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2)

白马矫健非凡,马蹄掠的飞快,转眼间便是几条街的路程。顾南宴道:“为什么要跑?”

沈清欢:“昨天露脸了,不少人认得我,我得避避风头。”

顾南宴:“这有何事,和人交往,无处不妥。”

沈清欢:“哎呀我嫌麻烦。我可不想被很多人看着,像插科打诨,我很不自在。”

顾南宴:“那公子可有好友?”

沈清欢:“算有一个,不过多年未见了。”

顾南宴:“公子身手了得,顾某佩服,倒是想交个朋友。”

沈清欢笑:“我叫沈清欢,你不用跟我客套什么‘公子,公子’的,直接叫我名字。”

“在下顾南宴,幸会。”

沈清欢很是高兴。骑着马兜兜转转在一酒楼下停住,搓了搓手道:“我请你喝两杯怎么样。”

“刚赶回城中未曾小憩,去坐坐也好。只是我实在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了。”

沈清欢道:“可是当年……”

“当年?”

话一出口顿觉不对马上打住,沈清欢咳嗽两声改口道,“……当年娘亲告诉我男人要学会喝酒,喝酒才显得豪气,才能交到朋友,你不会喝酒算什么事,今天怎么说都要陪我喝两杯!”

好在顾南宴并没有计较他的口误,“今日还要回宫拜见父皇,实在不便。”

沈清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行吧,这次放过你。”

酒楼的伙计大老远就看到这两人冲他们而来,便捧着一小坛酒迎上来,拍拍酒肚自荐道:“两位客官想喝点啥,要不要尝尝我家有名的金凤露?”

沈清欢道:“有本地酿的桂花酒吗?”

伙计弯腰请道:“有的有的!两位客官里面请。”

京国人把桂花定做国花,传说是因为皇族顾氏的先祖在古时神魔大战中规避一隅时,寻到了一片仙人休憩的桂花林。那仙人传仙术给头领顾氏,让顾氏得以在世界疮痍之期得以扎根于大地。那片林名为“桂仙林”,就在如今的帝都安阳,是现宫中的皇家园林。

本地人都喜欢桂花,安阳的酒里最出名的也就是桂花酿。沈清欢多年前就有所耳闻了,一直没机会尝到,这次机不可失。

店内简单陈设了木桌木椅,本以为顾南宴会向店家要雅间,结果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顾南宴虽是皇族二皇子,却惯于穿朴素的便服出宫办事,除了看上去相貌上佳气质非凡,举手投足从容优雅之外,并没有不近人的华贵之气。沈清欢心想,若无人在外喊他二皇子,普通百姓是认不出来的。

伙计送来酒,沈清欢指了指顾南宴道:“再给他来一碗桂花茶吧。”

“好嘞。请稍等。”

伙计擦完桌子,端送来茶与酒,沈清欢扯下面具,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打开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碗,仰头饮尽,顿觉神清气爽:“果然本地酿的就是好喝。”

顾南宴道:“桂花清可绝尘,浓香远溢,用来泡茶泡酒都是上佳。用桂花酿的酒不会太烈,但却十分醉人。”

“尝出来了,虽然只是一碗,却很是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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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宴道:“此是外话。我感兴趣的事,想一一请教沈公子。”

“什么事?”

顾南宴莞尔一笑:“我虽不是九五之尊,但也算是见过千颜千面,没有人不因为我的皇族身份对我毕恭毕敬的,我虽亲民,但这么不拘礼节地和我接触,你是第一个。”

沈清欢又是半碗入喉,咂咂嘴道:“这我就不理解了,你说大家都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对吧?”

顾南宴嘴角轻微上扬,“想法有趣。”

沈清欢道:“肺腑之言。”

“沈公子昨日可是和我兄长打过交道了?”

提到那人,沈清欢撇了撇嘴,“见过了,他架子大的很。”

顾南宴是很熟悉顾景的人,不难想象昨天他面对半路杀出的抢亲者时会有什么难堪脸色。

“沈公子喜欢花魁哪一点?”

沈清欢道:“姐姐长的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这话跟当初顾南宴从他兄长口中听到的回答近乎一样,不禁微叹,“我那个皇兄,也是一眼倾心。但是娶了歌楼的女人,以后就不好说了……”

沈清欢听到这话,忽然皱眉,心中一阵不舒服。他那两年前过世的母亲就是歌楼的女子,北晋的花魁。因为生了他,姿容随着岁月一分分减少,渐渐的没了客人,因此他幼年就跟着母亲过清苦的日子。虽然挣钱度日不易,但母亲从来不会贪图什么。每当幼年沈清欢对着街边糖人流三千尺口水时,他的母亲总是会温柔承诺下次给他买,并且一定会兑现承诺。

母亲告诉他: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地在世上,跟别人承诺的就要实现,即使一贫如洗,籍籍无名,也逍遥自在。

对沈清欢而言,母亲虽然只是小小的歌楼的女人,却有一点不输他人的情怀,是他值得一生去敬佩的人。

虽然知道顾南宴此言并无针对嘲讽,沈清欢还是有些不快:“歌楼的女人怎么了,歌楼里面的女人跟那些大家闺秀差哪去了?”

顾南宴道:“沈公子,本人没有贬低歌姬的意思,不必如此敏感。”

沈清欢知他以为自己在讲祁落落,但不想说出是因为母亲,便将错就错,接过话头道:“我不容得他人对我喜欢的人说三道四。”

“嗯。”

这时伙计端上桂花茶,听到他俩正谈论昨天才发生的城中热事,便把抹布甩上肩膀,哈哈笑道:“你们在说那停云楼的花魁啊?昨天我也去看了,那小姐确实长的跟仙子一样标致,今早已经随大殿下入宫啦。那种美人,我们普通人只能看看两眼过瘾,香玉还是要睡金枕头啊。”

沈清欢惊的放下酒杯,“这么快?”

“对啊,今早就骑马往皇宫方向去了,我看着呢。”伙计点头,“阵仗特别大,好像哪家员外结了婚一样。”

这也太急了,他还没和祁落落具体交流日后的情报刺探方针,就已经深入虎穴。

懊恼了半晌,沈清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脸,一张臭脸。

易江莲。

顾南宴问道:“怎么了?”

沈清欢道:“啊,没什么,等下陪我去趟停云楼成吗?”

“什么事?”

“昨晚住那的,有点东西拿一下。”

能住安阳第一花楼,停云楼的人,非富即贵,伙计道:“原来公子是大富大贵之人啊,看你的长相不错,有点像……啊!你就是昨天那个人吧?”

沈清欢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是似乎已经晚了,伙计的惊呼已经引来了不少目光。

伙计拼命压住音量,却怎么也压不住眼中的崇拜,“公子是不是有花魁的什么定情信物落在楼里的要去取啊?是不是跟花魁有私下交情啊?是不是……”

他越说越难以入耳,沈清欢忍不住站起身,“多少钱,我们付了。”

伙计见客人的怒气隐隐约约写在脸上了,悻悻然闭了嘴,找老板报价。

沈清欢摸遍全身上下袖口,才想起来盘缠也丢在停云楼了,回头一脸期待地看向顾南宴。

顾南宴掏钱付账。

出了酒楼,两人朝停云楼的方向骑去,沈清欢道:“等我拿了东西就还你酒钱。”

顾南宴道:“一些小钱,不足挂齿,当我请你的便好。”

沈清欢道:“话说来,二殿下可曾去过青楼?”

顾南宴道:“风流之地,不曾踏足。”

沈清欢道:“你看你这多没意思了,楼里漂亮姐姐多,丝竹歌舞样样都有,你没去过你这人就不完整知道吧?”

顾南宴微笑摇头,“我兄长喜欢歌舞,而我喜静。”

沈清欢不屑,“喜什么静,你是和尚吗?你怎么跟你兄长一点不相像?我哪一天就把你骗过来玩,破你的戒。”

越到城中心,商铺越多,行人越多,到了楼下,顾南宴驭马在外,沈清欢踏步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