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他们，偏执而顽固，装作野蛮的外表下是一颗敏感的心，粗犷的另一面是癫狂，是感受到痛苦后的无力释放感，只要见到一点光芒，便以为这是世界的全部，物质生活与精神思想形成一个十分畸形的关系。”
小侄女这番颇具见解的话，让伊姆瑞克感觉不错，没白费功夫特意安排来到旧世界，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而菲洛尼娜见到叔叔仅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昏暗的灯光让冷峻的脸庞显得更为严肃，不大的房间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仅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
害怕是自己说错话，只能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为刚才的言论辩解，“我只是说了一些不成熟的意见，您可千万别太在意，至少他们现在还是有点用处的。”
“你啊，以前小时候还挺活泼的，整天跟着我们后面嘟囔着要当个女英雄，怎么现在变成这种谨慎的样子了。”
菲洛尼娜吐了吐小舌头，即便叔叔仅是穿着便服，但那气势还是没有半点消散，如果换个不熟悉的人与其独处，过几分钟就要有心理压力了。
至于伊姆瑞克见到侄女这种故作可爱的表情，也是一把捂住额头，自己对她实在是有些过于溺爱，但好在小姑娘也知道事理，没有用这份亲情做些出格的事情。
但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就让她守着家族的基业，等到合适的年纪，找个臭小子成婚吧。
“如果你对商业确实没兴趣，那之后就来宫廷做女官，伍德洛家族的后裔决不能像个花瓶一样无所作为。”
刚想反驳，但见到叔叔那双坚定的目光，菲洛尼娜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她又没什么战斗天赋，打仗这种事情有家族的男性就够了，女性是延续的最后保障，没有绝对的把握，决不能陷入危机中。
“我知道了，那应该做些什么。”
“看你的想法，宫廷的内务都是由艾蒂拉负责，你可以和她沟通一下，我相信肯定会为你安排一个最合适的职位。”
“我有点想做外交方面的，多走走能丰富些阅历……”
敲门声打断了菲洛尼娜的语序，这让小姑娘感觉有些气馁，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就连和叔叔谈话都是如此。
克瑞昂首先环视一圈屋内，见到菲洛尼娜不满的小眼神后，知道是打断了两人融洽的谈话，但职责还是让他说明来源。
“马佐夫希望见您。”
这句话让伊姆瑞克眯起眼睛，目光转向燃烧火焰的壁炉，昨天刚与贝兰纳尔谈论四正神的下一步举动，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让他进来。”
克瑞昂点头表示明白，而菲洛尼娜也只能鼓着脸起身行礼表示先离开了。公务是公务，私事是私事，决不能让亲王把时间花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
“那我就先走了，希望不用在这里待上太久。”
“嗯，你先和大使馆的人入驻战舰，等我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就一起回家。”
裹着臃肿棉袄的少女走出木屋，眼神撇了一眼跟着克瑞昂身后的基斯里夫人。
她曾经见过马佐夫，但第一印象觉得仅是以过往驱使生命前行的傀儡，没有目的与思想，靠着残留的意志苟活。
可这一次，那只独眼有了光彩，似乎明白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物。
“希望他不会给叔叔增添麻烦。”心思敏感的少女打了个不雅的哈欠，在焰裔骑士的陪同下前往战舰，很多人都知道亲王对侄女的关爱。
不仅是出于为数不多亲人的感情，也是这位年纪仅是百岁的少女，与伊姆瑞克出行时，在卧室中安详离去的母亲样貌极为相似。
在克瑞昂关上门后，伊姆瑞克撑着扶手，手背撑着脸颊，默默注视着这个从前没有关注过的士兵。
神灵的力量在其身体中蓬勃喷涌，在这黑暗笼罩的土地中犹如灯塔，变成光吸引所有迷茫者的朝拜。
“这应该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马佐夫，又或者是神选者。”
“我更喜欢前者，这代表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着自己的人格与意志，而非依附于某些看不见之物而存在的附庸品。”
伊姆瑞克合拢双手开始鼓掌，一个如此愚昧的国家，居然能出现这种有思想的人，这值得赞赏。
“嗯，不得不说你确实让我看走了眼，但如果早点知道，以我的习惯，你已经变成露丝契亚土壤里的养分。”
“我能坐下说吗，最近的事情让人有些疲惫。”
“请便。”
马佐夫拉开椅子，后背蜷缩在狼皮毯子中，他预料过与龙亲王的见面，但居然连一丝紧张感都没有。
毕竟对于一个快死的人而言，这种东西仅是多余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想要什么，转过头看着壁炉中的火焰，喃喃自语，
“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我们能在火焰中见到生命中的一切，我无数次企图在火苗中找到未来的方向。但最终的结果，仅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变成一文不值的牺牲品。这个王国依然延续从前的规则，用无数鲜血维持这脆弱的秩序。”
“底层的人数越多，社会秩序才会越稳定，这是一个不变的道理，如果太多像拉斯柯尔这样的人，贵族总会认为缺乏安全感，生命受到他人的控制。”
“我知道，但我不认为底层的人理应永远失去价值，变成贵族老爷们博取功名的牺牲品，我们付出的很多，可得到的却很少，这个缺口只会越发增大，既得利益者不会破坏这个规则，只因我们在其眼中，仅是无足轻重的资源。”
“哦，那你准备用这个神选的身份做些什么，变成个宗教头子干一场改革，唤醒人民对于信仰的虔诚吗？
要知道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个王国的统治者，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虽然基斯里夫的政局如何变化也无法影响到我，但阶级属性已经让我与你在对立面。”
“不，我会死，就在这场斩首行动进行的时候。至于所谓的阶级对立，没有人天生就该当奴隶，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安排命运，我们理应有成为自己想做之人的选择。”
伊姆瑞克若有所思，很显然神选并不满意神灵安排的命运，他想要做出一个自我牺牲，换取民众对于自我的认识，既然平民出生的马佐夫能除掉吸血鬼女沙皇，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不管结局如何，但一把悬在统治者脑袋上的利剑已经形成，所有登上王位的人都会考虑，如果下一个类似的人出现，该如何应对。
“你的想法很不错，或许将来的沙皇忌惮平民中出现能威胁统治的人，可是有卫国军在，他只能选择妥协。而如果采取强硬政策，下一个‘吸血鬼’沙皇又会出现，届时又会有一个自甘奉献的英雄唤醒民众封闭的意识。”
“但你似乎没考虑过一种情况，如果你死在了基斯里夫，庇护这片土地的神灵很快就会蛰伏，你是以一个士兵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一个神选者。”
马佐夫黯然昂头，口中唏嘘，“明白，但任何事情都有取舍，神灵庇护了基斯里夫，但最终要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依旧是祖国母亲的孩子，我们依赖祇们太长时间，以至于忘记该如何独自生活，是时候该走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