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6、联姻

再次见到他,我终于能够肯定,我还在2500多年前,只是,他为什么会在我房里?还悠闲地坐在案前看我练的那些字。

“喂,问你话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向我,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我差点忘了,这里是他的地盘,所有房间都是能够自由出入的。

可是,我明明被他关在柴房,又怎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仔细回想,只记得小弥儿发烧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后来喂他喝我的血,之后发生了什么,就都记不得了。

小弥儿,对,小弥儿呢?我环顾四周,只看到我和死淫贼两个人,忽然有些害怕,小弥儿他不会是……

我立马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只是才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又摔倒了。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见他悠然踱步到我跟前,低下身子,他身上散发着令人舒心的檀香味,我一时间愣了神,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将我抱起重新扔回了床上。

对,他的动作是扔,而不是轻拿轻放。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全身的骨头如同散架,我恶狠狠地瞪向他,没想到仪表堂堂的令尹大人居然行事如此粗鲁,而且是对女同志,没品,真是太没品了!

“小弥儿呢!你把小弥儿弄哪儿去了!”既然他这般对我,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眉头紧锁,答非所问:“还想被关到柴房去?”

我哼哼鼻子:“这里轮不到我做主。”

“你若是乖点,我便将那孩子的下落告诉你。”

我登时抬头,他的意思是……小弥儿没事?

蓦地,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他想让我乖点,本来我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受他摆布的,可想着之前的教训,小弥儿又在他的手上,我不得不——惟命是从!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技派,我顿时720度转变,坐起身,跪到他面前,忏悔道:“大人,婢子为之前在众人面前冒犯大人表示深刻忏悔,今日之事也让婢子深刻反省以及领悟到自己的错误,婢子保证,今后再也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倘若再犯,您就是将婢子千刀万剐,婢子也毫无怨言!”

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想小弥儿过得好一些,至少比我过得好一些。

寂静,回应我的只有寂静,我就知道,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饶过我?

我卑躬屈膝至此,从小到大没受过如此委屈,如今却要为一个本身与我毫无干系的娃娃践踏尊严成这样,只为报太华夫人的救命之恩。

就在我以为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头顶上的人终于发话:“拿实际行动来证明吧,若是让我看到了你的悔意,我便让你去见那孩子。”

我不能再赌了,唯有乖乖点头,“婢子往后都会听大人的,绝不会再惹事,倘若不然,一切听凭大人处置。”

我会忍,一直忍到小弥儿平安长大。

他似乎是相信了我,没再提任何要求,他的袍子带动着一阵风,离开了我的房间。

直到他离开很久很久,我的心情才得以平复,这种走在钢丝上的感觉真的能够牵动人的每一根神经。

这一次,我是真的吃到苦头了。

“怎么坐在地上?赶紧过来吃药了。”我闻声抬头,进来的是阿英。

她手里拿着一个端盘,木质的,上头放着一个同为木质的碗,碗里冒着热气,她说是药,我闻到了中药的味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吃药,尤其是中药,不是因为味道难闻,而是每回闻到中药的味道,我就会想起我那跑路的老爸。

他向来身体不好,需要长期服用中药。犹记得那年,老妈在厨房替他煎药,我坐在旁边画画,可是他呢,居然趁机收拾东西和别的女人跑了,老妈追了他好几条街,就是不见他回头。

老妈两手空空地回来,打翻了药罐,药汁全部洒在那张画上,其中一个人的脸从此消失,那幅画也成了废品,一个晚上,我躲在房里,只是哭。

“喂,喊你喝药呢,怎么傻头傻脑的?”阿英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吸了吸鼻子,问:“喝什么药?”

“医师【1】说你失血过多,这是调理血气的药。”

“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失了一些血,可那些血是我晕倒的原因?难道不是饿昏了头?

一想到没饭吃,我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咦?你没把稀粥喝了?”阿英讶然。

我更加奇怪,“稀粥?什么稀粥?”

她指了指案上一个青铜容器,打开盖子,“就是这个,在我煎药前,大人就吩咐我把这个端来了。”

我身形一顿,莫非他刚才坐在这里看书是为了等我醒来喝粥?

怎么可能?他怎会有如此好心,折磨我还来不及呢!

“粥都凉了,我再去热热,你先把药喝了。”阿英又合上了盖子。

“好。”我点了点头,她端着冷掉的粥离开后,我拿起那碗药,走到更衣间便倒了。

这药,我真的喝不下。

*

往后的日子,我在令尹府安然度过了每一天。寒暑交替的一年后,终于又见到了正在蹒跚学步的小弥儿。这一年,我约莫九岁。

“大人,喝茶。”我手持木质茶壶,手法熟练地为他上茶。

他不作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了颔首,优雅地托起杯子浅尝了一口。我放下茶壶,又拿起青铜制的酒壶,给另外一边的人斟上酒,一樽,两樽,三樽……来的都是他的门客,十九岁的令尹大人,门下已收了近十名门客,各个不同。

“有劳了。”就拿这个和我说话的人来说吧,为人儒雅且谦卑有礼。

“哈哈,大人府中的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这一个粗声豪气的,为人耿直爽快,从来都是出言不讳的。

“依我看,这丫头再过几年,就要比过文姬姑娘了。”这是头一个拿我和文姬比,并且夸我比得过文姬的人,我暗自偷笑。

我偷瞄了此人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我,这个人年纪和令尹大人一般大小,看人的眼神却很温和,比那张扑克脸顺眼多了,我朝他微微一笑,他也笑。

“说到文姬,大人,您真的打算……”

“咳。”他咳了一下,“你先下去。”他虽没看着我说话,但我知道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乖乖地向众人一一施礼,随后离开了亭子。

离去的时候,我没想太多,因为他们的事从来不关我的事,一年来,我只关心小弥儿过得好不好以及太华夫人的病情如何了。

还有,未来的路。

我始终不想放弃,放弃离开这里,只是还在等一个时机,可以全身而退的时机。

下午,一如既往地去西苑报到。

这一年来,琴棋书画,除了画能画好,其他都不行,包括跳舞。我实在做不来那些撩人的动作,舞步错乱不说,还时常摔倒,可是徐娘就是不肯放过我,逼着我学。不对,与其说是徐娘逼我,不如说是他在逼我,如果我一日学不好,他便减少我与小弥儿见面的次数。

无奈之下,我只能咬咬牙,一日日挺过去。

途经西苑,在长廊内远远看去,一抹曼妙的身姿翩然起舞,她跳得十分出彩,令人望而却步,仿佛能勾走每一个人的魂魄,也许,这也是我不愿学习跳舞的原因之一。

那是她的喜好,却不是我的。我看她跳舞,一方面是被她的舞技所折服,另一方面,她头上戴的,是我一年前失手画下的簪子。

没想到,他真的把簪子打造成了白玉的,并且在上月文姬及笄之日亲手为她簪起。

那一簪,仿佛一切都已成定局,我再无希望拿回来。

我暗恨自己的过失,却在同时听到那边传来的啜泣之声,我望去,她已停下了舞步,跌坐在地上。

我纳闷,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那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是跳得很好么?整个令尹府甚至整个楚国,恐怕都无人能及,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看什么呢?”阿英总是这般神出鬼没。

我遥指文姬,说:“你的偶像好像在哭。”过了一年,她对我嘴里冒出的现代词汇不再觉得奇怪,大多直接无视。

我本以为她会跑去安慰文姬,谁知她突然垂头丧气道:“唉!”

我奇怪:“你叹什么气?”

“大人对文姬那么好又怎么样?这个国家是大王的,大王一句话,还不是逃脱不了命运。”阿英难得感叹道。

我微微一愣,“命运?什么命运?”

“申国使者前来求亲,可大王并无女公子,唯有在大臣们府中逐一挑选,封公女头衔,嫁往申国联姻。”

我终于明白,原来她哭是因为不得不离开自己心爱的人。

“可是,为何偏偏选中文姬?”

“文姬各方面均是卓越出众,大王能选中她也是无可厚非。”

的确,论比才情、相貌,的确无人能及。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远远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乱世中,女人的作用往往会比男人大,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还好,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