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南与北

公寓大楼。

“姐,我已经几个找到比较有可能的位置了。”楼镜坐在电脑前开心地大叫,“你看,这几个地方都离得不远,定位也都比较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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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心立即扑过去道:“太好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我告诉张处他们,让他们展开营救?”

楼心却蹙起了眉头,“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姐,你怀疑有内鬼?”

“这我不敢确定,只是你之前老是和我提到的那个洪沐她好像很不喜欢赵栩,还有你之前撞到的那桩谈话,我觉得可能牵扯得有点深。”楼心拿走了楼镜的咖啡,给他换了一杯更营养的牛奶燕麦,“你想,赵栩身份算是比较机密复杂的,但是季肖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能够找到他,说明你们那个基地里很可能有人在提供情报。”

楼镜看了一眼糊状的牛奶燕麦,撇了撇嘴,“那该怎么去救他呢?”

“先等一等吧,看能不能联系到之前和赵栩合作过的公益组织人员,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楼镜点了点头,然后尝了一下杯子里的食物,差点吐出来,他还是接受不了燕麦的味道。

于是他提议道:“姐,现在紧急事务告一段落了,要不先吃点东西。”

楼心猛地想起好久没吃饭了,笑了笑,“好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出去吃啊?出去也没什么好吃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多。”楼镜瞬间萎了,往椅子里缩了缩,“姐~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红烧肉,糖醋排骨,麻婆豆腐,清炒虾仁,还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这个大馋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和你姐撒娇,我是你的老妈子咋地?”

“长姐如母嘛哈哈哈!姐你最好了。”

“下不为例。”楼心在他的头上赏了爆栗,苦口婆心道,“你要学会适应社会生活,你也不是没志气,出了那件事以后还是自己发愤图强考进了公安,还评出色的才能被选拔进了基地。啧,要是我以后我见异思迁真的嫁人了,或者老死了不在了,没了我你怎么办?”

电脑面前的高材生楼镜,面对美食诱惑一度变得十分狗腿,“不会哒!姐就算嫁人了也不会丢下我的,而且如此年轻貌美,青春永驻,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

“你小子是想说你姐是妖精吗?”

“才没有呢!”

楼心摇了摇头,无奈地拿包准备出门,“你呀!长不大的小破孩,真不知道你哪一天才能长大啊。”

“诶,我长得还不够大吗?你看我比你高了足足十五厘米诶!好了好了,姐你最好了,快去买菜,我饿了。”

“那一米七八的楼镜大男子汉你可以陪小女子一起去买菜吗?用你高大的身躯给我一点安全感?既然是长大了的成年男子,那就有义务要保护好女孩子的啊。”

楼镜尬笑两声:“呃……哈哈,再威猛的男子汉肚子空了也是没力气的。”

楼心从鼻腔里哼出声,拿出食指指着楼镜道:“臭小子!回来慢慢收拾你!”

超市并不远,在百货商城地下一楼,坐一站地铁就到了。

因为超市是在地铁站附近,里面的东西价格有些小贵。加上她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给楼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了,所以这一次楼心精挑细选了好久,全都是挑最好的食材。

中途楼镜嫌她去得太久,肚子饿了还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这不难理解,因为这几日一直都在搜寻赵栩和季肖白有可能在的位置,所以他们吃饭极其不规律,经常实在饿了或者突然想起来了的时候找点东西凑活着吃。

所以,即便现在是中午13:00,但作为主力的楼镜上一顿饭其实是在昨晚。

楼心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不就是才出来40分钟吗?急什么急?哟,现在知道担心我了,那刚才怎么不陪我下来买菜呢?自己搁冰箱里找点东西吃吧,女人逛起超市来哪有这么容易回去,今天要买的东西多,我估摸着还要逛一两个小时。有本事你下来把你姐接回去啊!我还要你担心哦,管好你自个儿就行了,行,挂了。”

楼心嘴上说着还要再逛一两个小时,但其实她已经买得差不多了,结完账最多再花15分钟就能回到家了。

她出了地铁站,提了一大包东西往回走。

由于是工作日的中午,上班族的午高峰已经过了,路边许多商铺的店家都在午睡,她发现走过的街都比原来要安静得多。

可是越走越不对劲。

为什么人这么少?少到不真实。

不想的预感冉冉升起,她加快步伐走到自己的公寓楼下,一边走还一边给楼镜打了个电话,可是并没有人接,连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都莫名诡异。

为什么她会觉得看到的东西都那么不真实?

竟让她觉得倒像是幻觉一样。

她快速回到房间,打开房门,大声呼喊楼镜的名字。

没人应。

紧接着,房间开始坍塌,整栋公寓都开始下陷,然而周围依旧是诡异的死寂。

忽然,一个魅惑的男声用标准的普通话道:“来,看这里。”

楼心不受控制地转身。

那是一个耶稣的十字架,她的目光刚落到上面去,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实际上,楼心依然在地铁站。

自从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擦肩而过后,她就站在地铁站的角落里一步也没有动过。

她脑海里的时间过了十几分钟,可在现实里不过是几秒而已。

而现在,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正把手撑在墙上拦住楼心的去路,那是一个标准的壁咚姿势。

他手上拿了一捧花,是九朵鲜红的玫瑰。

他看着楼心失去焦点的眼睛,绚烂而宠溺地笑着:“Hello~Gorgeous lady!”

他把花递给了楼心,楼心伸手接过。

然后男人绅士地朝她伸出手,道:“不生我气了,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有人被男人的英俊吸引了目光,不禁转过头多看了几眼。

然后他们看见楼心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低头似乎笑得羞涩,随后埋进那人怀里。

地铁站里,谁都没有留意那对“情侣”,毕竟地铁站里随时都在上演分分合合的戏码。

但如果有人仔细去看楼心的眼睛的话,可以发现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宛若木偶一般。

-

初雪后。

壶章市北山镇。

小店老板把毛毯铺在腿上,摊在躺椅上玩王者荣耀玩得十分入迷,有客人来了他也没听见。

于是那个声音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一瓶矿泉水,谢谢。”

声音格外好听,富有磁性却让人听来很舒服,就像是被清泉给润泽过的一样。

老板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一边习惯性地飞快重复道:“柜子里自己拿,扫支付宝!”

但是声音的主人并没有露脸,他带了一顶鸭舌帽,戴着口罩,围着一条围巾,插着耳机,耳机线连在侧挎着的包里。

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从南方来上学的大学生。

啧,这年头,大学生们把自己遮得一个比一个严实,连他这种中年人都不如,都是些不耐寒的小白脸啊。

然后他低头一瞟,骂开了:“操,抢老子人头!”

……

今天天气很好,出了太阳。

小镇上躲在屋里的人都出来了,虽然外面的空气没有屋子里的暖气暖和,但是雪后的积雪没有化,所以大家都出来堆雪人玩了。

虽然北方人对下雪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对第一次见到雪会激动得大喊大叫的南方人时常报以鄙夷,但是毕竟这是初雪,可不得拍拍照发发抖音朋友圈什么的。

于是乎,今天的小镇上格外热闹。

赵栩坐在擦干净了的椅子上,看着这些沉浸在欢乐中的人,眼神温柔。

已经一周了。

赵栩离开季肖白后,先是去取了些钱购置基本物资。然后,重回自由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九年了吧。

十八岁高中毕业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往北山高中走去。

今天周六,学校里只有高三的补课生。因为北高是省内前三的高中,重本率60%,所以有全省各地的学生来这里就读,还有不少砸钱进来的学生。因此,北高经常会有留校生,放假了管的也就不严,赵栩把口罩一摘,年轻的脸活像发育过早的中学生,赵栩很轻易就混进去了。

学生时代,或许一个人一生中最青涩美好的时代了。

现在正是下午四点半,教学楼里偶尔能听见琅琅书声,赵栩无端地感到怀念。

他来到操场,一群男孩子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刹那间,那个梦境在脑海中闪现。

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天空,一样的树木,一样熟悉的运动鞋和地面的摩擦声。

少年捞起球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然后听到指令后,大家又迅速有条不紊地开始自己的防守和进攻。

十几岁的年纪。

和梦里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这里没有那个会唤他“阿栩”的人。

赵栩站在一旁,拿出黑色工装裤里的照片。

虽然照片上的季肖白把身后的建筑和景物遮挡得一干二净,可是他看着这张照片,冥冥中的直觉令他毫不怀疑这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视线内有什么东西飞速移动,往他的方向滚了过来。

是篮球。

少年们的视线都往他这里聚了过来,其中一个只穿了件红色球服的高个子喊道:“同学,麻烦帮个忙!”

赵栩怀念地勾了勾唇,然后用脚轻轻抵住篮球,脚尖一挑,把球勾了起来稳稳落到了自己手上。紧接着,他把照片揣进兜里,双手一扬,站在球场外往球框砸去。

然后,他也不看球进没进去,直接转身就走。

那颗球是别人的青春,与他无关了。

他没走几步,身后就炸开了。

“卧槽,牛逼啊!”

他恍惚中听见那个高个子男生朝他喊道:“喂,同学,要不要一起啊!或者告诉我你是哪个班的啊?”

这不是他的青春,赵栩没有停留。

……

赵栩去的下一个地点是一栋较为老旧的老式民居。

它紧挨着几栋漂亮电梯小区,离北山二中也很近,可是说是风水宝地。

据说因为北山教育事业发达,政府打算多花一点功夫来整顿小镇面貌,而这栋民居就是首要整顿对象,里面住的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为拆迁户了。

赵栩的母亲也即将成为其中之一。

初中的时候母亲改嫁去了邻省,而他和父亲则留在了北山,彼此彻底断了联系。后来,高中的时候父亲酒精肝去世,他都没再见过母亲一面。但之后,他去南方上大学时才听亲戚说她和老公生了个男孩,又带着全家搬了回来,说是北山的教育好。

她眼光毒辣,估计也是在她的精打细算下,才在这栋破楼里买了套房子。

赵栩坐在民居前的小广场上,喝了几口水。

因为已经是傍晚了,一群大妈拍好了队形准备跳广场舞了。

“遇见最好的自己,然后狠狠拥抱你。”

那是广场舞必备洗脑神曲《夜之光》,之前他住的房间楼层低,经常被楼下激情的阿姨们轰炸。

赵栩把耳机音量调大,看着天上的星星。

忽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赵栩摘下耳机低头一看,是个3岁左右的的小女孩儿,趴在他座椅旁边看着她好奇地叫她哥哥。

心底被柔软地击中。

他温柔地冲小丫头笑了笑,小丫头似乎很喜欢他,要去扒拉他的腿,但是错误估计了赵栩的腿长,差点摔倒,紧要关头赵栩扶住了她。

“哎哟!又乱跑哦!妈妈好找!”

一个焦急但不失温柔的中年女声传来,赶快从赵栩手中抱过孩子,上上下下一顿检查。

赵栩目光依旧落在小丫头身上,戴着口罩温声道:“小丫头很可爱,嘴很甜。”

女人终于想起赵栩,保持着蹲姿往他的方向看,看到他的刹那愣了一下。然后,她尴尬地笑了笑,迅速抱起孩子打算离开。

但是小丫头撒起泼来,挣扎着要下来。

女人背对着赵栩温柔地拍了拍小丫头,好一顿哄还是不顶用只好把她放下来,谁知小丫头一沾地就往赵栩那里跑。

女人生怕她摔了,赶忙转过身来去追她。

赵栩终于看到了女人的脸。

他试想过很多次再见到母亲的情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认出她,因为她的脸在记忆里已经相当模糊了。

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

这个温柔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是他的母亲。那个小女孩估计是改嫁后的第二胎。

忽然,他有好多想说的,好多想问的,但是在即将开口的时刻都失去了意义。

年少时的怨恨终究被岁月磨平,人世间走一遭,谁都不容易。

赵栩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他看着女人,客气地冲他笑笑。

女人也笑笑,然后飞快眨着眼抱起女儿就走。

“等等,”赵栩道,“小妹妹玩具掉了。”

女人似乎慌乱地停下来让小女孩接过玩具,听见赵栩说了一声“拿好哦”然后她飞快地往家里走。

女人越跑越快,然后跑着跑着就哭了起来,抱着小丫头越哭越大声。

回到房间后,寂静无声。

丈夫出差不在,儿子初三了留在学校。

吃完晚饭后,她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她眼角有些红肿,但是三岁的小丫头并不能读懂。

女人搭了一个凳子,从衣柜上拿了一个盒子下来,里面是满满的信件。

上面的字体稚嫩而端庄——小白(寄),阿栩(收)。

今天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他居然长得那么高了,和他爸年轻时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果然没有认出自己。

女人只翻看了几眼,就重重地合上铁盒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这是她和赵栩分开时悄悄带走的、与儿子有关的唯一物件。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跑了过来,她很有礼貌地敲敲门。

女人立即擦干眼泪。

小姑娘眼底全是天真和疑惑,她拿着一个东西问:“妈妈,这个怎么玩啊?”

女人接过一看,神经立刻一绷,问:“这是哪里来的?”

小丫头糯糯道:“刚柴……那个哥哥给我惹。”

那是一张银行卡,上面紧紧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密码是您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