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李栖筠亲自带人来查看,县令已经命令把大鼎冲洗干净,露出了铭文,李栖筠认出了古文中的雍鼎二字,他顿时惊呆了,难道这就是九鼎之一的雍鼎吗?
李栖筠不敢怠慢,连忙将大鼎用船运回长安。
雍鼎出水,事关重大,朝廷立刻组织大儒和金石学者前来鉴定,最终得出结论,确实是雍鼎,至少是秦朝以前的古物,可究竟是原物,还是仿制,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记载,天下九鼎应该在始皇帝的陵寝之中,或许单独留下了雍鼎,以证明秦朝是天下正统,其他八鼎陪葬。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朝廷还没有定论,但渭水出现雍鼎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长安,令长安为之震惊和兴奋,很快有儿歌也出现了,‘雍鼎现,天下兴,一代名君出西京’
上古神器重现人间,这是不折不扣的瑞兆,整个长安都把目光投向了兴庆宫,虽然摄政王远征还没有回来,但大家都知道,大唐要再次出明君了。
中午时分,裴遵庆和李岘在武德酒楼内用餐,裴遵庆见李岘有点心事重重,便给他斟满一杯酒笑道:“雍鼎现身,是好事啊!延鉴老弟怎么反而有点担忧?”
李岘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我都清楚,这不是什么瑞兆,而是人造,大鼎刚刚运来长安,半天时间不到就传遍长安,大儒还在争论是不是雍鼎,长安百姓都知道它是雍鼎,连儿歌都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有人在用心。”
“那你觉得是谁,摄政王殿下吗?”
“当然不是!”
李岘蘸着酒在桌上写下‘独孤’二字,冷冷道:“除了他们家族,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把秦朝以前的古鼎拿出来投入河中!”
裴遵庆笑了笑道:“就算是他们家族所为,但也是为了摄政王着想,其实我觉得瑞兆来得很及时,应该是好事,难道老弟不是这样认为?”
李岘半晌道:“当然对摄政王是好事,但恐怕对其他人就不是好事了。”
“什么意思?”裴遵庆不解问道。
“对其他李氏宗室不公平啊!他们本来争取皇位的机会就不大,现在就更加渺茫了。”
裴遵庆脸色有点冷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公平?阉党横行的时候,除了那几个皇子,其他人呢?不是一样舔着脸叫李辅国为尚父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对皇位蠢蠢欲动了?”
李岘摇摇头,“不管谁做天子,我都希望能合理合法。”
“说到底,还是因为摄政王不是高祖的子孙,所以你们这些宗室一直耿耿于怀,其实最应该感到庆幸是你们这些大唐宗室。”
“裴尚书这话什么意思?”李岘不解。
裴遵庆淡淡道:“但凡摄政王不是姓李,第一个要被屠杀殆尽就是你们这些宗室,所以你们应该庆幸摄政王是李叔良的后人。”
李岘的脸刷地变白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李邺在一万骑兵的护卫下进入了关中,后面的事情和他关系不大了,虽然回纥或许会有举国大军前来救援的可能,但也只能可能,李邺认为发生的概率不大。
更大的可能是政治谈判,回纥派人来长安和朝廷谈判,用巨额财富赎回被围困的军队。
这天傍晚,队伍抵达渭南县,这就是进入京兆府了。
时间已晚,李邺下令军队就地驻营休息,他们带了一万头骆驼,背负了小帐篷和粮食。
至于其他蔬菜肉食,都是沿途官府提供。
渭南县当然也不例外,县令听说摄政王宿营渭南县,连忙组织了一千口猪羊和两百担蔬菜,亲自送来大营。
李邺刚吃过晚饭,正坐在大帐内喝茶,这时,有亲兵来报,“歧国公来了!
李邺吃一惊,连忙迎出大帐。
歧国公就是他的父亲李岱,原本被李亨封为郡王,在李邺的降爵令下,李岱主动要求降爵,被封为歧国公。
李邺走出大帐,见父亲李岱身穿青衣,头戴小帽,负手站在大帐外,远处站着护卫刘武通。
“父亲怎么来了?”李邺笑问道。
李岱微微一笑,“怎么,我来不得吗?”“没有!没有!请到大帐坐。”
“大帐内太热了,外面有风,很凉快,我们走一走!”
李邺默默点头,陪着父亲大营内漫步。
李岱沉吟一下道:“我先感谢你,把他的棺木从平卢送回来。”
“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他毕竟是我的兄长,他入土了吗?”
李岱点点头,“家族一致同意葬入族墓,已经在十天前入土了。”
“人死不能复生,父亲看开点吧!”
李岱淡淡笑道:“经历了安禄山之乱,我们都对死亡看得很淡了,其实我更注重身后之名,包括你兄长,向伱讨两件私利吧!”
“父亲请说!”
“希望你能追授他为平州刺史,是朝廷的刺史,不是乱贼任命的伪刺史。”
李邺点点头,“应该可以,他是李怀仙任命的刺史,当时藩镇谈判中有一条,朝廷授予李怀仙幽、蓟、易、平四州刺史任命权,那么兄长的平州刺史朝廷可以认可。”
“那就好,我放心了,另外,刘武通能不能给他找个职务,跟了我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也救过我和你母亲的性命。”
李邺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刘武通,点点头道:“我可以安排他去内卫,以他的武艺,当个中郎将没有问题。”
李岱呵呵一笑,“两个心事都解决了,我们谈谈你吧!关于你上位之事。”
“父亲请说!我洗耳恭听。”
李岱沉吟一下道:“大唐宗室普遍不支持你上位,你知道吗?”
“我可以想象,毕竟我不是高祖的子孙。”
李岱又继续道:“据我所知,宗室普遍希望汉中郡王李瑀登基!”
李邺淡淡道:“父亲莫非要求我把皇位让给李瑀?“
李岱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迂腐,你让了皇位,你我父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只是想提醒你,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登基。”
“我明白,谢谢父亲提醒。”
李岱又缓缓道:“天下之权分为两部分,一个是王权,一个是道统,你也知道晋国董狐笔,齐国太史简的事情吧!他们敢直笔不阿,不惧生死,最后国君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其实就是道统,天子可以杀任何人,但他却杀不了后世之名,后世之名是谁控制的,就是道统!”
“但宗室代表不了道统,文官集团才是!”
李岱微微笑道:“其实你一直做得很好,虽然你也是藩镇,甚至可以轻易灭了朝廷,但你没有那样做,一直用谈判的方式来扩张,最终赢得了文官集团的支持,为父愿意出任右相,也是这个缘故。
你上位已经没有什么悬念,毕竟文官集团也要维护他们利益,你实行君相分权,创建了军政议事制度,这就是整个文官集团最大的利益,他们真正能实现胸中抱负,参与治理天下。
所以裴遵庆就告诉我,摄政王连任命一个幽州刺史和蓟县县令都要事先得到政事堂的同意,唯恐自己越权,凭这一点,他都要说服所有朝臣支持你。”
李邺笑了笑道:“权力太大了,对子孙可不是好事,我希望子孙最好成为天下人的精神君主,而不是最高权力者,这样家族才能千年不倒。”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我不干涉,其实我来是要提醒你,那个时刻到来时,你一定要谦让”
李岱比出三个指头,“至少三次,哪怕是装也要装得迫不得已才上位,你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