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小丫头毕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承认错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绞着衣摆,轻轻地说到“外祖母,锦儿想明白了。明日,锦儿便亲自去向花舒赔罪!“
宋奶奶惊了一惊,小丫头这是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说出亲自赔罪这种话来!
这些想归想,宋奶奶欣慰的笑道“丫头能想明白就好!”
“不过亲自去赔罪却是不用的。“宋奶奶话音一转,怜惜的看着小丫头缓缓说道“丫头,有外祖母在一日,丫头永远都不必受这些,我这个老婆子会护你周全的!“宋奶奶说着,语调里也渐渐染上了几分苍凉。
丫头本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她应当被娇养在闺阁之中,同其他官家小姐一般自小锦衣玉食,琴棋书画相伴,又或者是随她母亲舞枪弄剑,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不管如何,都不应该是同她这个老婆子躲在这偏僻的村落里小心度日。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这个老太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只能在她有生之年,护得锦儿平安喜乐。
锦儿似懂非懂的看着外祖母,有些听不明白祖母是何意。
宋奶奶捏了捏小丫头脏兮兮的脸蛋,含笑催促道“你不用懂,丫头只管高兴就好。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莽撞了。瞧你的小脸脏的,今日做了丫头最爱吃的蘑菇炒肉,小花猫快去洗一下脸,准备开饭罗!”
听见要吃蘑菇炒肉,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高高兴兴的应着去洗手了。
宋奶奶看着小丫头高兴地蹦蹦跳跳的离开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对这道菜简直是情有独钟,就是一天三顿怕是也不会够的。不过,整日都吃同一道菜也怕小丫头膳食不调,最后通过协商,便是一日三餐,必有一餐是蘑菇炒肉。
不过还好,只要悉心照料,平菇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她就在院子里种了一些。猪肉就更好说了,村子里有个张屠户,距离他们家也不过几步路,每每家里的猪肉吃完了,随时去张屠户那里,都有卖的。因此,丫头的这点小爱好还是不难满足的。
第二日,宋奶奶就拎着两只鸡去了村长家里。
李秀珠正坐在院子里晒被子,瞧见宋奶奶拎着东西进来,把被子随意往绳子上一搭,拍了拍手走过来“花婶儿来啦!都说了不过是小孩子家打闹,不用放在心上的,况且,丫头也不是故意的!“
“秀珠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不管怎么说孩子都伤着了,这是拿给孩子补补身子,压压惊的!你?不收,”宋奶奶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一边解释道。
“诶!”李秀珠见状,也就爽快的接下了东西,笑着说道“那我就替舒儿谢过花婶儿了,花婶儿不忙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宋奶奶笑着摇了摇头“不了,还得回去绣几幅帕子,明日托长宏送去集市上卖!”
“好,那您去忙吧!“李秀珠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
李秀珠看着宋奶奶离去了,这才把东西都拿回了屋子里,心中的那些本就不深的埋怨也渐渐的淡去了。
要说这花婶儿,也是不容易,老家发了大水,混乱中和家里人走散了,一个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外孙女,逃难到了碧溪村。不过还好老太太还有一副好手艺,还能靠着绣些帕子度日。八年来,一个孤苦老太带着小孙女,日子竟过的还算充裕。
花婶儿为人也是极为和善的,只是一手带大的小孙女确实太淘了一些。整日不是把谁家的狗吓到了河里,就是夜里突然从墙后跳出来吓过路的人,或者是去河边冲进鸭群里,把鸭子吓得四处乱窜,再或者就是三两句话,把谁家的小娃娃气的哭了半晌。等等行为,不胜枚举。
不过好在,都是些小事,没闯出过什么大祸来。这次砸伤了舒儿,应该是小丫头闯过的最大的祸事了。所幸小孩子力气小,没砸出什么大碍。不过,看花婶的态度,应该也是放在了心上的,希望小丫头被训了之后,也能够收几分心性才好。
李秀珠想着去,摇头叹了口气,余光瞥见自己方才还未晾开的被子。
“呦!差点儿忘了!“李秀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小步跑到院子里去晒被子了。
这样平淡安稳的日子过的是最是快的,弹指一挥间,宋绡也从当年那个顽劣、幼稚的投石子不小心砸破别人额头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呃……投树叶玩的‘成熟稳重’的大姑娘了。
巧合的是,她砸的还是同一个人。
“哼!我记得可清楚着呢,当时你回家前明明向我保证了不会说出是我的,然后呢,你刚回去,你娘就带着你气势汹汹的找来了,还好我机智,及时躲了出去!”宋绡提到这件事就生气,又扯了一片树叶,恨恨地朝着树下的少年砸去。
树叶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落在了陶舒的脚边。
“我宋绡敢做敢当,便是我做的,受什么罚我都认了。却是料不到你竟如此卑鄙无耻,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都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非要向我保证不会把我说出去,结果转眼就把我出卖了,简直……简直是是小人行径!”宋绡说到最后的时候还卡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找出了一个她认为很合适的词用上。
陶舒腹诽:受什么罚啊!宋奶奶这样宝贝你,连你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舍得动的,又哪里会舍得罚你!不过,当年的事确实是他理亏。
陶舒面露惭色“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是我食言了。不过,也确实是事出有因的。”
陶舒说着,眉头渐渐地紧紧拧了起来“你都不知道!那几日,我爹刚得了一张牛皮,不大不小,他就想着做一个鞭子可能刚刚合适,结果还真的给他做成了。回家正赶上我娘在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不肯说,我爹一看,急了,自腰间抽出那个刚拧好的比麻绳还粗的皮鞭就问我说不说。
宋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爹这么狠心?你都受伤了还舍得打你?”
陶舒说了这么一大段,歇了口气,脸上露出夸张的神色“可不是嘛!可给我吓死了!你都没瞧见,那条皮鞭就在我眼前晃着,油光发亮、威风凛凛……”
宋绡懒懒的坐在树上,半个身子斜倚着树干,翻了个白眼,打断了陶舒的话“好啦,好啦!别扮惨了,我又不是没见过那条鞭子,就在你家正屋的墙上挂着呢,进了你家门一眼就能瞧见,看起来也很一般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那是因为它旧了嘛!“陶舒撇了撇嘴,不服气的辩驳道。
窗外的玉兰树梢头有翠鸟的啾鸣声,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竹屋,在地板上勾勒出一方光亮。
竹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躺在床上的女子皱了皱眉,悠悠转醒。
心口靠右三寸的位置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单手捂着伤口,另一手强撑着坐起身子,解开衣衫低头看去,伤口处已经缠上了纯白柔软的细布。
她拢了拢衣襟,将扣子重新扣好。
鼻息间是浓郁的药草香,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角落里有一个格外厚重的木架子,上面摆的都是些瓶瓶罐罐,屋子的中间有一方简朴的木桌,配上两把椅子,仅此而已。
这可不像传说中的阴司地府!
女子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来,她就说嘛,她宋潇福大命大的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但是似乎哪里不对,很快她就觉察到了事情的怪异之处,她闭上眼睛回想,当时,她带着一支十几人的精英队,中了箭后跌落悬崖,之后呢?
当时层层魏军包围之下,自己带领的队伍仅有十几人,毫无抗衡之力,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允许她逃出生天。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宋潇敛起了神色,目光投向门口的位置。
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小童,手里端着一碗药,看到女子坐在床边,略带惊讶道:“你醒了?”
不待宋潇回应,小童随即又笑了起来:“醒了就好,姑娘伤的很重,莫要妄动,我这就去叫主人过来。”
小童说罢,将药碗放到桌上,扭头就匆匆向外跑去。
跑到门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笑道:“对了,我叫天冬。”
说罢,这才带上了门出去了。
宋潇略微松了口气,方才那名为天冬的小童的穿着是标准的燕国人士的打扮。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在魏军重重包围之下将她救了出来,这人又为什么救她,宋潇眉头拧了起来。
罢了,既然方才的小童已经去叫他的主人了,她应该很快就可以看见正主了。
“咚咚!”门外传来两下轻柔的敲门声。
来了!宋潇眼眸微闪:“进来吧!”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来人是一个年轻公子,身姿挺正,面若宛如一棵临风而立的翠竹,清清泠泠,让人不忍亵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知为什么,宋潇的脑子里倏尔闪过这句诗,她晃了晃神,随即很快回过神来。
此人能将她从魏军的包围圈里生生捞出来,身份必然不会简单,能掌握魏国的重要军情,又偏偏要救她。
女子微微低头,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看到宋潇坐在桌边,年轻公子轻轻皱了眉,显得格外担心,温言道:“姑娘伤势严重,此时不宜下床活动。”
宋潇略作颔首道:“多谢,无妨!”
谁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宋潇笑了笑,看向对方的眼睛:“敢问阁下是何人?有为何救我?”
来人躬身行了一礼,温文尔雅道:“小王魏将阑!”
尽管已经大致猜出对方的身份范围,听到这个名字,宋潇还是感觉有些惊讶。
魏将阑,魏国皇帝第三子,封号晋王,以足智多谋,貌似潘安著称,只可惜母族势力低微,不然也可一争龙头宝座。在她得到的情报网里,据说此人是太子党的忠心走狗。
如果情报是真的,宋潇现在真的有点儿想笑,梁国太子知道他的好弟弟特意救下了敌国大将吗?魏楚严可是做梦都想杀了她。
对方答的爽快,宋潇也不想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女子的唇色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却是清澈明朗,与魏将阑的视线对上。
“或许是不忍见公主这样的将才就这样殒命吧。”男子的眼里看起来坦荡而真诚,没有一丝杂质。
宋潇忽然嗤笑出声,她卸了力靠在椅背上,神态带着几分慵懒,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那你现下打算如何?放了我?我真的会以为你是我们大燕安插在梁国的奸细。”
魏将阑似乎并不在意宋潇话里的逗弄之意,好脾气的慢慢道:“公主说的有理,现下确实也不能就这样放走公主,所以目前只能委屈公主在这里暂留几日了。”
一阵寒风袭过,窗纸被风吹动的“沙沙”作响。
青年关上了屋内的窗子,同时也阻断了窗外的风景,他悠悠一叹,似乎是有些无奈:“公主好生歇息,早春天寒,莫要着凉了才好!”
宋潇若有所思的看着被从外面轻轻合上的门,回想着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
这人这样能忍,必然所图非小!
不过此时她也不必有性命之忧,既然费心费力把她救下来,总不会随便杀了她,忧思无用,还不如先睡个好觉,把伤早点养好是正事!
接下来的几日里魏将阑都没有出现过,只是每日命天冬送药,补品药膳流水一般往这里送。
宋潇心安理得的照单全收,闲了就看看书,在窗边洒点豆子喂喂鸟,天暖和了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似乎对自己要被关到什么时候毫不关心,就打算在这儿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似的。
阁楼上,魏将阑站在窗边,院子里女子的行动一览无余,她躺在早上天冬过来送药时帮她把搬到院子里的贵妃椅上,身上盖了一个薄毯子,手里捧着书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困了,打了个哈欠,干脆把书往脸上一盖睡觉了。
倒是有耐心的很!
男子的眼里尽是满意之色,善于作战,又如此能沉的下心,若能与她合作,定能事半功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