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步出了院门的时候,却愣了,只见两辆车停在乡政府门口,其中一辆大路虎旁边站了个窈窕的姑娘,而狗少李逸风像跟班一样,屁颠屁颠跟在那姑娘后头,给人家扛着成箱东西,往乡政府里头扛。那姑娘偶尔一回头,只见红衣似火,脸蛋赛雪,乌发高挽,高靴细腰,看得人净起歪念头。别说掉口水的协警了,就余所长也被惊了一下,这穷窝窝里,啥时候养出这号白富美来了
村官警官
女人有时候很温柔,这个不容易见到;男人有时候很贱,这个很容易见到。
众乡警平时见到平常人家的姑娘那德性就不怎么地,何况城里的美女,一个个眼珠口水随着那姑娘的一颦一笑乱往地上掉。余罪正想问问这个美女的来历,可不料李逸风嚷了一嗓子,余罪手下众多民警呼啦啦跑了一多半,都奔着去给那妞儿搬东西。余罪揪住了一个,瞪了两眼,这位是乡里的小协警李拴羊,肯定不敢惹所长,嘿嘿笑着,巴结着问:所长,啥指示
小拴,这谁呀余罪直接问道。
哦,虎妞。李拴羊答道。
虎妞余罪纳闷了,这名字奇了怪了。
开路虎的妞,所以叫虎妞啊。李拴羊道,说罢想跑,又被余罪揪住了,再问来路,却是大学生村官,搁乡中心村已经一年多了,至于自己从来没有见到,那是因为余罪不常来,虎妞也不常来的缘故。李拴羊看所长眼中有所惊讶,便神神秘秘地道出了虎妞来历,敢情是邻市一家煤场老板的闺女,身家惊人,家里房多车多,都被李拴羊喷着唾沫星子说了一通。他看到所长果真被镇住了,赶紧溜了,奔去给虎妞帮忙了。
余罪笑了,在本省,这是土豪家庭安排子女的一个捷径,下乡干点成绩,铺好仕途。他笑着在想,其实土豪和普通人在某种心态上是共通的,都不愿意子女重复自己走过的路。随即他就掉头走了,这些事对于余所长可不算稀奇,他见过的土豪不少,这个不算最大的。
唯一的一位转身而走,让正指挥众乡警搬东西的姑娘异样了,她撒着一条中华烟,问着乐滋滋往口袋塞烟的李呆道:呆头,那是你们新来的所长
对。李呆道。
副的。张关平强调了一句。
还是挂职的。刚奔上来领烟的李拴羊补充道。还有人背后说着余所长的坏话,小声道:蹦跶不了几天,等咱指导员回来,就没他说话的地方了。
就是,怎么也不失把火,把这孙子赶跑得了。又有人补充道。
那姑娘笑了笑,这干乡警已经自由惯了,怕是现在有所长反而不适应了。她叫着众人把东西搬上楼,自己却奔向那个身影,远远地招手喊着:嗨,站住说你呢,就是你,余所长是吧
远远地余罪停下了,稍有讶异地回过头。朝他奔来的姑娘,有着灿烂的笑容和飞扬的长发,让余罪又心猿意马了一下。他强自定着心神,保持着余所长的威严,背着手,站定了。
那姑娘却是哈哈笑了,她面前这位新所长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偏偏是一副很老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她笑着走上来,伸着手:你是新来的所长吧认识一下,我是羊头崖乡中心村村官,厉佳媛。
那只伸来的小手浑然不似这里村妇耙子大的粗手,让余罪微微心动,然后很严肃地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余罪。
上次来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奇怪的名字哦。厉佳媛道。
我名不副实,您可是名副其实啊,还真是佳媛一位。余罪笑着道。
哦,终于听到一句能入耳的赞美了,不像这里的土鳖,流着哈喇子只会说一句:厉姐你真好看
厉佳媛笑了笑,坦然受之,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余罪,接着道:听说你是位人物啊。
是人,不是物。余罪笑道。
不一定,敢揍狗少的人,而且揍了还没事的,一定是人物。厉佳媛很确定自己的判断,笑吟吟地打量着余罪。余罪浑身不自然地耸耸肩,尴尬地笑了笑转着话题道:厉村长,咱们以后工作免不了来往,请多支持啊。
呵呵,那是当然。厉佳媛笑着收回了眼神,释然道,不过你们的工作嘛这么说吧,这儿的治安本来就好,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乡警协警,治安会更好。
余罪抿嘴一笑,点头道:厉村长看来真是深入群众了,确实体察到基层的民情了。
哈哈你这人挺有意思啊。嗯,不过我觉得,你的工作应该很难开展。
为什么
这儿除了你和狗少,都是本乡人,而且狗少又在你之前,你打了他,自然不好开展工作了。
这个,问题不大。
还有个指导员没回来,那倔老头连狗少也惧他三分,更难相处。
这个,我得见了才能知道。
还有啊,你们经费是个大问题,据我所知,除了工资根本没有奖金补助,配的油料只够骑摩托车,那辆破长安,有大半年没动过了。
哟,厉村长不愧姓厉,真厉害,连这个也知道那您的意思是给我们赞助点儿
余罪的心思当然敏捷,他似乎觉得厉佳媛说这么多困难,是想显摆什么。想炫富那正好,余罪正愁这穷所没地方吃大户呢。
厉佳媛往后一看那几位搬东西的,回头神秘地对余罪说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余罪不自然地凑上来了。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特别清晰,一下子让他想起,自从林宇婧出任务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闻到这样的味道了。
替我再教训狗少一顿。厉佳媛恶狠狠道,哪还似刚才灿烂笑容的样子。
余罪邪念顿消,愣了,他有点奇怪,富家女孩,官家少爷,这可是天作地合的一对,怎么看也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啊
干不干厉佳媛看东西快搬完了,追问道,两眼期待,很急。
理由呢余罪问。
我烦,我快烦死了。厉村长顿着脚,小蛮靴忽闪闪的。就听她愤然道:天天追在我背后,谁瞅见谁笑话我你帮我一回,最好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好歹搁家躺上一两个月,我也清静清静。
哦,余罪一想,明白了,能看上狗少那德性确实应该很难,最起码对这位富家妞很难,说不定妞儿还嫌他家世不够呢。余罪一笑,厉佳媛急了,拉着余罪的胳膊摇了摇道:怎么样余所长,你要办了,我给你解决经费问题。
不合适吧,花钱找人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对您来说难度不大呀余罪笑道。
我没这门路呀要不,你帮我找厉村长难为地求道。
轮到余罪哭笑不得了,明明基层干部谈工作嘛,偏偏搞得像黑社会谈价格,他看到李逸风一行回来了,笑着应道:让我考虑考虑你这个建议非常中肯。
那尽快给我回复啊。厉佳媛看所长这么爽快,高兴了,回头往乡政府宿舍走着,后面李逸风觍着脸跟她说话,她爱理不理,反倒是对乡警里那几个歪瓜裂枣态度不错。
看来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余罪现在倒觉得,狗少也确实不容易,明明自己是个官二代,还被人家富二代瞧不起。
村长回去了,所长回去了,乡警们各自掏着厉村长发的好烟,乐滋滋抽着,而李逸风却是为难地看着村长的方向,又看看派出所的方向,直吸凉气。李呆凑上来问着:风哥,咋虎妞还没上手
上手个屁呀,手都没摸过。李逸风叼着烟,点着了火。
想摸妞多的是。李拴羊道。
那能一样么差别大啦。李逸风直白道。众乡警一听,赶忙凛然称是。
风哥,村长搞不定慢慢搞,先把所长搞定他妈的,你看我这脸,我上午唆着小娃娃划他警车,想让他不得劲,谁知道回头把我自个儿装进去了。李呆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把今天的事讲了讲。听得李逸风哈哈大笑,直骂李呆。
骂完了,李逸风突然神色一凛,把众哥们儿一聚,严肃道:兄弟们这回咱们遇上对手了,根据我在外面的打听,这个人呀,咱们可能根本惹不起
众人不信,李逸风赶紧透露着几条自己听来的爆料,又是撇嘴巴,又是拍巴掌,那是极度出乎意料的表情,听得众乡警皆是张大嘴巴。
对抗不成那就妥协,我狗少今儿来,就是办这事来了。
狗少都这么说了,乡警们自是不敢再有异议,这所长,真是不好惹。一会儿,众人分头走开,李逸风一人进了派出所里,做贼似的东瞅瞅西瞧瞧,不一会儿站到了所长办门室门口,眼眨巴眨巴瞧着余罪,像犯了错等待老师处罚的学生。
进来吧,站着干什么警察条例学过没有,无故旷工十五天,可以提请清退。余罪虎着脸扮领导,看狗少这样,估计已经服软。此时余罪也发现了,这个恶少的内里还是个小孩心性,估计是爹护着娘惯着,还没来得及长大。
所长,你不能这么卑鄙吧你都旷了十几天没来,回头倒数我不是啦李逸风大眼瞪小眼道,似乎觉得所长不应该挑他这个毛病。余罪一愣,是了,没擦干净自己屁股,千万别说别人,他板着脸道:我是所长,你是所长
您是您是李逸风堆着笑进来了,似乎没有发生过以前被打的事。他殷勤地倒着水,恭敬地给所长放在桌上,觍着脸笑着,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贼。余罪哭笑不得地问着:你坐下,好好说话,今天是怎么了
唉,今天我是专程来负荆请罪来了。李逸风坐着道,很郑重。余罪笑着问:请罪倒是像,负的荆呢
呵呵,所长,咱们不重那形式,有这份心很重要,您说对吧反正你也开除不了我,我也惹不过你,咱们说和。李逸风兴致勃勃地道,向余罪伸出了友好之手。
这是典型的软的欺,硬的怕,见了横的就趴下。余罪没理会,合上了夹子,大马金刀地坐着,看着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狗少,酌斟着这小子是不是又要变着花样害他。
你不用这么大戒心,其实我这个月早把您是谁打听清楚了。李逸风自报着家门,去着余罪的疑心。余罪异样地问:是吗
反扒队的猎扒高手,一个月抓上百个贼最厉害的是您那一下子,把老贾一家子都给折腾进去了。我姑妈他侄儿就在省城,晋原区法院,他一听您这大名,直撇嘴,骂上我了,说我惹谁不能惹,惹您是找死啊,处级干部都栽他手里了那我一下子就知道了,您老是个人物啊。李逸风用景仰的口吻道。
这是表扬还是贬低,余罪听得怪怪的,反扒队集体脱离指挥,在省城警营中已经是另类了,更何况那些不啻于打砸抢的办案手法,早被同行耻笑已久了,那队里出来的人,哪个都不好惹。可偏偏那里是给他影响最深的地方,就即便让他这位原队员评价,也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话来定论。
李逸风看余罪这么深沉,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又加着料道:我爸也说了,您绝对是个人物
你爸,县武装部部长能把我当人物余罪觉得他夸大其词了。
啊,他说了,凡是从省城直接贬到这鬼地方的,绝对是个人物。李逸风道。
余罪正拿着杯子,被噎了下,又放下了,尴尬地笑着。不管你是个什么人,流言过后,都不像个人,成人物啦
余所,咱啥也不说了,今天兄弟请客,给个面子,以后您老说东,我不往西,您叫我撵狗,我不赶鸡一句话,兄弟在羊头崖乡,就跟您混了。李逸风拍着胸脯,拉交情了,余罪笑着问着:狗少,我就不明白了,你爸好歹也是领导,怎么把儿子放这鬼地方
哎哟,您不知道啊,我就跟您一个人说,您别告诉别人啊。李逸风放低了声音道,最不待见我的就是我爸,不是跟您吹,我在外面就我打别人,除了您没人打过我可我在家里呀,从小被打到现在从部队回来后也不给安排个轻松活,非把我扔到这鬼地方锻炼,咱们指导员是我爸的战友,那老家伙也他妈不是东西,净挑我的刺,没事就给我爸告状,回头就他妈挨揍,一般情况下,我不敢回家。
余罪笑了,看来恶少也有恶少的难处,敢情家里还有一个望子成龙的爹,这么说来,他倒不觉得狗少很可恶了,最起码本质不坏。但要是没有这层家世的话,也就一吃喝嫖赌的小混子而已。
咋样,所长,我们可都准备好了。李逸风道,一边看着外面。余罪回头时,只见那拨乡警有提着酒的,有端着肉的,还有李呆把家里的锅都端来了。余罪也是个爽朗性子,抚掌大笑道:好,天下警察是一家,一家都是好兄弟,谁和谁能有隔夜仇,下回我请。
李逸风乐了,拉着余罪,嚷着众乡警进来,杯来盏往,连喝带吃上了。
过不久,又是余罪带头,众乡警跟风,唱起了那首兄弟歌:吃喝,嫖赌,买单的都是你;兄弟哪,兄弟,最亲的就是你
一帮人边吼边喝,夹杂着李逸风赤裸裸的马屁:所长您太有才啦这歌唱得真带劲,遇到所长才发现,以前白活啦
教唆成祸
一瓶酒下肚,众乡警和新所长开始热热乎乎了。
一来狗少也开始捧新所长的臭脚,那说明新所长来头不小;二则几次较量,新所长的卑鄙和无耻大家都见识过,你根本干不过他呀。干不过的情况下,还不如拉成一伙呢。
余罪生性也爽快,就那么点小芥蒂,说过去就过去了,来的时候实在是因为心情不佳,又遇上狗少挑战所长权威才让他出手教训的,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有点鲁莽了。余罪自罚了若干杯,乡警们又碰了若干杯,这事情就揭过了。
李呆今天虽然吃了个暗亏,但招待得很殷勤,炖了只兔子,又让李拴羊回家炒了一锅大肉,乡里的肉食那是格外香甜,吃着说着,两瓶酒下肚,早开始称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