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迎着风雪,时而看马,越看越觉得喜爱。赶了小半天的路程,它的奔速非但不减,还隐隐有加快之势。真可道是飞若流星,踏雪无痕,大有追风赶月之气概。
“顾南宴的马就是好,”沈清欢一手牵着疆绳,一手把玩着刚刚在鞍边发现的锦袋,“不知道这宝贝吃的料我能不能供得起。”
他拆开锦袋,“不过好在你王爷给你留了饭钱。”
拎起来沉甸甸的,反过来往手中一倒,滑出一块玉来。
“只有一块玉?”沈清欢满脸不信,又倒了倒,然而确确实实再没有别的。
“难办。”他嘟囔一句,仔细看玉。只见这玉皎洁无暇,剔透温华,三足金乌图腾和边角精致的花纹浮雕旁刻有四字:“通行玉令”。
沈清欢双眼一亮,手中缰绳一紧,叱道:“驾!”白马发足奔去。
暮时赶到了都城,把关的守卫拦下沈清欢:“做什么的。”
沈清欢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玉令晃了一晃。
守卫定睛一看,根本不敢接,恭敬地抚胸:“大人您请。”
沈清欢非常满意地道:“辛苦了。”进城没几步路就哼起了小曲。
安阳作为皇都,占据了全国最黄金的江河地带,是最繁华的商会中心,素有“梦京”之名。商贾云集,百货杂陈,车马与人相拥,屋宅鳞次栉比。舟楫塞满河道,百人流过桥头。柔美笙歌透窗而出,街头卖声不绝于耳。沈清欢被千街错绣迷乱了眼,脚下不停只因几乎找不到驻足之处。
他牵马走至桥上,倚栏看江畔灯火如昼。
雪还在落,却似乎不愿覆灭了这座城池盛大的烟火气,没来时的那般盛大了。指尖刮落栏上一层雪,沈清欢喝了一口酒。
千灯载绮罗,万歌彻晓闻。安阳未变,依旧如母亲说的那样,数年前见过的那样,繁华。
“若是母亲还在,就好了。”
一名立在乌篷船头卖绫罗绸缎的女子吟着袅袅民歌,轻划河水停船在岸边。沈清欢见那女子和善可亲,便走上前。
女子远远看见他,笑道:“小郎君,买绸缎给娘子穿吗?”
沈清欢听这软软糯糯的口音,有些羞赧地挠头道:“不买,只是想问问姐姐,这附近可有当铺?”
女子上下打量他几眼,“听侬说话,不是本地人伐?”
“前些年来过一回。”
女子笑道:“那你应该还不熟路吧,我跟侬说,京城这里还不是最闹的哩,最闹的当属桥西头的那处停云楼,那恰有一处典当东西的地儿。”
沈清欢笑着谢过,对她一揖。
来往行人摩肩接踵,路虽不远,却花了好些时间才挤过桥。
“停云楼,你也是老朋友了。”
沈清欢站在楼前,心中有些怅然。
“请出示信物。”
沈清欢交出玉,“我有通行玉令。”
店员向里招手,两侧走出来皇族侍卫,接过他的玉仔细翻查,“请问阁下是哪位王爷的亲信?”
“额...二亲王?”
沈清欢当年在大京皇位争夺战中作为一名客卿受到牵连,客死他乡,只知道顾南宴成了王爷,不知道他究竟被封了什么名号。
侍卫困惑地看他一眼,问道,“敢问阁下的姓氏?”
“沈。”
侍卫眼前一亮,高兴地道:“大人,我可算等到您了,快快,请进。”
“???”
沈清欢一头雾水,那侍卫一下子喊来了很多人,硬是把他簇拥到了二层雅室。
“大人,这房间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您在安阳的这段时日,就请在这里休息吧。”
看他作势欲走,沈清欢一把拽住他衣袖:“等等,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
侍卫恭敬地道:“这都是王爷吩咐的。他吩咐我们这件事已经半年了,今日终于等到您来了。”
“???”这些都是顾南宴吩咐的?他早知道自己要来?
沈清欢退下侍卫,关上门,仔细打量起房间。
整个房间都是北晋人最喜欢的深褐色调和装饰风格,书画在北,橱架在南,笔砚在东,盆景在西。
案上有一香薰炉,炉旁有一幅字帖,墨迹很深,像是最近书写上去的。
“数春后红豆,无人黄昏后”。
那潇洒的笔锋,遒劲的劲力,沈清欢一眼便识是出自顾南宴之手。
“果真是眷恋了人间仙子。”他提起字帖端详,轻轻一笑。
良久,放下字画,坐在案前,陷入了长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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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初到安阳。站在停云楼下。
楼檐两端各雕有一只虬龙和舞凤,触须若动,翎尾似游。各处门框、漏窗皆饰以剪纸、彩绘。牌匾上刻有“停云楼”三字,流光溢彩,甚是华美,说是一家青楼,修葺得却不逊于皇家楼阁。
室内装潢与门面相应,可谓富丽堂皇。四处都是浓妆重抹的歌妓舞姬,为贵客上演歌戏。
年少的沈清欢作为北晋的一名密探,在此处与地下组织相接。初来此地,看遍地纸醉金迷,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脚步加快。径直走到大堂角落,他找到了一位算账先生。
沈清欢拿出一个元宝,低声道:“问事。”
算账先生不动声色地将元宝拂至桌底,合上算盘,转身推开门,沈清欢紧随其后。
这个杂物间乍眼看上去平平无奇,算账先生拎起一盏油灯,贴在右面墙壁上寻着什么,忽然“吱呀”一声,出现一道暗门。
顺着阶梯往下走,嘈杂声越来越响,众多探子伪装成赌客说笑买注,算账先生把沈清欢带到一个蒙面的人面前,对他打了个手势,便原路返回了。
地下情报站的接头人靠在席上,阴鸷的视线投到沈清欢身上,“你就是北晋新派来的领队?”
沈清欢点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剑柄:“北晋剑阁关门弟子沈清欢领衔执队,有剑阁老祖的配剑葬世为证。”
那人瞥了一眼,嗤了一声道:“按规定,我们该听你派遣。有什么想知道的?”
沈清欢懒得计较,忽略了他口气中的不屑,问道:“现下京国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