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来厂里做事的阿平,阿诚被陈霆威骂走了,南轩过年前也走了。
此时龚熙敏再也没了指望陈霆威能飞黄腾达的想法,只要他能把一家大小的生活费挣出来,她就谢天谢地了。他赌她阻止不了,每月的生活费他也该拿些出来。
一天晚上龚熙敏躺到床上半天,看着在电脑前还忙着画图的老公道:“从今往后家里面所有的开销,我们一人一半。我算了一下,每月的吃喝,分期付款,孩子读书,一共五千来块钱。我们一人一半,每人两千五,这样公平吧!”
陈霆威不作声。龚熙敏也说不下去了,她以为养家糊口本来就是一个男人应尽的义务,她还是再次估计错了老公。
每个月初到,龚熙敏叫老公把他的那一份责任钱拿来,他很不高兴说没有,全压到了机上。她告诉他等机买了,钱就给她拿来。他还是沉默。
修理的两台机买了,一共收回两万块钱,龚熙敏叫陈霆威把钱还给她,他说那些钱全还了债。她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问他,她的那些钱准备什么时候还给她。他说有了就还。她问他什么时候才有?他说不知道。情况又变成了上半年那样子,当初也是说好叠杯机卖出去钱就还她,可卖出去了,他就是不拿钱出来。他身上没钱,她就是抢也没地方下手。
陈霆威又教会了龚熙敏什么事操控到别人手里,自己是多么的被动跟无可奈何。她有一种感觉,投进去的八万多块钱可能收不回来了,可她还欠六万块钱的债,她希望他能还四万块钱给她,她好把债还掉。她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道:“现在厂里还有两台叠杯机,一台修理的机,卖出去可收回来九万块钱。我只要你给我四万块钱,我把借我姐的四万块钱还掉。如果我再不还,下次有什么事想借钱,自己也张不了口,我姐也不敢给我借了。做人不能那样子,要有借有还,以后才好打交道。”
陈霆威还是黑着脸沉默。
无奈之下,龚熙敏再次妥协,要求陈霆威拿两万块钱给我还债,他再烂还不至于连这点道义都不讲。可她还是错估了他。
修理的最后一台机出了,陈霆威收回一万块钱,她问他拿钱,他说还了胶钱。他还特别加重语气告诉她,想办一个厂不容易,那里都要钱。
龚熙敏本来想跟陈霆威吵,张开的嘴又合拢了,因为吵已没意义。她想收回一点成本的想法彻底破灭,心里很痛,说不出的痛。好不容易赚一点钱,全搭进一个不顾家的男人身上。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可能倒流。
叠杯机好不容易做出来了,跟当初的冰淇凌纸筒机一样,很不理想。其中一个订机的人要求退机,陈霆威开始心慌,怕另一台也被退掉,那他真是要关门了。
最后还算好,卖出去一台三万块钱,另一台被人退掉,又还了一万块钱订金,剩下的两万块钱,龚熙敏连个影都没看到。
龚熙敏虽然心里明白投进去的八万多块钱,可能一分也收不回了,可还是忍不住问林潮拿钱,他黑着脸冷冷道:“没有,还胶钱了。”
“三台修理的机出去了,一台叠杯机出去了,一共收回来近七万块钱。你竟然一分钱也没办法拿给我?你是不是太狠了点,你好赌到连老婆孩子生活都不管的程度了?你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
“你别开口闭口就钱钱钱!你的那些钱我迟早会还你。”
“我不提钱?你只要把家里所有的开销每月给我搞定,我就不提钱,你就是在外面赌翻了天我都不管。”
“你以为办厂那么容易,我现在没办法。”
“那你还赌?我凑钱帮你办厂,你拿出去全赌掉了,害得我还欠债。家里的开销你一分没管,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着好好把厂搞好,你拼命赌。既然你决定以赌为生,你干嘛要办厂?我真是猪跟你这么多年,明知道你就是烂篱笆糊不上墙,为了孩子,为了以后有稳定的收入,相信你手上的烂技术,相信你会顾家,好不容易赚一点钱全搭进去了。”
“不就是拿你几万块钱嘛!动不动挂在嘴边,我还你就是了。”
“你还呀!钱呢?不就几万块钱?那是八万多,还有几万块钱的债,一共十几万。讲的那么轻飘,你以为那是十几块钱!还好那是我赚的,要是借别人的,现在要还,你死都死不出来。”
“我是赌,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赌是为了这个家,家里下一顿饭没米下锅了,你都不管,你连孩子的吃喝都不管——畜牲!”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你去死!”
“我凭什么要死?我要好好活着,除非我老死!要死也是你该死!”
“那你杀了我!”
“我才没那么蠢,你想我杀了你坐牢还要给你抵命?只有你这样的笨蛋蠢猪才会这样做。”
“别自以为是,你聪明。”
“比你好点,不会跟人合伙开厂四年不结一次帐,不会在装修房子时,钱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赌,更不会边办厂边赌。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说着说着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一件事,道:“对了,你想死就自己死,别想拿我当垫背的。从今往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摆平,我的事我自己摆平。你给我记住,你在外面欠了债,一定不能让那些人来家里要债。如果走到那一步,我会立刻让你妻离子散。”
“你恐吓我?你把我当什么?”
“你见我恐吓过人吗?我是给你提个醒。以前我把你当成我可以依靠的大树,现在当成唯恐避不及的瘟神。”
“你…….你……我看你是欠揍!”陈霆威气的浑身打颤,脸上的肌肉像痉挛,拳头紧握,上身前倾,做好要打我的准备。
龚熙敏见陈霆威那样子更气,毫无畏惧,把抱在手里的儿子往沙发上一放,揎拳掳臂对着他叫道:“你敢动我一下,今天我就跟你拼了。”她低头一看,刚好他的一条系裤子的皮带掉在地上,她弯腰拿起,对准地板狠狠一抽,然后高高举起做好迎战的准备,叫嚣道:“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
陈霆威见龚熙敏那样子,脸上的表情慢慢松弛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也变成了掌,狠狠对她骂了一声:“泼妇!”说完头也不回走进了房间。
这时儿子也哭闹起来,龚熙敏放下手中的皮带,莫名其妙笑了。为刚才自己的泼妇样?还是战胜了老公心中得意?她不知道。她在心里问自己:刚才那是我吗?
自从恶吵一架后,家里平静了好些天,龚熙敏跟老公在家里都是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跟谁说一句话。
有一天晚上陈霆威回家,吃好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显得有些艰难的问她:“可不可以借两千块钱给我?”他这种略带痛苦,艰难才吐出来的话,还是第一次对她讲。她明白他又没钱了,顾忌到她早就放过话他们各自的事都自己解决,应该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开的口。她看着他那样子,再也激不起半点同情,只有厌恶。她想都没想很不客气道:“我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给你一分钱。”
陈霆威听龚熙敏那样讲,连一点余地都没留,一下就恼了,愤愤道:“你怎么这样讲话?没有就没有。”
“我就这样讲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从今往后我们各自的事都自己解决,你以为我说话像放屁。我不会轻意决定一件事,一但决定下来了,就没一点回旋的余地。所以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自找没趣。特别是钱的事,想打我的主意,门儿都没有。我现在还在想方设法还我姐的那四万块钱,如果我再给你一分钱,那我真是世上最愚蠢的女人。
“我说一句话,就得到你那么多废话。”
“从今往后你就少跟我讲,我已没有以前对你忍让的心情,所以你最好别招我。”
陈霆威气得狠狠瞪了龚熙敏一眼,陷入绝境又被人拒绝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走进房间狠狠把门关上了。
龚熙敏心里出奇的平静,根本不屑一顾陈霆威现在工作上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以前总很担心,如果他发展的不好,一家人的生活就没着落。她是想方设法帮他度过难关,可自从跟他一起办厂以来,他是让她失望透顶。他让她明白,她对他仁慈,就是对她和孩子的惨忍。在她下定决心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在心底也把对他的信任和依靠完全的否定了。
婚姻痛苦还是快乐,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其中滋味。
龚熙敏一想到老公开口闭口不就是几万块钱嘛,讲的像羽毛飞在空中那么轻巧,现在连两千块钱也拿不出,终于尝到没钱时一分钱都很难的滋味了。其实她是说错了,像那样的滋味他们尝过好几次,他没记取教训,她是有一次就够够了。这次她让他一个人尝个够,从今往后像同类的事绝不跟他同享。
陈霆威像烈日下快要凋谢的花过了几天,有一天突然像是得到甘露浇灌了似的,又活了过来。晚上回家,他很兴奋的告诉龚熙敏,说是又接到了一台机的订金,可以赚几万块。他可能以为她会跟他一样高兴,不料她很冷淡,只是淡淡道:“看来你还能撑一段时间。我为你高兴,你放心,你赚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只要你把你该给家里的生活费拿来,就OK。”
陈霆威见龚熙敏说话那一股不在乎的样子,有点像烧红的烙铁突然放进水里,火红的颜色转眼消失无踪影。用着极失望的表情看着她,但他的内心感受到了她讲话说一不二的决绝,像泄气的皮球再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