安:怎么感觉哪里不大对劲儿?
他迟疑一下,想要捕捉那一闪而逝的异样,但一切已无迹可寻。
“所以这征魔之战……?”他尴尬的静默半刻,把这无所适从归结为对追求结果的不放心。
“必打无疑!”玉帝看出他敏锐本能的觉醒,心里一根弦猛然抽紧,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
宦璃怀揣着满意的结果离开了玄洲,虽然脑子里一片纷杂混『乱』,却依旧不肯回紫府歇息片刻。
因为开战在即,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去做,其中最最紧要的是去趟炎洲,和孙悟空来一次促膝长谈。
玉帝夸赞他知人善任,很大可能就是因为在那篇谋策上提到了孙悟空吧?
普天之下,有哪个神仙不知道孙悟空的好战能打、法术高强?只是,对于他那桀骜不驯、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又有几个有过深切了解?
在调鼎坊和烟火灶接连出事之后,他和孙悟空的关系就一度降至冰点。孙悟空看不上他的心计和钻营,他亦看不上这个没有丝毫zheng治觉悟、做事只凭心情的二货。
这么多年他们相安无事,很大程度就归功于他们彼此的鄙夷和冷漠。但现在不同了,他需要孙悟空来为他冲锋陷阵,需要他为自己的赫赫战功上再添彪炳底『色』,需要他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孙悟空会同意吗?会的!
虽然对敌的一方有孙悟空曾经的好友,但他坚信:只要谈判的筹码加到足够,他就能叫对方为己所用,哪怕对方之前侠肝义胆、三贞九烈。
他一路行『色』匆匆,早早想好了说服悟空的几个关键词语:荣耀、敬仰、霁阳。但才到了炎洲地界,就被风生兽告知:孙悟空早早去了玄洲。
玄洲?怎么一路上也没遇见他呢?他去那里做什么?不会也听说了消息,自己心里头痒痒,主动请战去了吧?
宦璃心里琢磨着这种可能,又匆匆折身往回赶。
……
玄洲亢龙渊,红火蓝冰构筑的奇异世界。因为环境极度恶劣,方圆几万里都不见一个活的生物出没。但就这么一种状态,偏偏有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甲虫,扇着米粒儿大小的翅膀,无谓的冲进了它的幽深底部。
一路忽高忽低的飞行,躲过寒气冷冽、伤骨散魄的冰笋、冰柱,又避开了炽热熔融、损神断魂的火舌、毒焰;那小甲虫居然稳稳的落在了一个墙壁九尺来厚的监牢前。
那牢笼本是玄铁打造,因为在里边又加入了亢龙甲,所以水火不侵、刀枪难入。
小甲虫绕着紧闭的牢门不忙不忙的飞了半圈,老马识途般停在一处头发丝儿粗细的缝隙前,摇晃一下身子消失不见。
牢房里,一个身量中等的男子背对大门踞坐在地,安静的在写些什么。在他的身旁,到处都是铺展的、散『乱』的帛书。
“不是吧,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小子还没放弃呢?”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男子耳畔,男子神『色』不变,只握笔的手微微一滞,在洁白的布帛上留下一个豆大的墨点子。
男子从容把笔放下,扭头看向发声的方向:“孙悟空?是你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嘻嘻——还能听出俺老孙的声音?你说你这是三心二意呀,还是难以入定呀?别管哪种吧,反正俺老孙觉得:你这辈子恐怕也难修成转轮圣王了!”
“谁说我要做转轮圣王啦?我不过是白无聊赖,多看了些佛经典籍——和成不成王又有什么关系?”
男子展颜一笑,松散的五官突然紧凑起来,丑陋的容貌也因此增加了些许柔光,看着终于有了些往年的影子。
“切,借口!”孙悟空说着现了身形,“这玄铁牢笼俺老孙还出入自由呢,凭你那随意变化的身子又怎么能困得住呢?”
男子微微一笑,“是困不住我,可是我出去又能如何呢?阿婉、陶昕、帕鲁都不在了。你又能随时看得着我,外边里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啧啧啧——”悟空不耐烦的摆一摆手,“瞧瞧你每日抄的这些玩意儿!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要是俺老孙,早把这些个劳什子一把火烧了!”
男子摇头不语。
“你知道吗?”悟空一直等不到男子说话,心里觉得甚是没趣,主动说出此行的目的来:“听说了吗?阿婉他们三个都躲在南俱卢呢!宦璃那老小子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已经上奏天庭,准备发动第三次的仙魔大战呢!”
“此事当真?!”男子一改前先的平静,激动的站起身来。
“哈哈哈哈哈——”悟空笑的前仰后合、跳脚拍膝的,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我就说你没有佛缘吧?一下子暴『露』了吧?!”
男子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抓着他的胳膊急切问道:“我问你呢,快说!你说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悟空挣开男子的手,一改先前的嬉笑模样,认真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男子一愣,是啊,于他而言真假还有什么重要吗?他一手按着胸口,抬眼打量这狭小的牢笼,最终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