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肖张受了两次很重的伤,在车里伏袭黑袍更是让伤势加重,这一次乘风筝而来追杀魔帅也很是勉强。但他出枪时的意志与决心绝不勉强,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还有一股极凛冽的狠劲儿。
卟的一声闷响,魔帅的盔甲上出现一个血洞,明亮的宝石碎成了冰渣。
他发出愤怒的厉啸,右手一翻,刀如弯月而落,劈中肖张的肩头。
肖张落在地面,脸上的白纸被鲜血染透,嚣张而得意的笑声从下面传了出来。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很是疼痛,更多的还是痛快。
他确信魔帅再如何强大,短时间里也没有再战之力,更重要的是,他实现了对商行舟的承诺。
他把这幅画送到了雪老城。
原野上的魔族狼骑,向着肖张冲了过来,第二魔将的身影在其间非常清楚。在所有人以为肖张下一刻便会死去的时候,两道明丽至极的剑光不分先后地亮了起来,然后相融在一起,变成一道美丽的彩虹。
风筝撞到了城门上,那张火烧伽蓝寺的画也飘落到了城门上,被夕阳照着,忽然猛地燃烧起来。
熊熊火焰像瀑布一般顺着城门淌落,看着极为壮观。
剑光组成的彩虹,逼退了第二魔将与那些狼骑,同时将那片火瀑布吹拂的更加猛烈。
这场大火燃烧了很长时间,中间还发生了十余次爆炸,无论魔族将士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将之扑熄。
从暮时到深夜,雪老城的城门始终在燃烧,看着就像一道无比巨大的火墙。
这个夜晚很多生命都无法入睡,逃亡的魔族士兵还是负责追击的人族骑兵自然不能睡,雪老城内外都无法安眠。
唐老太爷与商行舟站在那座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远方那道火墙,看了整整一夜时间,仿佛是世间最好看的画面。
也许他们是想到了洛阳之围,想到了当年被烧成灰烬的伽蓝寺,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有想。
……
……
清晨时分,大火终于渐渐熄灭。
城门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了些框架,隐约能够看到轮廓,大部分变成真正的灰烬,再也无法起到阻挡敌人的作用。
没有人知道那幅火烧伽蓝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燃烧的如此猛烈,只是隐约猜到应该与唐家有关系。
整个作战的方略则应该是出自商行舟之手,或者还有王之策的手笔。
当你想做一件事情,整整想了几百年时间之后,那么你得出的方法,必然是非常可怕的。
这也正是为何当初在汶水城,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与那只狗,陈长生为何会得出那样的结论。
老人们真的很可怕。
……
……
进入雪老城最大的障碍消失了,第二天清晨人族军队却没有趁势攻城,只是调集了全部的投石车与床弩,对准了那座已经消失的城门,不时发射弩箭以及投石,阻止魔族守军修复城门。
人族军队的死伤也很惨重,肖张依然昏迷不醒,就连陈长生与徐有容都受了伤,短时间里无法全力出战,需要一定时间的休整,而且那两支远道而来的妖族援军也确实需要喘口气。
在中军帐大营,陈长生接见了妖族援军的主将,发现都是熟人——指挥第一支妖族援军的主将是士族族长,小德则是最主要的战力。另外一支妖族援军的主将则是熊族族长,但没有看到轩辕破的身影,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当天下午更加详细的战报送进了营帐,桉琳大主教看完之后沉默了会儿,说道:“人熊族会被灭族。”
为了与红河流域的熊族做区分,雪原上的熊族往往被称为人熊族,不知道混血过多,还是常年经商的缘故,人熊族出现了很多奸细,多年前陈长生随苏离南归以及这次肖张回归时,都曾经被人熊族的奸细出卖过。
无论是大周王朝还是白帝城,对人熊族都是恨之入骨,当初如果不是还需要通过人熊族了解魔族动静,或者早就已经对他们下手了,而现在整个战争局势已经确定,人熊族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长生明白桉琳大主教有些不忍,想请自己颁下赦令,但他想了想,没有接话。
因为他的沉默,桉琳大主教叹了口气,又说道:“狼族族长与长老想要拜见您,但他们级别不够。”
在这次的战争里,妖族大军里表现最为突出的、战功最高的并非以勇猛强大著称的士族,也并非能暴烈好战闻名的熊族,而是向来低调、很少在正面战场上拼命的狼族。
尤其是半个月前,狼族负责伏袭魔族乐浪郡的援兵,结果遇上了一千狼骑,战事进行的非常惨烈,如果不是狼族拼命、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把这支狼骑全歼,对方便会突出重围,让魔族对妖族援军的存在有所警惕。
虽然依照折袖的要求,陈长生把秀灵族的草原分了一部分给狼族,但每每想到折袖小时候被狼族长辈们赶出部落,在风雪里到处流浪的凄惨画面,他对狼族便有几分怒意,尤其是那些上层人物。
今天看在狼族的军功份上,他同意接见对方的族长与长老,但不准备给对方太多时间。
狼族族长与长老走进营帐里,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显得无比虔诚。
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陈长生怔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眼神非常真诚,更因为对方很年轻。
狼族的族长与元老怎么会如此年轻?
那份发自内心的喜爱与尊敬又是从何而来?就因为他们知道狼族现在拥有的草原,是陈长生赐予的?
陈长生打量着族长与长老,看着他们的打扮,忽然明白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雪老城的初秋天气,已经有些寒冷,狼族族长与长老穿的还很单薄,尤其是袖子与裤腿,都被减到很短。
很多年前,陈长生在离宫外的朝阳下第一次看到折袖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
他这才明白,折袖对狼族拥有怎样的影响力。
现在的狼族,可能有无数个折袖,难怪会如此强大。
狼族族长与长老如此年轻,自然也能够理解,他们都是折袖的追随者。
他们的成功上位,代表着无数场战斗以及冷酷的清洗。
在这个过程里,不知道有多少狼族长辈死去,或者被迫让出手中的权柄。
但是现在折袖又在哪里呢?
……
……
到处都有好消息传来。
无论是妖族援军还是向雪老城南靠拢的两路边军,又或是刚从南方增援而来的第三批骑兵,都在不断地获得胜利,魔族城市连接被破,很多部落已经暗中派人联系人族军队,询问如何投降。
雪老城孤立无援,人族大军集结城下做着攻城的准备,但没有做出包围的姿态,对北方数座城门未加理会,因为人族没有如此多的军队数量,同时也是希望借此降低魔族的决战意志。
根据斥候回报,从北面城门逃出城的魔族数量并不多,更没有成队的士兵。
看来魔族准备在雪老城里做最后的决战。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但也没有人会担心,因为大家都非常清楚,人族必胜。
一个王朝的覆灭就在眼前,一段历史的结束就在不远。
魔族曾经统治这个世界,在别的种族眼中他们就像是神明,永远高高在上,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智慧与文明,然而现在他们却在渐渐落入尘埃里,直至沦入深渊,永远也无法再从地底爬出来。
不要说魔族自身,就连他们的敌人——人族与妖族里的很多将领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生出淡淡的怅然之情,拥有无数年的积累、极深厚的底蕴,如此发达的文明,难道就会如此突然的结束?
就像雪老城的那道城门一样,看似数万年都不会倒塌,结果就因为一场火便化作了青烟。
“总被风吹雨打去。”
徐有容站在草坡上,受伤的左肩上系着白布,容颜有些憔悴,但神情很平静。
“文明被野蛮战胜的例子很多,但我们才是文明,魔族的问题还是在自身,他们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所以无药可救。”
高等魔族与低等魔族之间,无论是智慧等先天方面还是后天的待遇,都有着极大的差距,但偏偏在种族繁衍方面,低等魔族的魔种是不可或缺的角色,这种割裂感以及无法分割开来的事实,必然会导致魔族的社会越来越畸形。
很多年前,通古斯大学者便已经意识到了这种问题,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他把希望放在了人类的身上,因为在他看来,人类与高等魔族拥有相似的外表,更重要的是,拥有相近的智慧水平。正是基于这种想法,他与那位教宗联手进行了一系列工作,最后创造出来了像八大山人这样的新生命,只不过遗憾的是,他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感慨。
这个时候,四周的营地里很多人抬头向天空望去。
阵阵雁鸣,出现道道线条,十余只红雁与红鹰从南方飞了过来。
出了什么大事,居然会出动如此多数量的红雁与红鹰?
人们神情凝重,有些紧张。
红雁与红鹰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相王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