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画看着手里的空碗,眼神呆滞,聪慧如她自然是知道流离此番的用意。
许久,白画都未曾说只言片语,时光静静的流逝着。
流离见白画不说话沉默着,脸色微变,右手抚上了平坦的小腹,眸子里滑过一抹不舍。
正当两个人僵持的时候,屋子外却是有宫人来禀报说是郡主与公主来了。
流离与白画都是怔楞,黎姬与云绾月这个时候是来干什么?
“请!”流离起身理了理裙摆往软榻前走去,脚步有些轻微的踉跄,尽管知道她此刻的面容憔悴至极,也知道她们二人并非善类,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她躲着不如坦然的面对。
流离刚刚坐下,便见着黎姬与云绾月盛装而来,听闻她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豫妃娘娘怎的这般苍白?是昨夜没有修养好吗?”
此话一出,流离的眸子沉了沉,她有身孕的消息竟然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这两个人知道竟然如此快的就知道了。
流离默不作声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才笑了笑,眼里有些寒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公主与郡主有何贵干?”
云绾月与黎姬相视一笑,随后看着有些不善的流离,云绾月率先开口说道:“豫妃娘娘这话可说错了,我与郡主一大早特地得知了豫妃有孕的消息,可是特地来贺喜的。”
流离脸色微变,看着云绾月与黎姬同气连枝,她知道黎姬必然是会与云绾月连成一气的,因为没有人会比云绾月更恨她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永远的友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所以,她觉得黎姬和云绾月同一阵线这是她意料之中的。
见流离不说话,黎姬又开口道:“怎么?豫妃娘娘不让我们坐坐?”
这一番话,大有挑衅的意味。
流离淡淡的扫了一眼黎姬,心口直叹气,黎姬是斗不过云绾月的,何必与虎狼谋皮呢?
看了看空着的贵妃椅,流离对着白画吩咐道:“上茶,赐坐!”
白画沉声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的时光,两名宫女端着上好的西湖龙井上来了,恭敬的放置于她们三个人的面前。
“据说千秋节皇上要带着娘娘您去大云国呢,真是让人羡艳,本宫倒也是想回大云国去祭拜一下我那死去的姐姐呢。”说罢,云绾月故作惋惜的叹了叹气,一双眸子里却是足足的火焰与冷森。
闻言,流离原本端起茶杯的手却是瞬间僵住了,云尧要带着她去大云国?为什么她不知道?
“你说什么?”流离愣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便问道。
“哎,我还以为娘娘您知道呢,原来您不知道啊。”云绾月故意吊起她的胃口,就是不肯告诉她千秋节的事情,让流离一步步的跳入她挖的陷阱。
黎姬笑了笑,回应道:“公主有所不知,娘娘这几日都不曾出过莲居呢,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呢?”
说完,黎姬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流离,流离被黎姬的眼神看得背后直冒气冷汗,就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们到底想说什么?就算云尧带她去了大云国那又如何?他总该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若是娘娘回去了,劳烦娘娘替我给姐姐上柱香呢,本宫感激不尽。”这时,云绾月又再次开口,说完,云绾月也望着流离,姐姐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昨夜,她收到消息,流离的胎毒发作,而流离碰巧在此时的怀孕。
记得流离还在大云的时候,大夫曾经说过她这样的身体若是胎毒不清就怀孕,最后孩子会胎死腹中,而母亲也会面临生命危险。
就算大哥能够狠心让流离打掉孩子,那能够救流离的也就只有玄棠留下的‘一命香花’。
若是在那个时候让流离知道玄棠真正的死因,那么流离是不是一生都会痛苦?
流离按奈住情绪,冷冷的问了一句,说:“若是今日你们来贺喜那么本宫心领了,至于去不去大云国这不是本宫能够阻止的。”
语罢,流离的脸上已然露出了几分冷色,对着候着的宫女说:“送客!”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黎姬有些不解的看着起身欲要离开的云绾月,最后被云绾月拉着离开了。
见着黎姬与云绾月离开了,流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满脸的疲惫。
“孩子,还有十个月娘亲究竟要怎么保护你?”流离眸子幽深,就像一汪清泓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云绾月与黎姬是那样的痛恨她,一个因为死去的锦月,一个因为云尧。
却把这所有的怨恨都付诸到了她的身上,这些人一个个的如狼似虎,恨不得吃她的肉,剥她的皮。
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人,她要怎样才可以寻找一方净土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
虽然此时还言之过早,不管怎样,为了孩子她都要试一试。
云绾月的话不可全信,但是她也不会骗她的,因为云绾月想要她痛苦。
可是去大云国到底又会发生什么?这是谁都
无法预料的。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又是几天过去,自从那日云尧早上离开之后就再也未曾踏进莲居一步。
但是流离总觉得每当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那个人还会给她掖好被角。
太医说,因为怀孕的缘故人会变得有些嗜睡,所以她平常一天里有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也就因此流离并不知道云尧来过多少次莲居。
春天已经快要完了,正缓缓进入炎夏,许是夏天让人变得懒洋洋的,以至于打不起精神来。
这日,流离正刚刚用完午膳,婉眉则又端着药进来,看到那一碗药流离眉头又自然而然的皱拢。
婉眉将药碗放到流离面前,说:“娘娘喝药吧,皇上吩咐过要亲眼看着娘娘喝完。”
语罢,流离的神色有些淡漠,只是看了一眼婉眉,随即便一言不发的端起了药碗走到窗边种植的一盆月见草面前,将满碗的药倒入了泥土里。
看着药水渗入泥土的最深处,如此完了,她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以后不要再送药了,告诉太医和皇上。”流离的语气有些坚定,就算是再送她也依旧会倒掉。
而婉眉自然会将今日她说的话说给云尧听,所以她不担心。
婉眉叹了叹气,走上前伸出手接过流离手中的药碗,有些无奈,看着流离说:“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您的身子本就孱弱,若是不喝药,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对于婉眉的劝慰,流离却是一句也未曾听进去。
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生下这个孩子,所以不论怎样她是不会喝药的,一点药都不会沾。
她要一个平安健康的孩子,怎么可以喝药?太医说,是药三分毒,她不能间接性的害了腹中胎儿。
以至于就算是胎毒发作,她也可以死咬着牙不喊一声疼,因为若是喝了太医开的药那么会害了她的孩子的。
“我不能害了他。这个孩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他是我和阿尧的心血,就算阿尧不要他,倾尽所有我也要他,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流离这一刻是深刻的明白了母爱的伟大,所以她也理解了当日凤妃想要她活下去的心。
这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是如此的温暖,仿佛无穷无尽的阳光将她包围着,让她再也不会寒冷。
闻言,婉眉扣着药碗的手紧了紧,沉默的低着头,不说话。
这个时候想必流离的心中已经是遍体鳞伤了,而能够拯救她的就只有云尧了。
若是这个时候,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与她站在同一边,那么她也着实的太过于可悲了。
“娘娘与皇上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胎毒再复发对孩子也没有好处。”终于,婉眉抬头看着流离说道,眉宇之间有些隐隐的担忧。
“那么婉眉你以为呢?”流离追问道,她倒是想听听婉眉的看法,如她所说,与云尧耗下去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只会伤人伤己,最后让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
“奴婢认为娘娘此刻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与皇上和解,继而与皇上谈心,让皇上体谅您,理解您。”说罢,婉眉的眉头渐渐地舒散开了。
这些日子,听宫人们说郡主每日都亲自会羹汤到御书房去,虽然郡主依旧是吃了闭门羹,但是若是长久下去换做是另一个人也是会被打动的。
流离微微一笑,婉眉的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
“本宫明白了,替本宫吩咐下去,命御膳房熬些宁神的汤药。”流离点了点头,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主动出击,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她是争取过来的。
“是,奴婢明白。”婉眉悬着的心放下了,至少娘娘还是肯争的,如若不然,莲居也就形同冷宫!
流离忽然看见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人也因为胎毒发作的原因消瘦了许多。
身上的袍子显得有些格外的大,流离无奈的笑了笑,说:“梳妆。”
说罢,便有一名宫女信步而来,熟练的替流离绾发,不一会只见镜中刚刚容颜苍白的人,此刻皮肤也显得红润了许多。
镜中的女子梳着高髻,发髻的两旁只戴了两支镶嵌了蓝色宝石的金簪,而后头上便无任何的珠钗。
女子身着一身淡蓝色的宫装,宫装的衣襟处以及裙摆都绣满了繁花,看起来显得格外的高贵而优雅。
流离对着镜中略施粉黛的清秀佳人浅浅一笑,明眸微咪,对这个装束还是较为满意的。
不消片刻,婉眉也端着汤药回来,流离便命婉眉陪她去御书房,她要主动与他交谈,不能等候判决。
流离与婉眉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却是同样碰见了去给云尧送羹汤的黎姬。
一时之间,有些冤家路窄,她与黎姬狭路相逢了。
黎姬下意识的撇了一眼婉眉手上的一盅东西,目光微冷,再看了看驻足的流离。
思量再三,终究是走到流离面前,虚伪一笑,说道:“这么巧,一向清冷高傲的阿离也会示好么?”
闻言,流离的眼角动了动,嘴角扯出
一抹比黎姬今日妆容更加艳丽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有何不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语罢,黎姬的脸色微变,望着流离的眸子染出了几分厉色,芊芊玉手指着流离说:“你说什么?”
黎姬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流离,她不是明明答应过她么?不争不抢,可是如今突然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
流离冷冷一笑,越过黎姬,从头到尾目光都是直直注视着黎姬的面孔。
“我说改变主意了。”说完,流离满意的看着黎姬眼里的风云色变,她要的就是黎姬如此。
而后,又一字一句的说道:“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不会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任由你胡作非为。黎姐姐,原本就是属于我流离的幸福,我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责任去让给别人,我不会不闻不问,但我也不会争抢,因为那些东西根本就是属于我的。试问,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有必要再去争抢吗?”
听完流离说的话,黎姬的心里一下子冰雪纷飞,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看着眼前字字珠玑的流离她竟然忘记了说只言片语,若说不闻不问是流离的退让,那么如今她的心态更是将黎姬打击得体无完肤。
“呵呵,真是可笑,你凭什么说那些幸福都是属于你的?你不要忘记了你是脚有六指的天煞孤星,当年风家村的人死光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可是我知道。你是个怪物,你是个不详的人,不然怎么会害死所有风家村的人?要不是你执意救了云尧,那我爹娘不会死,我也不会被沦落入烟花之地。我会幸福的,而你流离就必须一直在别人的歧视而厌恶里生活下去。”黎姬说罢,眼里竟然也浮现出了一抹晶莹的泪光,望着流离的水瞳里充满了恨意,彻骨的恨意。
若不是流离,她黎诺儿会嫁给一个温润良善的男子,从此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
她不会被迫接客,也不会清白不保,更加不会受人白眼。
也不会变作如今这般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蛇蝎女人,她也该是一个贤妻良母,在她的生活里只有相夫教子四个字,没有仇恨,没有委屈,没有不堪的回忆。
她会是一个幸福的女子,可是这一切因为流离这个孤星带煞的人而改变了。
流离却是沉了沉眼眸,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意味难明的情绪,最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黎姬的身上。
若是没有黎姬方才的那番话,她流离是定然会对黎姬好眼以对的,尽心尽力的护她周全,为她选择一个好的夫婿,那黎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我是不祥之人,我是孤星带煞,我是脚有六指。可是,最后你不见得比我过得幸福,我也不见得就真的孤苦一生了,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倾城的容貌,却不能给你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爱情。所以,黎姐姐我们都不要贪心了好吗?你所拥有一样东西就注定你会失去另一样东西。”流离这番话全是发自肺腑之言,虽然有些话是刻薄了、狠毒了些,但是如今她别无选择。
黎姬笑得有些苍凉,一步步的紧逼着流离,目光凌厉的看着流离,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我从来就不贪心,从来就不。你说拥有一样东西就注定会失去一样东西,可是我失去了爹娘,失去了作为一个女子的贞洁,失去了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你口中认为公平的老天爷又给了我什么?又让我拥有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流离你知道吗?我除了如今的这副还瞧得过眼的皮囊,还有这一颗被仇恨包围的心脏,我什么都没有!”
黎姬步步紧逼,流离隐忍着后退,黎姬说的每一句话都渗入她的心底深处。
黎姬的每一个怨恨而又无奈的眼神都深深的刻在了流离的心上,黎姬的眼神是那样的恨,恨这一点都不公平的老天爷!
夺走了她的所有,却没有留给她一样有温暖的东西,她不恨不怨,那她是要把自己活活的憋死吗?
只闻得黎姬再次说道:“可是你呢。你有疼爱你的父母,你有尊贵的帝姬身份,你还有云尧!如今,你还有了孩子!你又失去了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却成了这个世间上最幸福的人。你明明才是最应该痛苦的人,却活得如此的幸福。让我如何不怨恨?让我如何不痛苦?是你夺走了我的所有,沿着我命运的轨迹走了下去,而你的厄运却一一让我接受。所以,流离,你现在拥有的幸福明明都应该是我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它从来就不公平,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总是让你遇见一些好的人。”
流离的身体一颤,双眸带着些泪,她的心被黎姬狠狠的颤抖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黎姬是这样的痛恨她,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这样的恨她!
她怎么会是最幸福的人?怎么会是?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失去就得到了所有?
她失去了玄棠,一个从小就给她温暖的男子,那个笑起来干净清澈的男子是她的命啊!
可是,她却把他失去了,以至于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心口都在滴血,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那个一身蓝衫的男子,让她的梦里都萦绕着他独特的药香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