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你还疼不疼?

我托一个小护士查一下宁致远的病房号,她再次进来的时候告诉我宁致远在8楼的特护病房。跟小护士道了谢,等她离开后,我悄悄出了病房,躺了一天一夜,脑袋又重又钝,双腿酸软不堪,我慢慢适应了踩在地上的感觉,挪到电梯口。

“叮”一声,上行的电梯停了下来,我低着头等里面的人出来,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我进去电梯,然后一个声音在我头顶突兀的响起。

“不好好躺着,干什么去?”

我一惊,抬头,迎上萧长安不快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就像一个偷糖吃被抓现行的孩子,说话有点虚。

“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地躺着,果然刚来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所以一直跟着你。”他淡淡的语气,“你还是放心不下他?算了我陪你去,不然你再摔了碰了,又得多一些麻烦。”

我抿了抿嘴唇,低头说:“谢谢你。”

萧长安没再说话,电梯很快来到了8楼,出去后他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我跟在他后面,来到了宁致远住的特护病房门口。

萧长安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沉睡的宁致远,我心里一痛,腿也不酸了,三步两步就要扑到床头去,根本没看见靠窗那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两个人。

“害人精,你怎么敢来?”熟悉的尖细的声音,虽然音调并不高,但在寂静的病房里,还是显得那么刺耳。

我双腿抖了一下,这才看见除了明安娜,还有一个人,是我只有两面之缘的宁致远的父亲,宁建海。从我第一次去宁宅吃那顿饭,我就没怎么听他说过话,看着一副温和的样子,却因为不苟言笑,而显得多少有些高高在上,这种人和普通人不同,普通人如果话少,可以归结为闷骚之类,而宁建海显然是归于根本不用说一句话,也能显出其强大气场的那种男人。

我心里叫了一声苦,还真是冤家路窄,不知道明安娜又有什么刻薄话等着我,可是既然已经进来了,我只好收住脚,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双手下意识地搅着病号服的衣角。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你来干什么?”明安娜冷哼一声。

“我来看看他。”我小声地说。

“你把我们家致远害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脸来看看他?你该不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怎么说话呢?!”一旁保持缄默的宁建海终于开了口,此言一出,明安娜立刻噤了声,似乎是意识到此言欠妥,她忙讪笑着跟宁建海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是被气糊涂了,一时乱说话。”

宁建海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明安娜向我这边走过来,伸手把我拽了一把,“来,来,你看看,致远现在这样子,你要不要负全责?如果不是你,他好好的能躺在这里?你说说你一天到底想怎么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像你这样小门小户身份低微的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往我们宁家钻,我还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

即使明安娜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这个女人是多么低贱多么不应该和他们这些高大上的人站在一起,我也知道,此刻即便我不想怂逼地让她这么骂,我应该像我往常那样把她顶回去,我也还是决定算了,毕竟,此祸由我引起,我应该引咎自责。

迎着她毫无善意的眼神,我咬着下嘴唇,小声地说:“我……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对不起就能让他不受这些罪?你赶紧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真是个扫把星,别让致远醒来看到你!”

说着,明安娜就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没防备突然向后倒去,站在我身后的萧长安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才没有狼狈地倒在地上。

萧长安压低声音,然而却掷地有声地跟明安娜说:“别动她!”

明安娜扬起下巴,鄙夷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去,落在萧长安脸上,“哟,这小妖精来头是不小啊,外人不知道的话,还不知道她到底有些什么狐媚本事,把我们家致远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说,又沾染上你这样一个浪荡子!”

明安娜话音落地,我听见身边传来骨节咔咔响的声音,我侧头去看,萧长安的脸色气得铁青,我知道他脾气不好,担心再继续下去免不了斗气变得越发不可收场,就赶紧小声跟他说:“对不起,不该让你和我一起过来。”

萧长安轻笑一声,往明安娜那边走了几步,斜倚着墙,一条腿悠然地抖了抖,不紧不慢地说:“你又算老几?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我是浪荡子嘛,那我想我就应该有些浪荡子的气质和本事,所以,麻烦你以后出门的时候走路多带一只眼睛,否则万一被哪块来路不明的砖头撞了头,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明安娜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这是威胁我?”

“我哪里敢?我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毕竟你是宁家的人,谁敢把你怎么样?”萧长安依旧是那个姿势,不得不说,他的身上的确有种让人沉迷的东西,放荡不羁或许是最好的解释。

明安娜冷笑一声,“怪不得从小就把你和你妈赶出了宁家,你这样子,哪里配待在我们家!”

萧长安突然站直了身子,往明安娜跟前走了几步,咄咄逼人地看着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了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不然的话,现在我们还是一家人,可惜啊,可惜。”明安娜有点慌,嘴巴却依然不依不饶。

萧长安扬起了一只手,我赶紧扑过去拦住他,继而听到一声怒吼。

“够了!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想吵架吗?去外面吵,外面人多!”宁建海怒道。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明安娜小声“嘁”了一声,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刮了我一下,往后退了退。

萧长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摩挲了几下,可能是意识到这是在医院不能抽烟,最终只是拿起烟来闻了闻。

“小离,你来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宁致远许是被宁建海这一声吵醒了,慢慢睁开眼睛,喊了我一声。

我看了看宁建海,他依然保持着那种让人敬畏的高冷气场,淡淡地看我一眼,吐出一句,“致远在喊你。”

我“哦”了一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朝宁致远的病床边走去。

宁致远的头上裹着纱布,只有脸露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干涩,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拉过我的一只手捏在手里,他嘴唇动了动,扯起一丝难看的笑容,“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哽咽着一边不住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你现在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看见你,我就好了,放心,很快就会好的。”他拉着我的手,紧紧的,不愿意放开。

一阵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伴随着娇俏的声音,“伯父,伯母好。”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夏冰来了。

从一开始认识夏冰,我一直以为她是那种家世良好的家里出来的大家闺秀,不单长相甜美,而且天生具备来自上流社会的那种淑女特有的贤良淑德,后来的几次交集之后,我发现我错了,拥有天使面孔的女人不见得就是天使,而魔鬼往往也有可能长着一副天使的样子蒙蔽众生。

尤其是那天在锦丰花园最后见的那一面,她把我的保温桶扔到垃圾桶里的时候,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种认识。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再厚颜无耻待在这个地方了,所以,我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轻声地跟宁致远说:“我先回去,后面再来看你。”

没等宁致远出声,夏冰就哒哒哒地走了过来,走近我把我往外挤了挤,用一种主人的口气跟我说:“致远要休息了,你出去。”

我硬生生地把我心里对她的讨厌压了下去,我俯下身子温柔地跟宁致远说:“你好好休息。”

说完我就要抬脚离开,宁致远却伸手再一次扯住了我的病号服的衣角,他说:“小离,你回去后不要乱跑,你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好的快。我这边你就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也不要再自责,你不要怪自己,这事不能怪你。”

我点了点头,泪花在眼眶里转动。

“怎么不怪你,莫离,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今天好在致远他没事,如果他有什么事,信不信我手撕了你?”夏冰狠狠地说。

我愣了一下,感觉夏冰还蛮厉害的,都能把我手撕了,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我是谁?难道她以为我是盘子里的食物她想怎么撕就怎么撕,真是可笑。

想了想,我不想这么没出息地认怂,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所以我想了想,嘴角一扬,扯出一个连我自己不敢相信的大方得体的笑脸,我极其有涵养的说:“夏小姐,请你盼着点他好吧,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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