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敏的手在抖,匕首递到颈部却迟迟没有刺下。这是她第二次被迫致人于死地,然而这种感觉还是让她极其厌恶恶心。她知道,如果她想要逃出去,就必须要将这里两个人放倒。
另一人背对着两人,低头仔细检视舱中的物品。冉敏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成为阶下囚,笼中物的便会是她。
她重新举起匕首,比划着剌入的方位与速度,心中尝试三遍后,她倏地迅速出手,剌向目标。
过程很顺利,躺在地上的人,不过只发出轻轻一哼,便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做完,冉敏紧握着匕首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另一人丝毫不察,搜索片刻后,突然起身向冉敏所之处走来。
冉敏紧贴着舱壁,大气也不敢出。
另一个男人只是累了,他坐在那人身旁,抻抻僵硬腰,拍拍那人:“该你了,也让爷休息会。”
那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男人不耐烦用力踹了他一脚,他的头耷拉着向右倒去。
血迹被露了出来,腥味瞬间夺入男人的鼻腔。男人一愣,警觉得四望。
正在此次,从身后伸出拿着绳套的手,干净利落的套在男人的颈上。紧接着绳索收紧,男人被拖着挂在底舱顶上的架子上。
冉敏竭力将绳索的那一头用力在柱子上绕圈。舱顶并不高,男子被吊在上面,双脚将将离地。喉上被勒,他哑着嗓子,发出“赫赫”之声,四肢则剧烈挣扎,妄图摆脱这欲置他于死地的绳索。
他的劲力很大,冉敏将绳子绑在身上,整个人被拖倒在地上,她的脚抵住柱子,仍是被他震得几乎脱手。绳子被手心的血液染红,她咬着牙闭眼坚持,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幸而手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小,过了一盏茶,便再也没有动静。
冉敏依旧不敢放手,直到那人身上再无气息,方将绳索解下,将两人的尸首拖到墙背靠着。
冉敏悄悄接近舱门,将其打开一条缝隙。舱外晨曦刚刚露出一丝真容,甲板上静悄悄没有人看守。
这是一个好机会。
四顾无人,冉敏缓缓推开舱门,小心翼翼爬出。她悄悄将舱门盖回,站起身,躬身踮起脚尖,悄悄向船后移去。
“小大,怎么样,底舱里可有好东西?”突然,冉敏的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打着酒嗝嚷道:“你怎么突然变矮了?”
冉敏并不回话,低头急急向船向走去。身后脚步声急促,冉敏放开步子用尽全力奔跑。她杀了那群盗贼中的两人,若是被他们抓住,可想而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看不清路,冉敏只凭着自己的印象,绕开障碍般地木桶,时不时被撞到膝盖,她也顾不上疼痛,只是随着本能而跑。
追赶她的男人也不好过,几次被绊倒,令他始终离冉敏只差一步,他一面高声呼喊同伴,一面仍是奋力追堵冉敏。
甲板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江水,已无路可退的冉敏背靠着船舷,踟蹰的望着江水。
越来越多的咒骂声从前方传来,男子喘着粗气喝道:“你跑,你倒是跑呀。”
“快追住他,小二小三被他杀害了!”一个悲愤的声音说道,更多人举着火把,团团将她围住,众口一致,要将她扒皮祭奠死者。
剌目的火光令冉敏的眼睛非常不适,她连忙偏过头去回避,她不会水性,从这里跳下去,九死一生。一只脚已悬在半空中,水匪们怒愤地朝她冲来。
冉敏没有顾虑,奋力一跃,坠入江中。
江水从四面涌入她的眼耳口鼻,冰冷刺骨,只屏息一会,便已坚持不住,眼睛似盐水淹入般疼,耳朵里江水入侵的感觉似小虫钻入。
肺中的空气被消耗贻尽,手脚渐渐没有力气,骨骼像被钢针顿挫。冉敏又一次感觉到死神的降临。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至少前世,她是力气一丝一丝被抽尽,而此时,却是生硬的抽离。
这样也好,这么死去,至少是有尊严的。
意识渐渐模糊,她静静漂浮在水中,像是一件美丽的雕塑。水流缓缓经过她的身边,突然震荡,有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那双手将她搂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向水面上方浮去。
“咳咳,敏敏!敏敏!”耳边那人焦急呼喊着她的名字,不顾自己被江水呛住嗓子。冉敏感觉自己被倒抱着,一双手有节奏地挤压自己的肺部。腹中的水从口中倒流后,一张冰凉而柔软的唇贴上了她。
当冉敏重新恢复知觉之时,船舱外已是星满天际。她睡了两天两夜,这当中宋嘉绎一直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
绢草见她醒来,欢喜得眼泪涌出眼眶,直抱住她不肯放手。
听绢草说,她与葛月离去不久,芝华便出现在小舟前。绢草心知不妙,大声提醒冉敏,可惜为时已晚。葛月从船内跑出,将她拦在船上,哭着对芝华道:“大姑娘晕过去,被水匪抓住了。”
张氏立马怂恿冉柏开船,冉柏只犹豫不定。绢草想离开小舟来寻冉敏,却被芝华堵在船上,她抢过舵手手中的匕首,用力将绳索砍断,让小舟顺着水流漂向江心。
“阿爹,阿姐被水匪抓住,我们要去向宋家哥哥求救。”
木已成舟,绢草只能默默看着大船离她们越来越远。她抢过木桨,拼命的划,只希望越快见到宋嘉绎,越快找到救兵来救冉敏。
芝华吐得很厉害,明明在大船上,她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严重的晕船。张氏心疼女儿,命舵手抢去绢草手中的桨,把她绑起来。“她已经疯了,任凭她这么折腾,这小舟翻了,咱们一船的人也活不成了。”
任何绢草如何哀求,小船硬是在一个时辰后,方划到宋嘉绎的栖息地。
宋嘉绎似乎已经收到水匪的消息,他担心冉敏的安危,已命人备好小舟,亲自来接她。
芝华一见到他便哭倒在他的怀中,央求他前去救冉敏,绢草被堵了嘴,没有同宋嘉绎说一句话便被抬到舱房。临走前,她望着宋嘉绎的脸色青得难看,未等芝华说完便冲了出去。
绢草再次被释时,正是冉敏被救回来的时候。宋嘉绎派人解开她的束缚,领她去见冉敏。
冉敏已换过干净的衣裳,服药后静静地躺在宋嘉绎的怀里,呼息均匀。
见绢草到来,宋嘉绎示意她噤声,眼神却没离开冉敏,低声道:“刚服了药退烧,大夫说若是再晚一刻便是神仙也乏术。”
绢草明知宋嘉绎这种行为越界,然而此种气氛之下,她竟说不出任何令他放开冉敏的话。
“只差那一刻,”他说:“此事我必不善罢甘休。”
他的语气冰冷,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完全不似平日的模样。绢草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凉意窜入心头,不禁全身颤颤。
他在冉敏床前守了两日两夜,直至适才下仆禀报有事,方离开。
冉敏轻轻咳嗽,按下不适,喝下半碗白粥,方觉得有些力气。“张氏他们怎么样了?”
绢草道:“恐怕在前厅,适才小厮来请宋家郎君,顺道也让他们去了前厅。”
“姑娘,”绢草怯怯道:“张氏与二姑娘虽不好,老爷怕还是不忍心得。”
那又有什么用,他到底还是放任张氏与芝华对她的迫害,或许她便是真的死去,芝华顶多只是被责骂几句,便不再追究。
冉敏掀开被褥,命绢草将自己的衣裳拿来。
绢草劝道:“姑娘,你才方好些,怎么好就下床。”
冉敏不理会她,挥手示意,绢草无奈,只得遵照她的吩咐,为她着衣。
门外的小厮已得到宋嘉绎的吩咐,知道这是主子看重的人,对冉敏很是恭敬。
“我要见宋嘉绎。”冉敏道。
小厮躬身答诺,“主子正在前舱见客,姑娘若不嫌弃,可随下仆至甲板茶座候等。”他说毕,引着冉敏去见宋嘉绎。
还未到前舱,只听见一个粗哑的嗓子喝道:“不行!这人杀了我两个兄弟,不管你是谁,一定要将此人交给我们处置!”
这声音冉敏日前在船上隔着一层甲板曾听过,这是水匪头子,赖大!
只听宋嘉绎道:“赖老大,此人对我十分重要,只希望你看我的面子,放她一马,你们兄弟的损失,由我赔上。”
几个粗犷的声音嚷道:“赔!赔什么!小二、小三命都没了,让他一人偿两人命是便宜了他。你这兔儿爷,充什么英雄豪杰,若是圆疼地慌,让爷们好好疼疼你!”
“啪。”兵器相拼的声音,屋里芝华与张氏惊叫出声。半晌只听赖老大粗哑的嗓子沉声道歉:“宋郎君,我们弟兄是粗人,一时怒上心头,得罪您,请您大人有大量,莫放在心上。”
宋嘉绎沉吟道:“既然你硬要这个人,我便把这个人交给你。”
冉敏的手放在门把上,又松开,此祸是她闯下,宋嘉绎要将她交出,她毫无怨言。
便在她准备挺身而出之时,只听芝华惊疑的大叫:“你不是姐姐,你是谁?”
宋嘉绎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
赖老大嗤笑道:“宋家郎君,便是你想李待桃僵,也有人不情愿。”
他凶狠道:“您虽尊贵,虎落平阳被犬欺。莫把爷当猴耍!”
绢草气得牙痒痒,看来宋嘉绎想找人假扮冉敏,被芝华轻易揭穿,她竟是想害死冉敏不成!
芝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含泪啜泣:“宋家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担心姐姐的安危。你们别误会,那夜在船上杀害你们兄弟的并不是我姐姐。是我误会了。”
她这行径无疑是掩耳盗铃,赖老大一行又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因由。正准备拔刀与宋嘉绎再讲讲道理,却见舱门往里一推,一个脸色苍白的娇弱女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