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间,幽世变化巨大,人间也是如此。
随着常武侯和皇后娘娘一内一外,彻底把控南荒局势。虎啸关在国师作法后,神关向南推进五百里,把黑云平原以及璇玑魔道山门等地,统统安置在虎啸关后。
不仅如此,其他十一关卡也纷纷开始向南荒推进,让赤县神州的雍梁二洲疆域面积扩张。
不过这也造成一个极为尴尬的现象。
九州之中的兖州、青州比邻东海,且被其他大州包围,无法扩展疆域。反倒是雍州、梁州、荆州不断扩张土地,吞并东荒、南荒,使得九州格局的南部越发臃肿。
按有识之士预言。未来本朝动乱,新朝重立时,会效仿前人再定九州,将九州疆域重新规划。
眼下,原虎啸关内城成为镇守南荒的交通要道,更名天云城。
至于那些早前有眼光投资虎啸关的商贾,趁机扩大势力。并借助南荒特产和中土贸易,生意越做越红火。其中,以任家商行声势最大。他们推出的“神农米”,曾一度选为皇家贡米。
任魁就是在自家生意日进斗金的情况下长大的。
这日他所在学堂组织春游,安排一群年幼的贵家公子们在南郊杏花岭踏青。
杏花岭遍地盛开粉红春杏,据说是几年前一位仙子以大法力所植。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迎春姨干的。”
任魁坐在溪水边的大青石上,歪着头观看风景。
杏花林中间,有潺潺溪水淌过河道。溪水清澈透亮,能看到河底铺着的光滑鹅卵石。
“喂——任魁。咱们过来打水,不是让你坐石头上看水。”石头下,李昀双手提着一个小桶呼喊同伴。
任魁往下瞥了一眼,懒洋洋说:“咱们干活就是意思意思。难不成真指望一群七岁大的孩子生火做饭?那样,还要蛮仆干什么?”
作为对接南荒的第一大城,天云城内的蛮族奴隶数量众多。他们这所学堂便豢养了一群蛮奴。
“你啊——”李昀无奈道:“你这人太不合群。任伯父说,让你在学堂学习,就是为让你懂得人际关系。你不去干活,回头怎么跟那群人处好关系?”
“切!这点凡人的人际关系有什么用?”任魁不以为意:“咱们是注定走入仙道的人物。跟这些凡人没什么可聊的,有这功夫还不如打坐练功,早日筑基呢!”
从记事以来,任魁就清楚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他能看到同龄孩子们无法看到的景象。清霄遨游的仙人神兽,夜晚行走的鬼神精怪,甚至眼下杏花岭上的仙灵木妖……
任魁清楚,自己绝不是久居人间之辈。
在学堂这群同学里,唯有李昀和白寿这俩个同样具备“灵视”的人,才是自己的同伴。
李昀:“你要这么说,不妨回头去跟任兆老爷爷说说。”
任魁立刻闭嘴。
在他的观察下,自家一水的修行者。不是什么修行有成的仙家,就是炼法有成的花精,唯独任兆老爷子是凡人。
但任兆是自家人,在任魁心中自然和其他凡人不同。
在感受到自家人主动隐瞒老爷子,为老爷子维系凡人的世界观时,任魁也主动加入进来,从不跟任兆谈论修行之事。
“算了,不跟你说了。咱们要打三桶水,就交给你啦!”
说完,任魁坐在大石头上打坐练功。
见到这一幕,李昀迫切希望白寿赶紧从北边回来。没有白寿在,自己可应付不了这个小魔星。
李昀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李昀家在天云城,父亲李璠官拜总兵一职,为此地最高掌管。而白寿因为道体缘故,从小寄养在三时堂,和任魁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密。
但白寿毕竟是白家人,每年都要花几个月时间回白鹿阁看望三代长辈。所以,他不在时看顾任魁的事就交给李昀。
但李昀再如何圆滑,到底也只是一个七岁孩子,怎么能管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星。
“在这里修行,你就不怕别人看到?”
“有谁看?而且他们又不懂。”任魁不以为意:“我要快点修炼,争取早点筑基,二叔才会教授我真正的仙法。”
这几年,任鸿曾用本来面目到访天云城,跟吕清媛假扮的任黎共同搭戏。
白寿、任魁、李昀这三小只哪能看出破绽?
被一群大人们坑得死死的。
任鸿名正言顺用自己的脸露面,将李昀收徒,并且让白寿传承自家师兄灵寿子道统,又对“任黎”劝说,把任魁送到另一位师兄青玄上人门下。
因此三小只都是玉清道统,任鸿留下一本《十二玉楼金阙法》让他们修行。
这篇炼气术共分十二层,属玉清嫡系功法。六层炼精,六层胎息,其圆满境界就是筑基。
任鸿对三小只承诺:三人中最先筑基上品上等者,奖励一件法宝。而真正的入道修行,要从筑基后开始。
李昀见任魁开始练功,只能自己打水回营地。
“你注意些,早点过来吃饭。虽然这边的饭不合你我,但也不能不吃。不然,那群蛮兵又该被罚。”
“放心,我懂。”
他们这所学堂汇聚众多官员子女,从小娇生惯养。哪怕在学堂受到一丁点委屈,回头家长找过来,学院长就要赔笑道歉。而转过头来,那群怠慢学生的蛮仆要被活活打死。
纵然是学生自己犯错,回头顶罪受罚的也只可能是那群蛮奴。
李昀提水桶回去,又折返两次大水,然后跟一群同学站在营地,指挥蛮奴们生火做饭。
看到那些神情木然的蛮奴,李昀心下一叹。
但他明白,这事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
这群蛮奴看起来无辜,可他们父辈祖辈作为蛮兵和常武侯大军厮杀。虎啸关这边的人没少死在他们手里。据自家老爹说,他当年几次险被蛮兵杀死,是自家大姨出手相助。
蛮族和虎啸关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这群官宦子弟从小就被灌输“蛮奴非人”的思想。
李昀远远可以看见,旁边有两个军官家的孩子,正在呵斥一个砍柴慢的奴隶。
“难怪任魁不乐意过来。这群人的确不是一路人啊。”
不过当这些同学过来时,李昀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全然不摆出自家父亲的官威,和气面对每一位同学。
三小一起长大,可脾气截然不同。
三人中,白寿年纪最长,最乖巧懂事。属于别人家的孩子,成天被“任黎”挂在嘴边夸奖。
李昀行事圆滑老成,但最不喜欢招惹是非。
至于任魁,他年纪最小,却最爱惹是生非。三人修行中,也属他修行进度最快,已步入玉清练气法的第三层。
没多久,运转三周天玄功的任魁自己溜达回来。
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炊烟,他撇嘴道:“看来,我回来早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老实坐着。”李昀示意身后奴仆将果篮取来:“出来时母亲给我准备了不少瓜果,你跟我一起吃吧。”
他二人因为修行的缘故,不喜欢学堂准备的饭菜,这里面蕴含的灵气精华太少了。
任魁拿起一个桃子,嗅了嗅:“这是我家中的桃?”
“对,你家产的。”
任家商行出品的各种瓜果米粮,都蕴含一点灵气,适合低阶修士食用。因此,任家产业已经从凡人转向仙家,开始跟附近一些修行门派订单,供应粮食瓜果。
二人说话时,有两个女同学过来找他们搭话。
李昀家世显赫,任魁家财万贯,女孩们得长辈吩咐,要跟他们俩打好关系。
不过任魁整天绷着脸,而李昀虽然笑呵呵,但也推太极似的把这些女孩的好意推掉。
“我说,你整天摆着笑脸。难道不累吗?”
“当然累。”单独面对任魁时,李昀脸上笑容散去,露出真性情:“但人脉关系就是如此,能多一个朋友,就会少一个敌人。我不求这些朋友真心实意,只要他们不背后捅刀子就行。”
“又是二叔教你的?”
“师父曾经带我去赌场看那些大人们行事,自己琢磨的。”
话语中,李昀对自己老师“任鸿”十分推崇。每次任鸿见他,都会教导一些人生哲理,为人处世。
突然,任魁站起来。走向刚才跟自己搭话的那俩女孩。
“咦?这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李昀正惊讶着,却见任魁再度回来。
“你刚才这是……”
“我看这小妖在孙晓清头顶,就直接抓过来了。”
李昀往那边瞥了一眼,因为任魁出手在孙晓清头顶一抓,那丫头一脸通红,正被一群女同学打趣。
可惜,这小子的注意力不是女孩,而是这只小土精。
他目光回到任魁身上,任魁正逗弄手掌中的黄疙瘩。
那疙瘩顶上有一根抖动的羽毛,一摇一摇。
任魁逗弄几下,把这只小土精送到一旁:“快些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土精落在地面,转眼钻地消失不见。
在往远处望去,那杏花林间的五色精怪数不胜数,皆是五行精气所化。
“我觉得,比起凡人的勾心斗角,这些精怪的生活更适合我。”
“你瞎说什么!咱们是人族,又不是天生幻化的精灵。这人际关系,可不能随便放弃啊。”
任魁耸耸肩,没在李昀跟前继续多言。
两人吃过饭,在午睡时任魁偷偷溜走,独自跑去白溪玩水。
躺在水中随波逐流,任魁感受溪水的流动,时不时能听到两岸精怪的细语。
在这和谐的天地自然中,他体内的玉清真气匀速壮大。
蓦地,一道灵窍豁然开朗,跨入玉清练气法的第四层。
“终于突破了,接下来就是第五层。等第七层,我就可以演练先天真气了!”
《十二玉楼金阙法》是任鸿根据自己所修,融汇太清《小楼飞剑经》和众多玉清天书道法重新打造的筑基法门。
这篇筑基法门,可比昆仑龙首岩的筑基修行麻烦多了。这已经媲美原始版本的《九转玄功》筑基篇,难度系数为一,是一般筑基法门的数倍。
但对三小只而言,这个难度极高的筑基法门正好合用。毕竟三小只从小得灵兽奶水、三光神水打下基础,一个个百脉俱通。让他们修炼普通版本的筑基法门,怕不是没几天就能跨入筑基境,成天在外头闯祸。
于是,任鸿冥思苦想,花了一年时间敲定十二玉楼法,其筑基品级不逊《九转玄功》筑基篇。能转化任意一篇玉清天书,包括任鸿的《玉虚天宝书》。
但三小只却不知道,只认为是自己资质平庸,求仙之路艰难,只能每日刻苦修炼。
感受真气流动,任魁陶醉在修行增进的曼妙中。
突然,他猛地惊醒,往四周看去。
“糟糕,我忘了自己在水里!”
他顺着溪流而下,直接落到下面的白水滩。
转念一想,他索性坐在水滩里。
“任兆老爷爷说,家里面的鱼酱快吃完了。我记得白溪鱼就是这里的特产,不如我为母亲抓一些?”
白溪鱼,一种拇指大小的银色小鱼,只在这条白溪中生活。
用这种小鱼混合南荒灯笼椒,可以制作一种酸辣口的鱼酱,是菡萏仙子所爱。但因为这种小鱼数量稀少,哪怕任家每年都弄不出来多少。
任魁解下手腕上的红绳,轻轻一抖,绳子变成红色方巾。然后他钻入水中,在鹅卵石的缝隙间寻找白溪银鱼。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任魁才勉强抓了三条小鱼。
“这么麻烦!难怪家里鱼酱经常不够吃!”
从水里爬出来,他在水滩边歇息。这时听到林子里传出的尖叫声
“救命啊,你住手……快来人啊!”
任魁好奇过去,看到一个头生犄角的男子正撕扯一个姑娘的衣服。
看到有人来,那男子扭过头,金色龙瞳直接瞪过去:“臭小子,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
被龙瞳那一看,任魁感受无穷无尽的海潮压下,压得他喘不过气。
龙威,龙种特有的威压力量。
莫名的,任魁脑中闪过一道信息。鬼使神差般,他将包裹小银鱼的红方巾抖开……
李昀午睡醒来,看到任魁不在身边,赶紧派人出来寻找。等他来到下面水滩时,看到任魁站在一片血迹中,而旁边有一位瑟瑟发抖的女子以及一头巨大的怪兽。
“任魁!”李昀赶紧催动真气,从体内召唤一面仙镜。
跑过去后,看到那头怪兽已经死亡。
这头怪兽形似传说中的神龙,只是身躯较短,四爪偏向于虎爪。
“任魁?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任魁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方巾。方巾重新变回红绳,缠绕在手腕上。
见他说不出所以然,李昀直接看向旁边的女子。
那女子结结巴巴道:“是这位小兄弟……他……他抖开红巾,然后赤光一闪……这怪物他就死了。”
李昀皱着眉,仙镜突然闪过灵光,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在他脑中回放。
的确,是任魁利用手中方巾打死怪兽,救下这个差点被强暴的女子。
想了想,李昀解下衣服盖在女子身上:“你先起来,一会儿跟我家奴仆一起回城。回去之后,我让父亲去找你家人。”
然后,他对任魁道:“这事咱们俩不好弄,先去找大姨吧。”
“嗯。”看到面前瞪大眼珠,死不瞑目的怪兽,任魁心中有点发憷。
李昀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施展任鸿传授他的土遁之术,拉着任魁跑向周边最近的吕仙姑庙。
吕仙姑庙,自然是指吕清媛的香火庙宇。
她得吕家祖父帮忙,搭建属于自己的阴司。在幽世收购鬼丹,为第九净土壮大努力。而在阳世,吕仙姑庙是贵族妇女们上香祭拜的地方。
毕竟比起那些远在神话传说中的元君女仙。吕仙姑作为国相之女,如今立志求仙,可以说是跟她们最为接近的女性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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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皇后娘娘圈禁皇帝后,有心拉拢吕相安抚朝中重臣,更让吕仙姑庙得到朝廷册封,享小祀之礼,每年着各地官员主持祭祀。
水涨船高下,吕仙姑庙遍布神州南部,在边关一地香火鼎盛。
李昀拉着任魁来到一处吕仙姑庙,没理会旁边的香客庙祝,直接跑入大堂。
那一瞬,二小从大堂消失,出现在对立的阴神府邸。
这是一片青气茫茫的灵府,大门上有“吕仙宫”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队鬼卒把守。
李昀二人并非第一次到来,鬼卒见到二人立刻上前行礼。但二人哪有心情理会,直接开门进去。
“大姨,大姨,出事了!”
进来后,李昀赶忙呼喊,拉着任魁来到吕清媛所在。
此时,吕清媛正坐在神位上,听两侧判官功曹汇报工作。
听见外面的呼喊,吕清媛心道:“剧本开场了!”
任鸿早就把屠龙这件事写成剧本,她们几个倒背如流,就等着任魁过来走戏。
“你们退下吧。”
在二小闯进来后,吕清媛命判官功曹们纷纷退去。
李昀口称“大姨”,而任魁则口称“姑姑”。
二小将事情告知吕清媛,吕清媛立刻派人将怪兽尸体回收,然后亲自检查。
这一看,她露出惊色,对二人道:“你们这下可闯祸了!这怪兽竟然是龙种。”
任魁神色一变:“果然是龙种?”
“不仅是龙种,而且血脉纯正,来历不凡。”
吕清媛伸手一招,从怪兽尸体身上取来一块玉牌,上有“离海王孙”四个鎏金篆文。
“此乃龙纹,是他的身份令牌。这龙兽是离海龙王的后裔,你们杀了他,便会和离海龙王交恶。若是惹这位龙王来九州作恶报复,整个九州苍生便是一场大祸!”
一边说,吕清媛一边观察二小表情。
师兄也真是的,非要这么吓唬他们俩。纵然我们在九州打死龙种,难不成那群龙君龙神正敢上岸不成?
但二小哪知道其中究竟,一听自己二人惹事,一个个惊慌起来。
过了一会儿,任魁冷静下来:“既然这件事是我惹得,那我一个人来抗。离海龙王?他总不能不讲道理吧,明明是他的孙子先动手,而且还祸害凡女。”
“不错,这件事你占着理。但到底出了人命,咱们也不好当做不知道。”
吕清媛抚掌一笑:“既然如此,我便予你写一份书信,你可敢送去离海宫,给龙王赔罪?”
任魁昂首道:“有何不可?”
“任魁!”李昀急了,他连忙道:“大姨,离海龙王是谁,离海又在何处?是东南西北的哪一处?”
“离海位于东海,是龙族划定的一片海域,其主人就是离海龙王,是一位大成龙君。”
“你们所杀龙子,并非他的真龙龙孙。而是一个儿子和异兽所生龙子,生性淫乱。你们这次又占着理,便把这块金牌送还龙宫,再送上一份赔礼,求取龙王原谅。”
“可东海路途遥远,任魁一个人怎么去?”
吕清媛略作沉吟:“晚上魁儿入梦,我施法引你去幽世寻一位上仙看护,让他护送你去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