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许应幽幽醒来,只见四周一片昏暗,此时的他已经不在琼华岛上,四周也不是过去的时空,而是一片残垣断壁。
他又回到了龙兴寺遗迹。
许应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在昏死之前,记得是太一大道君在最危险关头,挡在自己的前面,抵挡魂道道力的冲击。
魂道,也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天地大道,囊括在太一大道之中,可以被轮回大道所统筹。
天地间但凡生命,皆在魂道之中。生命愈发强烈,魂道便愈发壮大。
这种大道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想用因果轮回杀一个得道之人,首先须得能抵挡得住他的大道涟漪。”
天成子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道,“许应,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是我学会了你的道法,掌握了你的神通,我依旧杀不了华盛晟等人。”
许应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只见天成子倒在一片废墟中,四周都是道血,道血中升起一块块时空碎片,琉璃一般,静静地飘浮在空中。
这些碎片像是镜子,镜中有残缺的山水,倘若拼在一起,一定极为美丽。
许应向他走去,将他搀扶坐起,靠在一堵断墙边。
“华盛晟比我强大太多了,罗道主林道主也要比我强很多。我亲自出手,依旧挡不住他们的大道涟漪。”
天成子面色惨淡,摇头笑道,“嘿嘿,彼岸的劫运,注定无法避免。”
他的伤势极重,体内的时空大道开始破碎,化作碎片从他体内溢出。
天成子眼神涣散,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原本便已经被华道主砍成垂死状态,只有一天寿命,这次替许应挡下了大部分的魂道涟漪,相当于接下罗道主致命一击。
这一击,终于要了他的命。
“恨不能救彼岸……”天成子头一歪,气绝身亡。
就在这时,许应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中微动:“血祭?”
他察觉到血祭的气息。
他站起身来,却见万千具尸体飘浮在空中,纷纷解体,这些尸体是死在琼华岛上的人们,此刻变成血祭的祭品。
他们自身大道瓦解,化作无数大道碎片,一身修为化作了血气,缓缓流向天成子的尸身。
空中碎裂的时空大道也在这场血祭中逐渐重组,时空大道复苏,地上的道血也恢复活力,径自向天成子体内流去。
许应看去,只见龙兴寺废墟之上,一个高大宽厚的身影正在主持血祭,正是太一大道君。
许应走上前去,来到太一大道君背后。
太一身形踉跄,从空中坠落下来,许应上前,正欲搀扶,太一抬手止住,道:“我还没有变成废物,无须你帮手。”
他身形站稳,晃了晃头,道:“我刚刚撕开过去的时空,进入其中,便见你和天成子遇险,于是帮你挡了一下。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明明只是刚刚进入过去,便发现自己遍体鳞伤。”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身上的伤,大半都是天成子的神通痕迹。但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许应嘴角动了动,耳畔似乎又响起“太一杀人啦”的呐喊。
太一道:“幸好有天成子为你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否则以我的状态,估计也无法将罗道主的攻击余波挡下。”
他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他替许应接下魂道涟漪的余波,便发现自己突然从过去回到了龙兴寺。
更为古怪的是,先前进入龙兴寺的那些人,除了神魔大道君等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变成了尸体。
他落地时,便见天空中下起了尸雨,一具具尸体噗通噗通的砸在地上,极为恐怖。
好在这些人应该是死亡不久,还很新鲜,于是他便强撑着重伤之躯,主持这场血祭,复生天成子。
“许应,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一问道。
许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道:“我与天成子轮回了九百余次,这些尸体,便是那些追杀我的人死在过去留下的尸体。”
太一瞥他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许应摇头,道:“这次真不是我所杀,他们之死,与我无关。他们是死在自己的贪念下。”
这些人因为贪念,想要干掉年轻时的华道主等人,取而代之,结果华道主等人可以死一遍又一遍,自有时空轮回将时间拨回前一天,而他们死了便真的死了,复活不了。
“我在最后,一统因果轮回和劫运,刺了罗道主一剑。若是这一剑成功,当今世上便再无罗道主。”许应道。
太一摇头道:“你若是真的可以做到在过去便抹杀罗世宗这等大道之主,你便可以抹杀掉彼岸任何人,包括华道主和林道主,以及我们四大道君和彼岸的一切不朽。你直接造反,我拥立你为彼岸之主。”
许应被他说得蠢蠢欲动,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太一道:“然而你办不到。如今我依旧能感应到,罗道主的魂道如日中天,依旧在道纪天的中天之上。你并没有杀了他。”
许应脸色黯然。
太一向天成子走去,突然道:“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情,罗道主在琼华岛盛会之前,一直是个健全的人。琼华岛盛会时,他不知何故突然下半身瘫痪,失去了知觉。”
许应瞪大眼睛,快步跟上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那一剑还是刺中了他?”
太一大道君摇头道:“我也不知。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只知道因为这件事,华、林等人激动万分,说是来到彼岸的天境人修为有成,在路上暗算罗道主,把他打残。之后的上亿年,罗道主也未能将道伤治愈。哪怕他证得道主,也还是个残废。至于是不是你做的,便非我所能知了。”
许应怔住,停在原地,喃喃道:“难道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更改历史?还是说,我回到过去,只是成全历史,而并非更改?”
他沉吟片刻,跟上太一。
此刻天成子已经复生,与太一大道君见礼。
两人之间并不陌生,曾经算是朋友,但太一与人交际不多,并无拉帮结派的举动,因此天成子与太一并不太亲近。
许应上前,向天成子见礼,笑道:“恭喜道兄复生。”
天成子连忙还礼,道:“多谢许道友舍命相助,天成获益匪浅。”
太一见他尊敬许应,也难免有些骄傲之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是劣徒。”
天成子道:“道友有徒如此,羡煞旁人。你这弟子,将来必成大器,成就不可限量!”
太一脸上笑容更浓,突然敛去笑容,道:“可惜就是一身反骨。他将来功成,必会造反。”
天成子面色古怪,脑海里不由回响起“太一杀人了”的呐喊。
“太一身上的这身伤,便是因为他每次都要造反除掉华道主等人,逼急了许应,许应才让我把他揍成这样。”
他心中暗道,“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太一道门最大的反骨?”
太一大道君虽知自己身上的伤多半与天成子有关,但并不询问,这世上能让他受伤的人不多,天成子给他留下这些伤,反倒可以让他得以一窥时空大道的奥妙。
太一大道本就是万道之祖,对时空、魂道之类的大道领悟得越多,太一大道的成就也就越高。
两人寒暄一番,太一道:“天成子,你此次复生,作何打算?”
天成子道:“先养伤。既然不能回到过去时空,杀掉华、林、罗等五十八位道主,那么我便留在现在,养好了伤,再杀掉华林罗三人。”
太一道:“道友,你并非第一个复生的道主,除你之外,还有纪苍、玄鸿,也已经复生。纪苍去了天境,投奔道尊。如果我所料不差,玄鸿应该也会前往天境。”
天成子挑了挑眉毛,道:“你想让我也去天境,投奔道尊?太一,我虽然觉得琼华岛盛会是彼岸劫运之源头,但我从未觉得他的推断错误。”
他发丝根根竖起,道:“彼岸天地大道被理文取代,长达一百多万年道灰大雪,死了不计其数的圣族!天境理文到了彼岸会引发天地大道崩溃重组,道尊真的不知道?为何没有提醒我们?”
太一沉默下来。
天成子冷笑道:“相比华林罗三人,我更信不过道尊!我宁愿留在彼岸,死在彼岸,也不愿去天境投奔他!”
太一大道君道:“你留在这里,作何打算?彼岸劫运将至,你无法消劫,劫运一到,你也会身死道消。”
天成子哈哈大笑,豪气干云:“既然如此,那就与华道主他们真刀实枪干一场!虽死也是英雄!”
太一露出笑容,道:“道友,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避开劫运,那么我有一个主意,便是何不堂堂正正的渡劫?复生更多的道主,真正的与劫运对抗,渡过这场劫运!哪怕是刮骨疗毒,哪怕是断肢再生,也好过总是转嫁劫运导致劫运越来越重!”
许应瞥了太一一眼,心道:“老头子这是要造反!”
天成子闻言,大是心动,道:“堂堂正正渡劫之前,须得先除掉华、林、罗三人!否则我们岂能安稳帮助彼岸渡过劫运?”
太一缓缓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恨未逢同道之人!”
天成子伸出手掌,两人双掌相击,重重握在一起。
许应也伸出手掌,表示要与他们握一握,太一迟疑一下,没有与他握。
天成子却和他握了握,笑道:“有许道友相助,我们胜算更大!”
太一悄悄传音道:“我这个弟子一身反骨,这次解救你和其他道主,其实包藏祸心,是让我彼岸天下大乱。”
天成子闻言,心道:“你不也是如此?”
“许道友,你受了不轻的魂道道伤,是否需要我帮忙?”天成子问道。
许应此次受伤也不轻,他的伤都是魂道形成的道伤,伤及的是魂魄,极难治愈。
当今世上在魂道上的至高成就便是罗道主,他这一脉的功法没有外传,许应在魂道上的造诣也不是很高。
许应摇头道:“我正好借此道伤,参悟一下魂道。”
天成子道:“也好,我与太一道友一起离开,你是否与我们同行?”
许应摇头。
太一道:“此地不宜久留。华道主虽然自顾不暇,但罗道主与天成子有仇,罗道主若是察觉到此地的变故,肯定会大动干戈!”
天成子闻言,诧异道:“我与罗世宗有仇?我怎么不知道?”
太一道:“劣徒与你联手,在琼华岛盛会之前,刺了罗道主一剑,罗道主虽然认不出劣徒的招法,但认出你的时空大道留下的痕迹,却不难办到。他被劣徒一剑刺成瘫痪,瘫了一亿两千万年,心中仇恨……”
“等一下!”
天成子皱眉,抬手止住他,疑惑道,“罗世宗瘫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亿两千万年前的事!”
太一也是大为困惑,道,“你不知道此事?我记得你还在人家背后,叫他罗瘫子。难道你忘记了?”
天成子呆了呆,道:“不对,不对!第一劫运爆发时,一直到我被华道主重创,罗世宗都是好端端的,绝对没有瘫!”
太一更加困惑,道:“我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罗道主一直都是瘫痪,每次出行,都必须坐车。我认识他这么久,见过他不知多少面,还不至于记错这一点。”
天成子道:“我也不至于记错……等一下!”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目光落在许应的脸上,吃吃道,“我没有记错,你也没有记错,而是因果线的确改动了。许道友的那一剑,改变了过去!”
许应也是脑中嗡嗡作响。
难道,他不仅仅是成全过去的历史,同时也改变了过去的历史?
难道,史上真的有一个没有瘫痪的罗道主,直到自己回到过去,调运因果轮回刺了他一剑,才出现了一个瘫痪的罗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