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天子脚下,自來繁华似锦,人口众多,一座城池中,每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转瞬间便可以传的街知巷闻,京郊的万安寺地处偏僻,却很是清静灵验,不少的贵妇人都喜欢去那里祈福小聚几日。
睿郡王府王妃也要去京郊万安寺为死去的孩子祈福,早便已经传遍了。
一队几百人护卫的,侍婢奴仆环绕的豪华马车在人们有些敬畏的眼光下,出了城。
道路难走,只是驾驭马车的车夫和那些侍卫都是骑射高手,如履平地,丝毫沒有耽搁行程,晌午出发,只是一个时辰,便可以看到远处琉璃尖顶,听到暮鼓晨钟之声了。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雪白的柔荑若隐若现,薛语嫣的眸子轻轻扫过枝叶颤颤的林木,除了飞起的鸟儿,沒有任何不妥。
帘子放下,马队远去,一只手拨开眼前的绿叶,噙着笑看着那些人离去,他的手中捉着一只小小的鸟儿,低语:“多亏了你帮忙,不过,守卫地可真是严密呀……”
身形一纵,与周围林木融为一体的绿色影子已经从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径转道向着万安寺而去了。
万安寺中晨钟暮鼓之声袅袅,带着一种宁静的氛围,伴着香烛燃起的烟雾,端正跪在大殿正中蒲团上的女子,她的容颜染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薛语嫣的唇一直无声地动着,一只手拿着小棒槌,每默念出一声经文,便在小小的木鱼之上轻敲一记,她维持这样已经三个时辰了,虔诚的样子,仿若一位真正入教的佛徒,苍白的脸上,一片宁和。
如眉在殿外,眼中有些焦虑,她很是担心薛语嫣的身体,但是薛语嫣固执地让她无法劝说,只能等在外面。
如眉转來转去,让殿门外的侍卫都眼花了。
“哎,小姐这样的身子怎么受的住……”
如眉到底忍不住跨过了殿门,提起裙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闭目的女子。
“小姐,该用膳了,您……”
薛语嫣敲击着木鱼的手一顿,薛语嫣叹了口气,却是沒有发怒,将小棒槌轻轻放到木鱼边上:“罢了,本來便不是清静人,何必做些清静事?”
薛语嫣在如眉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小姐,您怎么样了?”
如眉看着薛语嫣越发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放心,死不了……”
薛语嫣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大殿上首那笑的慈悲的佛陀,睫毛颤动,带着莫名的伤痛,走到殿外,天色已经晚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围绕着皎洁的月光旋转,他们明明也很是美丽,明明也是天地的珍宝,却注定沦为配角。
而月亮,只需要绽放自己的光芒,只需要静静地悬挂中天,只需要接受那些星子主动贡献的光忙,便可以成为夜间最闪亮的明媚美丽。
众星捧月,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得到他人全心的爱慕,却毫不知道珍惜。
薛语嫣脸上的虚弱,眼中的悲哀全部消失,苍白的容颜更形苍白,却已经不是惹人怜惜的美丽,而是坚硬似冰的寒冷。
“如眉……”
“小姐有什么吩咐?”
“万安寺几个出口,让他们尽管放人进來……”
薛语嫣眼中的光,闪烁着异样的色彩,有些吓人。
“小姐,您要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
如眉因为不敢置信,声音微微一提,在引起人注意之后,赶紧放低了声音:“小姐,那些人都是姑爷的人,姑爷的命令是不得让外人來打扰您,保护您的安全,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放人进來的……”
薛语嫣一直低垂着的脸终于抬起,眸子里深深的,宛若低下暗流流经了千年不曾息止的沉重危险:“如眉,我知道父亲给了你人手,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小姐……”
如眉的身子一颤,花容失色,差点儿跪倒地上,薛语嫣勾了勾唇,只是勾起一角,笑的让人毛骨悚然:“今夜,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她已经下定了主意,既然慕容弃的命令是除非君天遥能够在万安寺对她不利,才可以将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使出,让君天遥死,否则的话,君天遥若是一直在万安寺外围徘徊,不曾伤害他,那么,慕容弃的人会听之任之,放任君天遥躲在暗处,像是一条毒蛇一般,让人寝食难安。
她一直一直地等着君天遥來杀她,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他怎么可能不來。
小和尚领着她们到了一间比较大的耳房,房中的布置虽然简单,却也不算简陋,如眉在薛语嫣的眼神中败退,咬了咬牙,还是走了出去,薛语嫣的面前放着素斋,她却沒有先坐下吃饭,反而是悠悠然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绘画着蓝色蝴蝶的小巧瓷瓶,走到向外冒着袅袅青烟的三足小鼎前,纤细荏弱的指,轻轻捻起盖子,放到一边,然后,拇指一挑,瓷瓶的盖子流畅滑落,手腕倾泻,微微一抖,散发着优雅香气的淡粉色粉末,落入了小鼎之中,在热气的熏烤下,粉色的药沫,一点点褪色,转瞬间,已经与本來的檀香完全融为了一体。
方才还有些不同的花香味道,已经像是粉末的色彩一般,完全被檀香味儿所掩盖了,她的鼻翼微颤,闻到的只有檀香味道,薛语嫣的眸子晶亮无比,似乎有漫天的星辰坠落在那一片深沉的黑幕间,让人不自觉受到吸引。
盖上盖子,坐到榻前,拿起碗筷,夹起一块翠色的蔬菜,红唇轻启,优雅而娴静地吃着,姿态美丽,仿若不是在进食,而是一曲舞蹈,却在这时,扣扣之声在门外响起,在这暗夜中,格外的引人注意,薛语嫣放下筷子,自怀中掏出帕子,随意地拭了拭根本未曾沾染上什么的唇:“进來……”
木门嘎吱一声响起,一支黑色的小弩箭,向着薛语嫣的咽喉位置射去,快狠准,让人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