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算账

冉敏这一辩题刚说出口,冉氏姐妹的庄重的脸上便裂开了一丝缝隙。太不靠谱了,身为主人家,诽议客人,如此长舌妇的行为,在内宅便算了,若是传扬出去,冉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何况宋嘉绎还是她们的表兄。冉慧打定主意,反正一会冉敏她们无论说什么,她与妹妹都是不会插嘴的,顺带以后离这位离经叛道的族妹远点。

冉敏也是无可奈何,亮哥儿似乎对宋嘉绎的印象颇好,时时在她的面前称赞他。

适才训斥他时,他似乎还说了句姐姐小心眼,气得她简直想找宋嘉绎拼命。

思索片刻,她决定让亮哥儿自己找宋嘉绎的错处,毕竟别人说得是左耳进右耳出,自己想的总得从心里走吧。

亮哥儿觉得自家姐姐挺不厚道,瞪着冉敏,并不说话。

气氛陷入尴尬,冉敏气结,小包子,你还敢瞪我?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取了一盘酸梅糕,一边掰开一块放进嘴里,一边转头对冉媛说道:“说得好奖一块酸梅糕。今儿就做这么一盘,吃完便没了,想吃要看看姐姐我明个心情好不好。” ✿тт kán ✿C 〇

擒贼先擒王,冉媛被这一盘酸梅诱得直流口水,她可跟宋嘉绎不熟,忙抢先开口嚷道:“我先说,我先说。我觉得宋嘉绎这厮不好!虚伪的很,在堂上明明说我们冉家的茶泡得好,举杯也没见喝一滴,拿茶盖撇撇茶沫儿,又放回原处去了。”

她的心可没那么细,不过这茶叫梅子茶,冉敏新做来才让她饮过一杯便送给了詹氏。詹氏见茶清味甘,便拿来待客,她将自己那份饮完便眼巴巴望着别人那一份,见宋嘉绎言喜又不饮,浪费好东西,戳伤了她的小心肝。这回说出来,倒是畅快的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茶不符合自己的胃口,礼仪上称赞只是平常,但冉敏独独放大来说,还真显得宋某人有些虚伪了。

冉敏爽快的递一块酸梅糕递给冉媛。她愉快接过,飞速放在嘴巴,吧唧吧唧几声,一股清香从她嘴中飘出,她身旁的亮哥儿偷偷吸口气,口中生津。

他小嘴巴一撅,堵气望向旁边。

冉敏还在晃悠她那碗酸梅糕,一边诱引冉媛:“还有没有?我手里的酸梅糕只剩四块了哦。”

冉媛嘴里还存着一片酸梅糕,说不出话。冉敏也不等她,从碗里又拿起一块酸梅糕准备放进嘴里。

“敏姐姐,我能说不?”左边坐在冉慧下首的冉祺吸吸口水,眼巴巴望着冉敏。

冉敏笑呵呵:“行呀,说的好这块就是你的了。”颇有大灰狼诱骗小童的猥琐气质。

冉慧大抵也馋得很了,碍于面子没有说话,却没有阻拦冉祺。

“敏姐姐,其实宋家哥哥不是女孩儿,却还长得那么漂亮,我娘说长得漂亮的男人像花的心一样,是嫁不得的。”说完,无辜得望着冉敏,不,手中的酸梅糕。

好吧,算你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花心,懂不?冉敏瞟一眼亮哥儿,将酸梅糕递给冉祺,总结道:“祺姐儿的意思是,宋家哥哥长得太漂亮,太多人喜欢,你若跟他好,别人也想跟他好,若是有一天他被别人抢走,不理你了,你岂不伤心?”

亮哥儿依就撇着嘴不理她。小样,还跟她玩叛逆?冉媛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酸梅糕吞了下去,举手嚷道:“我来说,我来说。”

她小嘴动的飞快,眼睛盯着酸梅糕,生怕一个动作慢了,酸梅糕就不在她嘴里了。一条接一条,从穿衣打份到走路作揖,全身上下被她挑了个遍,这下不光冉慧冉祺,就连冉敏都惊诧了。

小姑娘,你这么毒舌,你未来夫君知道么?这么挑,你还嫁的出去吗?

这毒舌小姑娘乘着冉敏呆住,兴高彩烈将酸梅糕连盘子全部揽到身边,一块块往嘴里塞。这回亮哥儿急了,嘴巴一瘪,放声大哭:“姐姐这个大笨蛋!”

冉敏表示无奈,她只不过想让她这些萌包子们离那条美人蛇远点,可没想把她们教育成没三观的长舌妇。

罢了,防宋嘉绎如治水,堵不如疏。她咳嗽一声,开始声泪俱下的承认错误:“是姐姐不好,姐姐只是大家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

“古时齐国有贫民又贫又饿,宿于街上。此时有富人施粥,语言颇为轻蔑:‘嗟,来食!’喂,快点过来吃。其中有一人不肯过来吃,拒绝他说:‘我便是不肯吃这些嗟来之食才会饿成这样的。’”

“孟子有云:‘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银.,威武不能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

“刚刚姐姐用酸梅糕引诱你们,便是想试试你们的气节。这一点,慧姐儿与亮哥儿做的很好。”

反转的太快,亮哥儿破啼为笑,媛姐儿嘴里含着还未吞下的半块酸梅糕,忧郁伤神的望着冉敏,仿佛被抛弃的小猫仔。

冉敏:。。。。。。

教育是个技术活,在于上所施下所效,因材施教,故而她花近月时间了解亮哥儿与冉媛,定下策略。

冉媛自小娇养,好吃小性,冉敏便以食为诱,引导她多些为他人着想;亮哥儿敏感自卑,她便时时鼓励,让其多说多做确立他的自信心。

正要劝导,忽而屋檐上掌声轻脆,篱下四少年联袂而来,当头笑颜灿如春花的便是宋嘉绎。

少年揶揄道:“冉家大姑娘倒是闲情逸志,赏花品茗辩道,没想到区区宋某人也能为冉大姑娘育教贡献微薄绵力,真是不胜荣幸。”

当面不说人,冉敏背后说人是非被揪住,讪讪道:“您太过谦了,嘉,美也;绎,理也,绎味嘉人,食色性也。‘倾君陌上人如玉,温润公子世无双。’自古潘安宋玉,赞者万千,也是盛名所累。”你长得这副模样,便是我不议论你,也有别人。

宋嘉绎听得眉角一抽,正要发作,却不料冉敏认真赔礼道歉:“宋家哥哥,我年幼不懂事,不该在人后诽言,如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道歉的太快,宋嘉绎倒不好太过苛责,便微微一笑,随意在竹亭一侧的竹椅上坐下。

今日在书房,亮哥儿大放异彩,冉炔与冉平兄弟很是好奇,亮哥儿口中的姐姐到底是如何授教,一个七岁的孩童竟在不到四年内熟记《三字经》、《增广贤文》等书,一手正楷也写的初具风骨。

放在冉松身上,他定会赞亮哥儿一声天资聪敏,但冉炔却不以为然,这小豆丁,三年前话还说不全呢。他知道自己的胞妹冉媛同冉敏兄妹走的颇近,他自恃年长,不爱带着小妹玩,又看不惯女儿家娇气,便时时用学过的课业训教她。

这阵儿冉媛有些奇怪,时常背着他练字,当面又看着他偷笑。想起亮哥儿在内堂的表现,冉炔不禁担忧,万一冉媛学得比他好,又在父亲与母亲面前显摆,以父亲对他的期待,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他与冉敏不熟,也没脸皮跟冉媛一起来,故而宋嘉绎问他冉敏的事,他便乘机提议来拜访这个堂妹。

酝酿了半天,冉炔咳嗽一声,刚启口,便听冉媛啧啧两声,脆声对冉敏说道:“看,我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大哥又要来训我了。”

冉炔当众被抢白,还是自己的亲妹妹,顿时满脸通红。冉敏不禁抚额,冉媛小姑娘,你毒舌的属性对自己的亲哥不免伤害吗?

轻轻打下她的手,冉敏忙出面替冉媛转圜,赔笑:“炔哥哥,别听媛姐儿胡说,她读得书比亮哥儿少一些,比你自然是比不过的。”

冉炔再次被误伤,满脸写满控诉:你短短三年半,教会亮哥儿我五年才能学到的东西,让他这次在父亲面前大大出彩,这就算了,还让平日标签懒、任性、习蛮的妹子学这么多毒舌之语来嘲讽我这个胞兄,这样真的好吗?真样真的好吗?

冉敏并不知道亮哥儿书房的这一幕,自然不懂冉炔的表情。她也无辜呀,你自己亲妹子骂你,关我何事,谁让你有闲不带着她玩,我帮你们大房做保姆,容易吗我?

两人相看无语,只有风声赫赫。冉平冉安面面相觑,冉媛只顾鼓腮生气,亮哥儿与冉家姐妹不知所措,最后倒是宋嘉绎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他美目流转如静漂碧波:“嘉,称赞,嘉许;绎,庶言同则绎。诸位适才将自己的观点陈述,有理有据,理当嘉贶。”他嘴角漾出一缕笑意,自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将里头那枚墨锭取出:“这便是彩头。”

冉敏伸头看,只见墨锭呈现半月状,丰肌腻理,光泽如漆,不禁问道:“新安香墨?”

宋嘉绎的眼中透中几分赞赏:“是,徽州庄大师的嘉作,他老人家近年闭门授徒,已不再制墨。”他将墨锭装入香囊,续道:“近来府上事多,等过了冉家老夫人的寿宴,由我出题,谁夺榜首,这枚墨锭便有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