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败兴

“各位,不如先让朱砂姑娘为大家演奏一曲,可好!”

“当然,当然,洗耳恭听!”

美人当前,岂容拒绝?宾客们从善如流,纷纷归坐于自己席上。

手如柔荑,指若削葱,十指巧弄划过琴弦,悦耳的琴声如流水一般缓缓流出,如白云轻浮于天际般轻柔舒缓,又好似阵阵微风拂面,包括鱼幼微在内,在坐的所有人都沐浴徜徉在着美妙的音乐之中。

丹唇轻启,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少女燕语莺啼般的歌声如山鸣谷应一般清脆婉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朱砂的声音清脆空灵,绵软中略带甜腻,随着她珠圆玉润般吐出这一曲《水调歌头》,众人的思绪仿佛随着她看见中秋之夜,皓月当空,银辉遍地,一人举杯向天而问,似痴非痴,惆怅的感觉好似鼻息可闻。

感念人生的离合无常的淡淡哀伤,对字里行间表现出词人开阔的心胸与超远的志向,为此歌带来一种旷达的作风。

对明月的向往之情,对人间的眷恋之意,以及那浪漫的色彩,潇洒的风格和行云流水一般的语言,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倾倒。

曲终收指,众人依稀未回过神思。不知是沉浸在余音绕梁的琴音之中,还是为朱砂的歌喉所倾倒,或者是对这首词表达的境界心生向往。

“啪啪啪!”裴澄率先抚掌称赞:“朱砂姑娘琴艺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才反映过来的众人忙跟着称赞。

“自古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既然朱砂姑娘精于琴艺,某今日便将此琴赠于朱砂姑娘!”不容商量的口吻,显得很豪爽。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在平康里日日都有发生,只是这独幽琴是难得的宝物,绝非花钱就能买到的,这样大的手笔,其目的不言而喻。

裴澄见众人的反映,自然有些洋洋自得,虽然有些肉疼,但是一旦朱砂被自己收入府中为妾为婢,这独幽还不是归自己所有吗!

“恭喜裴郎君又遇佳人!”

“裴郎君豪情万丈,花魁娘子艳冠群芳,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裴郎君好福气!”

…………

裴澄此刻正春风得意地等待美人感激涕零地温香扑怀,志得意满地接受众人的恭喜。

“裴郎君美意朱砂心领,然,朱砂风尘之人,蒲柳之姿,恐污君耳目,实不敢受此琴。”在众人嘈杂的声音中,朱砂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这是明明白白地拒绝!

没有人过问朱砂是否会愿意接受,是因为所有人都会认为朱砂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受。毕竟被豪门贵族纳入府中一直以来被看做风尘之人最好的出路。

“你说什么?”裴澄的笑容僵在脸上,暴怒之色再也掩盖不住。

并没有被他语气吓到,朱砂依旧还是那句话:“朱砂自知配不上这独幽琴!”

“怎么?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曾?”因为恼羞成怒,裴澄此刻竟顾不上一点风度修养,粗鄙的本性显露无余。

不顾众人的眼光,竟上前两步,一把抓过朱砂的胳膊:“你当你拒绝的是何人?今日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这一番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朱砂根本没有想到裴澄居然丝毫不顾及旁人的言语。

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雪白的脸颊因为恼怒与羞愤涨的通红,拉扯之间衣服也有些凌乱。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堪堪怜惜,可惜,裴家是长安的大家族,实在没有人敢惹他。在座的学子文人心中虽然骂他,但是面上却没有人敢出来指责。

天要亡我!就在朱砂正准备认命地闭上眼睛之时,耳边传来凛冽清脆的声音:“裴郎君且慢!”

“哦?”裴澄一愣。

见出言阻止自己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怎么?你欲阻我?”

“久闻裴氏家族,乃三晋望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是名门巨族”鱼幼微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足以让在座所有人都能听见。

裴澄眼光微挑,闪过鱼幼微 :“算你识相!天下谁人不知,河东闻喜裴氏!” 这小娘子姿色真是不错,可惜年岁太小了些。否则,收入房中……

“敢问裴郎君,与河东闻喜裴氏可是一家?”鱼幼微问这话,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

裴澄脸上一阵讥笑:“某与裴氏自是同宗同根!这长安人人尽知!”

“素闻裴氏家族人物才华之盛、德业文章之隆,在史上堪称独无仅有,然小女子实恐有人假借裴家之名,做鸡鸣狗盗,欺男霸女之事!”

话锋一转,鱼幼微拔高声音:“裴郎君真是出自河东闻喜裴氏?非小女子不信,实是因为今日所见与传闻相差甚远也!”

这是在指责裴澄不配做裴氏的人,给裴氏抹黑!

“你!”裴澄气急,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如此牙尖嘴利将自己套了进去。

“哼!”松开朱砂的胳膊,裴澄嫌弃地说道:“娼妓而已,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曾?”

朱砂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似被他刻薄地语言说中心事。

鱼幼微见好就收:“既然无事,容我二人先行告退!”

拉着朱砂,刚一转身,鱼幼微听到身后一声暴喝。

“慢着!”与此同此,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这里是醉仙楼,不是那勾栏院,腌臜窝!”刚才落了面子,此刻心中有火,裴澄的语气刻薄尖酸。

“莫非裴郎君忘了,若非裴郎君奉上请柬,就算我二人不请自来,郎君的侍仆怕也不会让我二人进门吧!”鱼幼薇毫不示弱,既然已经得罪他了,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说的没错,请柬是我送的。某只记得是送给朱砂的,可不曾送给你这婢女!你再看看在座的各位除了某这个主人,可有带随侍的?”裴澄看到朱砂惊愕地抬起头,以为她们是害怕了。

“裴郎君,朱砂姑娘之前并不知道醉仙楼的规矩,念她们是初犯,裴郎君大人大量莫与她们计较了吧!”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实在看不过去,就出言相劝。

“就是,就是!”

…………

在场的很多人都看不惯裴澄这样欺负两个女子,奈何又不怕得罪裴澄。有人开了头,都有些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做起和事佬。

“各位!我醉仙楼的大门是为文人雅士而开,倘若今日犯了规矩的是一个学子书生,我自会网开一面。只是今日,绝不能为一介风尘女子跟一个婢子坏了规矩!”

虽然以前也有初来的人不知道犯了规矩,但是没有刻意去留心追究这些,今天,裴澄显然是想借规矩来出一口恶气。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但是裴澄话说的冠冕堂皇。其他人虽然有些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但是醉仙楼的规矩摆在那,也不好再开口。

“既然各位求情,某岂能不近人情驳了各位的面子?朱砂姑娘既然有请柬,那就免于责罚,至于这不知尊卑的婢女,就按照规矩来吧!”说完大手一挥,做出息事宁人大度的样子。

裴澄寒着脸对着鱼幼薇狠绝地说:“来人,将这婢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这二十大板下去,鱼幼薇怕是命都没了!!

“十五郎,与一个婢子锱铢必较,毁了你的翩翩风度了!”这声音恰似微风一般带着慵懒与温润让人心神不由得安宁下来。

众人回头,伴随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带微笑从楼下走了上了。

鱼幼薇眼睛一亮,好一个谦谦君子,真当得起温润如玉这几个字!

“七哥!”

“温郎君”

见到别人与自己打招呼,那男子也笑着跟大家寒暄。

“十五郎,十五郎就让某一直这样站着,难道这就十五郎待客之道不曾?”熟稔的语气略带挪揄。

“七哥说笑了,快请入席!”裴澄说着将温郎君引入右手边第一个席上,尊为上宾。

一旁的仆人站在一边,不知还要不要去带鱼幼薇,正不知所措地拿眼睛瞧着裴澄。

裴澄正欲说话,温郎君却抢在他前面说道:“我今日难得来此一趟,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扫了兴致,与一个婢女斤斤计较,怕不是裴家的家风吧!”

本来不依不饶的裴澄此刻却偃旗息鼓不再追究:“那是自然,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某不与你们计较,只是朱砂姑娘以后可要好好管教这个不知尊卑不懂规矩的婢子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一样大度的!”

说完摆摆手让她们自行离开。

鱼幼薇知道,如果就这么离开,就是承认了是自己有错在先,身上就会留下这个污点,自己以后还是要面对这些人,到那时再想洗刷恐怕要大费周章。最重要的,朱砂会落下一个不懂规矩被人驱逐的口实,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见她们还没有走,裴澄出言相讥:“怎么?还想让我派人送你们不曾?”

“不敢劳裴郎君大驾,参加个宴会就险些挨打,若要裴郎君相送,恐怕我二人无命回去呢!我只有一言,说完自会离去!”

“我受裴郎君所邀,准时前来。裴郎君先是无视于我,后来又三番两次出言相辱,将我比作婢仆,我虽年幼,但也知士可杀不可辱。不过是为自己解释,裴郎君就要致我于死地,这就是裴郎君的待客之道吗?”

环视一下众人,鱼幼薇挺直后背,抬起头提高嗓音:“我,鱼氏幼薇素知裴氏家族豪杰俊迈朗若群星,今日慕名而来,没想到却是败兴而归!”

轰!众人惊异,她是鱼幼薇,这怎么可能?未曾及笄的小丫头怎么能做出如此卓然超群的词作?

不理会众人议论纷纷,鱼幼薇转身就走,朱砂紧随其后,步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