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老谋深算如文夫人, 转瞬之间思及了要害:景泰帝心意真假暂且不论,只说刘桂兰认这儿子, 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 要是傅见省敢不孝顺她, 她不立时叫嚷出真相, 自己的谋划全盘落空。这颗要紧棋子, 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于是文夫人做出惊慌模样道:“罪妇何等身份,岂敢间疏天家骨肉亲情。陛下此言, 恕罪妇万不敢从。”
哟,竟没上钩。景泰帝眉心微蹙。不过好在一早预料到了。“你间疏的还少么。”他热切的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似笑非笑道:“把末帝的死推到朕身上, 好叫凤竹和朕家里离心这事儿, 朕就不提了——不过话说回来,见省知道, 你男人是你给烧死的这事儿不?他若知道还敢跟你搞在一起, 这胆儿还真肥, 朕自愧不如。”
嗯?白脸不行换黑脸了?文夫人自以为了然,只管从容听着景泰帝继续道:“再说前些日子国库失银那事儿, 朕问你银子哪儿去了,你怎么说的来着?‘陛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妾一亡国女子, 生死皆悬之他人。自然是人想让妾说什么, 妾就得说什么,想让妾做什么,妾就得做什么!\'”
景泰帝捏着声音, 学文夫人学了个十成十。又道:“朕一直都想不明白,见省为啥就掏心掏肝儿的待你好?你又为啥一点儿这好都不领,反一个劲儿的算计他?哦,朕糊涂了,朕和他夺了你家的江山,你能不怨恨才怪!可见省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这些事情都是两人亲历的,文夫人再无法狡辩。可恨原以为手段极高明、万无一失的计谋,怎就那般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化解了呢。文夫人每每思及此心中都即气恼又无奈。现下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还留着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打定主意,朕碍着你闺女不能下这手。”景泰帝冷笑道:“不过朕好歹能把你流放的远远的关起来,叫你别给朕和凤竹添乱。但是呢,如果你答应朕这回,帮朕去劝说见省,朕便既往不咎,再给你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这威胁倒比杀了她来的更实在。答应又如何,使个缓兵之计先拖住他就是。多捱一天是一天,到时候这朝局还不定是什么样呢。于是文夫人痛快应了:“谢陛下恩典。”
“你最好再别想着耍花样,下去吧。”景泰帝厌倦地挥挥手。
文夫人走了,屋子里剩下景泰帝一人——侍从们都给景泰帝打发到了门外守着。“行了,出来吧。”而景泰帝转身看向身后。
他身后,原本是一架平凡无奇的书架,此时如门户一般被推开,傅见省从后面走了出来。
景泰帝走到他藏身之处往外看看,“都听见看见了吧?知道这女人是什么货色了吧?”并道。
“是儿臣愚钝,竟被这等前朝余孽欺瞒。”傅见省垂着头,满面的羞愧。
“这些事儿,原本朕没想着告诉你。说实话,朕见你被她玩弄于股掌间,心里还挺高兴。”景泰帝叹息道:“可现下不一样了。唉,真是天意弄人。见省,爹以前多有对不住你的,你就都忘了吧。”
傅见省慌忙跪倒于地:“儿臣不敢,都是儿臣糊涂。”
景泰帝过来亲手扶他起来:“不过刚和她说的你娘那事儿,爹是动真格的。她做过的那些事儿换成哪个男人都不能忍。见省,爹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江山。”
“这......”傅见省眼中满是不忍。
“你再想想吧,爹不强求你。”景泰帝拍拍他肩膀,转身往外走。傅见省还愣在原地。
然景泰帝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的走远,傅见省的目光慢慢恢复冷漠,甚至浮现点讥讽。
“对了,倒还有一事想问你。”突然景泰帝又转过身来道。
傅见省急急抬袖作揩泪状,遮挡住自己真实的神色:“是,父皇请示下。”
“你到底为啥对文氏那般好啊,若说是你和她有一腿吧,看着也不像。她年纪也太大了些,你要什么样儿女人不能有啊。”景泰帝好奇地道。
“父皇,记得几年之前,儿臣守渭原的时候么。”傅见省答道。
“记得记得,那不正是虞廷围剿咱们最厉害的时候么。多亏你死死守住渭原,要不咱们就完啦。”景泰帝想起以前沙场征战的时日,感慨万千。
“是,那时虞军不似以后那般无能。他们计谋百出,与儿臣战了个旗鼓相当。”傅见省道:“后来儿臣抓了一个统兵大将,审问后才知道,虞军对付儿臣的计谋方略,全是远在京城的文氏所出。儿臣从那以后,便存了一份与她知己相惜的心。谁知道,是儿臣错看了她。”
“哦,竟是如此。”景泰帝解了心中疑惑,这才真正离开。
皇宫钦安殿里,周玄周嫣等一直等在这里,早等的焦急。见景泰帝回来,一窝蜂涌上去问:“爹可照咱们商量的说了么?”“他们可上钩了?”
“上钩了?你去钓鱼了?朕许你一个人去钓鱼了么?可知这般日没你伺候朕是如何的烦恼?”猫皇也窜到他脚下,挠着他裤脚添乱。
“说了说了,俄亲自下的钩他们能不上么?”景泰帝草一边抱起猫皇一边与子女们道:“哄的他们滴流转!跟俄耍心眼?他们还太嫩了!”
“不愧是爹!那咱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周玄等七嘴八舌与景泰帝商量。
猫皇见景泰帝人虽回来了,却只管与旁人说话不理睬他,忍不住心中动火,嗷地伸爪冲景泰帝脸上来了一爪子:“放肆的奴才!”
苏凤竹给吓了一跳。却见景泰帝非但没恼,反是着意体贴抚慰:“哦,小心肝,怎么生气了?不见爹爹想爹爹了?”
苏凤竹忍不住扶额:“陛下啊,上赶着当你儿子的人已经够多了,您还要认它!”
“那又如何,”景泰帝与猫皇脸对着脸蹭:“咱们小乖乖可是个小公主!”又向众子女展示:“看它脖子上这项圈,俄叫人给它找的,好看吧?配它吧?!”
“甚得朕心。”猫皇也得意地抓抓自己颈下那颗硕大的光彩四溢的红宝石。
若说他糊涂吧,偏这些细枝末节知道的清楚。苏凤竹暗暗叹气。
“你就只管要它不要我了是吧。”周嫣看他爹这样对一只猫好,竟不由地生了一丝醋意。
“怎会怎会,大公主小公主,都是爹的好乖乖。”景泰帝笑眯眯把猫皇凑到周嫣面前:“来,这是大姐,叫姐姐,叫姐姐!”
唔,这个真是大姐不是小姐姐,朕要小姐姐,不要她!猫皇高傲地撇过脸去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