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气氛一片冷凝。
张福海公公这个时候来,太子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回事。
“不是说庄靖铖和囚车一起走的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太子发了怒,猛然将跪在地上手下踹倒在地。
那人倒在地上,却没敢吱声,默默的爬起来重新跪好。
太子粗喘几声,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还真是被老七骗了个彻底,他那副浪荡的模样,真是演得出神入化,连本宫都相信了。”
这么多年,庄靖铖一直都表现出玩世不恭,风流浪荡,无心权势的模样。
一身武艺平平,除了轻功,就没有拿得出手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趟江南之行,将他多年经营的势力给毁了,任凭他如何用尽方法,都没能将他给留在江南。
要说是巧合,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只能说明,庄靖铖有他所不知道的实力,因为藏得太深,他没有察觉到罢了。
老七,好,真是好得很。
太子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朝着门外而去。
等见到张福海的时候,太子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恢复成那个面带微笑,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了。
“公公好。”面对张福海这个父皇身边的心腹,太子很是客气。
张福海不敢托大,赶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太子免了,两人一起朝着御书房而去。
太子轻声道:“父皇忽然召见,可曾说什么事儿?”
皇上要见他为了何事他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此举不过试探张福海的态度罢了。
张福海面色含笑,轻声道:“皇上不曾说是为了何事,殿下到了自会知晓。”
尖细的嗓音,即便是压低也带着几分刺耳。
尤其,张福海一副誓死效忠皇上的模样,更让太子心里不舒服。
这意味着他无法拉拢张福海。
须知,张福海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总管,若是能够拉拢他,对将来之事,恐怕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张福海不肯透露,太子也不多问,不一会儿便进了御书房。
太子恭恭敬敬的朝着皇上请安,而后才对着庄靖铖笑道:“七弟回来了?怎么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好叫兄弟们都给你接风洗尘。”
庄靖铖轻笑一声,道:“不敢劳烦太子,我怕太子的礼太重,我接不住。”
太子恨不得杀了他,要是给他接风洗尘,迎接他的,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太子淡淡一笑,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皇上,“父皇突然召见儿臣,不知有何事吩咐?”
皇上神色冷漠,将手中的账本直接丢到太子的面前,淡淡道:“你还有脸问朕,自己看。”
一副压根不想和他多说的模样。
太子很不想去碰地上的东西,但却只能表现如常的伸手去拿。
打开翻了翻,里头记录的东西让他手一颤,险些惊呼出声。
不敢迟疑,太子直接跪在地上,高呼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还请父皇明察。”
皇上面无表情,也不开口,只是冷淡的看着下首跪着的太子。
太子噤若寒蝉,根本不敢说话。
说多错多的道理,他懂。
好一会儿之后,皇上才淡淡道:“你既说你是冤枉的,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账本是怎么回事。”
“当初儿臣见南栀颇有能力,便动了爱才之心,对南栀确实有提携之恩,后来他当上了沆州知府,感念儿臣的恩情,也确实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儿臣送礼。但是绝对没有账本上说的那么多,更不曾动过朝廷给沆州修葺堤坝的银两,那可是民生之本,儿臣万不敢动,还请父皇明察。”太子以首叩地,字字恳切。
太子知道,他不可能将所有的罪名都推掉,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完全推掉,他认一部分,不认一部分,这样虚虚实实的,方能让疑心的父皇相信他是无辜的。
果然,太子的话让皇上略微沉吟,好半晌没有说话。
庄靖铖也没有想过能凭借一个账本就扳倒太子,所以好整以暇的说:“父皇,这南栀胆大包天是走不了的了,至于太子殿下,在事实没有查清楚的时候,还是不要轻下定论才好。”
庄靖铖这话,让皇上和太子同时看他,眼中都有着惊讶。
按理说,庄靖铖应该恨不得太子去死才是,可是却又在这个关头帮太子说话,而不是钉死他,着实让人惊讶。
太子眼中神色闪烁,不知道庄靖铖在搞什么鬼。
皇上忽而道:“老七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好。”
几乎在皇上话音落下的瞬间,庄靖铖心里警铃大作。
皇上这话,几乎将他置于风暴的中心。
这样带着询问的话语太过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欣赏的意思,让人摸不清皇上的态度。
毕竟他一直都是厌恶庄靖铖的,如今却用这样有些欣赏的态度对他,难免让人有想要重用他的意思。
便是不用移动眼睛,庄靖铖也能够感觉到太子警惕的目光。
庄靖铖气定神闲,道:“事关太子,乃大事,还是请父皇做主吧,儿臣说的不能作数的。”
皇上深深的看了庄靖铖一眼,并没有追问,而是淡淡道:“如你所言,此事涉及太子,事关重大,便等南栀一行人押送回京,由朕亲自审问之后,再做定夺。不过既然有账本存在,此事也不会空穴来风,在事情未曾查清楚之前,太子禁足东宫,暂时不要四处走动。”
“是,儿臣遵命。”太子平静的应道。
这个处罚针对这件事情来说,已经算是很轻的了,看来父皇的心还是偏着他的。太子想着,心里冷冷一笑。
“父皇英明。”庄靖铖同样称颂道。
皇上像是很疲惫似的,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庄靖铖和太子同时行礼,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重新回归阳光下,那种面对想要亲近却无法亲近的至亲之人的感觉淡了不少,庄靖铖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太子面上没有半分异色和不悦,对着庄靖铖笑道:“此番还真是要多谢七弟了,将沆州这些藏污纳垢的官员给一网打尽带回了京,否则本宫不知要替他们背锅背到什么时候。”
“太子严重了,我也不过是意外之下,偶有所获而已。”庄靖铖撇了撇嘴,道:“相比这么麻烦事,我还是更愿意去花柳巷,抱上一个喜欢的姑娘,共度良宵。”
庄靖铖笑得肆意,但是太子却不会再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淡淡道:“七弟既然有惊世之才,又何必这般藏拙,咱们兄弟一起携手将康国社稷给治理好,扩大我康国疆土,君临天下岂不快哉?”
庄靖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一脸认真的看着太子,道:“这种宏图霸业,应该是由太子殿下去做的才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者,此番江南之行,事情也不是我做的,都是沆州当地的官员帮着,才能铲除那帮毒瘤,与我可没什么关系。我比较关心的,是江南水乡女子妖娆的身段和多情的眉眼。”
庄靖铖说着,又变得一脸色眯眯的。
太子淡淡一笑,道:“你这想法也是奇怪,明明是个皇子,却总是不想有功于社稷,而是想着如何风花雪月,真是让人失望。”
“社稷什么的,有太子和其他几位哥哥便够了,我还是做一个闲散的逍遥王爷就好,那劳心劳力的事情,不适合我。”庄靖铖撇了撇嘴说。
太子还会再信他就有鬼了。
不过看着庄靖铖一脸认真的模样,他竟然半点破绽也没有找到,莫怪他能隐瞒这么久。
“七弟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被父皇禁足,恐怕不能给你庆功了,勿怪。”
庄靖铖说:“无妨,也没什么好庆功的,我自己去花柳巷喝个几杯就是天大的赏赐了。离京数月,终于能再抱到京城的姑娘了,想想就美。”
太子自认说不过庄靖铖,所以和他告辞分开。
等回到东宫之后,太子没有停下动作,叫来手下,吩咐他必须在南栀进京之前将南栀给解决掉。
否则到时候一旦南栀指认他,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提前回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庄靖铖的心里同样畅快,早早的回了靖王府。
苏府。
苏恒接了苏瑾寒直接去了老太爷的屋子里。
进院子的时候,老太爷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老人花白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白色的光,身上的毯子滑落一半,苏瑾寒小心翼翼的上前,替他盖好。
苏老爷子面上盖着一本书,苏瑾寒伸手想要将书给取下来,然而还没有等到她的手落在书上,手腕猛然被人给抓住了。
苏瑾寒轻怔间,老爷子脸上的书已经被他自己取掉了。
苍老的面庞上爬满了皱纹和褶皱,雕刻出岁月的沧桑来,唯独一双眼睛,非但没有染上浑浊,反倒格外的清亮。
见到苏瑾寒,苏老爷子的眼中染上笑意:“是瑾寒回来啦。”
“爷爷,是瑾寒回来了。”苏瑾寒也是一笑,对着苏老太爷道:“爷爷怎么躺在院中睡觉,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老太爷笑呵呵的,“不妨事,这不是盖着毯子呢。天气不错,出来晒晒太阳,要不然这把老骨头就该在屋里发霉了。”
“爷爷乱说,爷爷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苏瑾寒啐了老太爷一口,满脸都是娇嗔。
“老啦老啦,不服老都不行了。”老太爷抓着苏瑾寒的手,笑道:“一转眼,我这可爱的宝贝孙女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爷爷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爷爷乱说,爷爷还要看着瑾寒出嫁,看着哥哥娶妻生子呢。”提到生死,苏瑾寒格外的敏感在意,不依的说。
“好好好,瑾寒说得对,怎么的,爷爷也要看着你们都找到好的归属才是。”老爷子笑眯眯的说。
苏瑾寒被他的话说得有些伤感,却听老爷子打趣道:“怎么样,丫头你的好事快成了吧,这追夫都追到江南去了,没把人家给吓着吧。”
苏瑾寒的脸色腾的红了一片,嗔道:“爷爷你笑话我。”
说着又看向一旁含笑的苏恒,“哥哥,你……”
苏恒淡淡道:“可不怪我,就是我不说,爷爷自己也会知道的。”
老爷子不过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喜欢再管事而已,但是苏府里发生的事情,却也逃不过他的眼,苏瑾寒不在这么久,苏恒就是不说,老爷子也能知道苏瑾寒干嘛去了的。
“怎么的,还不想让爷爷知道了?”苏老爷子笑道。
苏瑾寒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她和庄靖铖的事情,又知不知道他受的委屈。
“靖王爷,爷爷倒是见过,容貌出色,看着风流成性,但想必那多半是掺了水分的,他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老爷子眯着眼睛回忆起曾经见过的庄靖铖。
苏瑾寒瞪大眼睛,这么厉害,不过见过,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吗?
“哈哈哈……”苏老爷子见苏瑾寒呆滞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来。
见苏瑾寒不解,老爷子这才道:“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事情,做出这样的判断来,再者,我家孙女看上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自然不会如同外界传言的那般浪荡不羁。”
苏瑾寒顿时汗颜,老爷子这是相信她才如此的啊。
和老爷子子聊了许久,他这才让苏瑾寒先回去歇着。
临走前,老爷子让她过两日进宫一趟。
“进宫?”苏瑾寒满脸的不解。
“你姑姑想见你一面,说是许久不见了,想你想得紧。”老爷子说。
苏瑾寒了然的点头,应了一声,这才离开老爷子的院子,回自己的寒苑去。
苏瑾寒的姑姑被封为兰妃,乃是当今四妃之一,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不过因为苏家身为商贾之家,朝堂之上并没有人在,所以对其他宫妃的威胁并不算大,加上她性子清冷不争,所以在宫里虽然说不上讨人喜欢,但是却也很少有人会去惹她。
苏瑾寒进宫,只要老老实实的,一般来说,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过苏瑾寒对皇宫这个地方,说得上是深恶痛绝吧。
前世的记忆太惨烈,皇宫对她来说,说是噩梦也不过分,但是她明白,她迟早是要接触的,挣不脱,也躲不开。
转眼过去了两日,到了苏瑾寒要进宫的这一日。
早早的,苏瑾寒就被人挖了起来,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因为是进宫去见兰妃,所以苏瑾寒穿了一身湖绿色的宽摆留仙裙,看着既仙气满满,又带着些少女的青春靓丽,配着苏瑾寒沉静的模样,还有端庄自若的优雅,总之,要多完美有多完美。
苏恒将苏瑾寒送到宫门口,对着她嘱咐:“进宫之后,少说多看,除了在姑姑哪里,别的地方不要去也不要停留,也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还要……”
“哥,我知道的,你就别啰嗦了。”苏瑾寒嘟着嘴,满脸都是无奈。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这座皇宫有多么的藏污纳垢,也没有人比她清楚,这里面到底有多黑暗。
任何人提起皇宫想的都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只有她知道,这里不但是个囚笼,还是个地狱。
苏恒见她不耐烦,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些,记得,除了姑姑,谁的话都不要听。”苏恒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苏瑾寒点头,应了好。
苏恒目送着苏瑾寒入了宫,这才离开。
领路的太监直接将苏瑾寒带到了,兰妃所在的寝宫,玉兰宫。
进了门,苏瑾寒当先恭恭敬敬的行礼。
“见过兰妃娘娘。”
没有听到让她起身的声音,苏瑾寒还在想,是不是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姑,其实并不如苏恒他们说的那么友善,她也会和其他的嫔妃一样,对她,对母族,只是利用而已。
而然下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清淡优雅的兰香扑面而来,跟着眼前出现了繁复的宫装裙摆,手也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托起。
“瑾寒你这丫头,进宫见姑姑还这般多礼,快起来吧。”柔和的嗓音带着清脆,直接敲进了苏瑾寒的心底,让苏瑾寒不由得心生好感。
抬头看了兰妃一眼,苏瑾寒有些呆。
眼前的女子,面色清雅,容貌绝色,一双眼轻轻柔柔的,带着温和和包容,叫人不由得放下了心防。
“这么看着姑姑做什么?没见过啊。”见她这般看着自己,兰妃轻嗔。
苏瑾寒赶忙道:“才不是,是姑姑的容貌越来越美的,美得叫瑾寒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谁不爱听人夸自己美啊,听到苏瑾寒这么说,兰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嗔怪道:“就你嘴甜,惯会哄我。”
“才不是哄姑姑呢,姑姑就是很美嘛。”苏瑾寒嘟着嘴说。
从兰妃亲自来扶她的那一刻起,苏瑾寒就很好的把握了和她相处的技巧。
她想着,或许以前的苏瑾寒在兰妃的面前应该也是很活泼的才是,她自然也不好沉闷端庄。
姑侄俩相携坐下,兰妃打量着苏瑾寒,笑道:“瑾寒都成大姑娘了,瞧你这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美丽了。”
“姑姑少拿我打趣了,自己明明比我漂亮好多,还说人家漂亮,这不是欺负人家么。”苏瑾寒嗔道。
兰妃轻笑,道:“看来真真是长大了,这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苏瑾寒嘿嘿的笑,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险些被兰妃下一句话给吓得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
兰妃说:“往常叫你,总是三推四请的不肯进宫来,这回倒是乖巧了,特地给了你两天的时间,也没有推却我。”
“咳咳……”苏瑾寒一口水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兰妃面上浮现出无奈,伸手拍着苏瑾寒的后背,道:“刚刚才夸你懂事呢,怎么转眼就像个孩子似的,喝口水都能呛着。”
苏瑾寒一边咳嗽,心里却在飞快的转动着。
原来以前的苏瑾寒也不愿意进宫,那么她这么顺从就来了,是引起了兰妃的怀疑了?
不过也没什么,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想到借尸还魂这样离奇的事情。
所以苏瑾寒抹了嘴之后,抱着兰妃的手晃了晃,说:“姑姑你取笑我,不是姑姑自己说的,要我多进宫陪陪你么。”
这样说总是没错的吧。
兰妃道:“我是叫你多进宫来陪陪我,但是每次喊你,你都不来啊。”
苏瑾寒顿时汗颜,以前的苏瑾寒不进宫来么?那她倒是不知道。
看来这记忆并没有完全继承,还是丢了不少的。
“你总是嫌宫里规矩多,嫌我说教,此番肯进来陪我说说话,倒叫姑姑惊讶了。”兰妃近乎叹息。
苏瑾寒感受到一股寂寞又凄凉的气息。
深宫中的女人,过的日子其实真的很无聊,天天对着同样的宫殿,同样的人,围着一个男人转,为了得到他的宠爱,无所不用其极。
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宫殿,见面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眼前这个清雅如兰的女子,确实是一种煎熬。
苏瑾寒在心里叹息一声,抓着她的手,柔声道:“可能是上次险些没了,醒来之后大彻大悟了吧,姑姑独自一人身在深宫,总会寂寞,想要找人说说话的时候,以前是瑾寒不懂事,还请姑姑不要计较,往后若是姑姑想见瑾寒了,只管命人去知会一声,瑾寒一定随叫随到。”
在宫里,是不能说死这个字的,说了是忌讳,若是普通的宫人说了,叫主子听到了,那是要被责罚的罪过,苏瑾寒明白,所以哪怕是当着自家姑姑的面,也没有说那个字。
面对苏瑾寒的懂事,兰妃是惊讶的,深深的看了苏瑾寒一眼,轻声道:“你能这么懂事,姑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对靖王……”
兰妃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太监唱喏:“皇上驾到。”
苏瑾寒心里一颤,兰妃却是镇定自若的拉着苏瑾寒前去迎接。
苏瑾寒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而兰妃行礼的时候,却被皇上给拉住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外人在,爱妃不必多礼。”皇上威严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这是你侄女吧,起来吧。”皇上淡淡的说着,目光都没有多在苏瑾寒身上停留一秒。
面对这个前世的公公,苏瑾寒是打心底里藏着畏惧的,总觉得他一双眼睛能洞察所有。
前世若不是太子用那样卑鄙的手段暗害了他,以他的身体,至少还能给康国再带来十年甚至更久的繁华。
苏瑾寒脑袋里想着事,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沉默又恭敬的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早知道皇上今日要过来,臣妾就让瑾寒过两日再来,今日便一心陪着皇上了。”兰妃含笑的嗓音带着轻快。
苏瑾寒能感觉得到,自从皇上来了之后,她姑姑身上的气息就变了。
若是刚刚是清雅如兰,如今就带着几分活跃和热情。
苏瑾寒想,兰妃是真的爱皇上吧。
只是,也不知是爱他这一身的富贵权势,还是单单只是他这个人。
“无妨,我也是突然想爱妃了,过来看看你。”
“皇上……您乱说什么呢,瑾寒还在呢!”兰妃羞得脸色一红,轻嗔道。
皇上看着她哈哈大笑了几声,似乎心情极好。
苏瑾寒悄悄的抬头看着大笑的君王,总感觉他的目光虽然看着兰妃,但是眼神似乎有些悠远,又似乎,在透过兰妃,看着另一个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皇上猛然转头看了过来。
苏瑾寒吓了一跳,赶忙低垂下头不敢吭声。
“听说此番靖王南下,你也去了?”皇上忽而开口问道。
苏瑾寒心里顿时一颤。
她南下的事情,自然不会到处宣扬,甚至,他们都刻意的隐瞒,除了几个知情人和身边的人,并没有人知道。
皇上说这话,就说明,他关注了她的行踪,不,应该说,是关注了庄靖铖的行踪。
皇上知道多少庄靖铖的事情,有什么目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然如今要好好应付。
“启禀皇上,确实如此。苏记在沆州有一批货被扣下了,里头还有送到宫中来的贡品,哥哥担心在沆州停滞的时间久了,会让布匹腐烂不堪再用,便决定南下,民女年幼贪玩,缠着哥哥带着去了。”
“所以这杭州知府南栀贪污一案,也是因此而起的?”皇上再次淡淡的问。
苏瑾寒心里一凉,忽然明白,今天皇上并不是特意来看兰妃的,而是来问她沆州之事的!
“沆州知府以手续不全扣押了货物,后来哥哥求了靖王殿下拿了手令去找知府大人拿货,却依旧被拒,还说货物消失不见了,后来是靖王殿下办了知府,找出来货物归还。”
苏瑾寒心里战战兢兢的,面上却一片平静。
皇上看着她可圈可点的表现,若有所思的点头。
一旁的兰妃担心的看着苏瑾寒,苏瑾寒悄悄冲她使了个她没事的眼神。
“听闻你曾救过靖王,此番南下又撞在一起,你对靖王的评价如何?”皇上又问。
苏瑾寒垂眸道:“靖王殿下乃陛下之子,自然是人中龙凤,民女不过一个小女子,不敢妄加。”
“靖王曾上书,言此番瘟疫爆发,多亏了苏记当先发现,又慷慨解囊采取措施,最快的控制里疫情的流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和你哥哥更是亲临重疫区,帮忙解难,苏记既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且和朕说说。”
“此番疫情能够得到有效的控制,多亏了王爷和诸位大夫,民女不敢邀功。”苏瑾寒轻声道。
“皇上……”一旁的兰妃猛然轻嗔。
“您这哪里是来看臣妾的啊,您这就是来拷问瑾寒的啊。”
皇上听了兰妃的话,说:“什么拷问,不过多问了几句了解情况罢了,叫你说得这样严重。”
“好了好了,既然嫌弃朕,那朕先走了,你们姑侄好好叙叙,待晚上朕再过来。”
皇上这话等于告诉兰妃,今晚要她侍寝。
兰妃脸上满是红晕,轻嗔着送皇上离开。
苏瑾寒注意到,兰妃一直站在门边,痴痴的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
她或许是真心爱慕着皇上的吧。
直到彻底看不见皇上了,兰妃这才收回目光,对着苏瑾寒道:“刚刚吓坏了吧?”
苏瑾寒摇头,“还好,皇上也没说什么。”
兰妃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随后笑道:“以前你看到皇上都吓得瑟瑟发抖,今儿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苏瑾寒嘿嘿一笑,上前勾着兰妃的手,和她说话。
兰妃留了苏瑾寒用午膳,午膳过后,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命人送她离开。
跟随着引路的公公往皇宫外走,苏瑾寒的心松了一半。
今天皇上去玉兰宫,似乎就是特地为了问她此番前去江南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是想知道庄靖铖的事情,还是别的?
“前面那谁,你站住。”苏瑾寒正想着事情,却听到一声娇斥。
跟前的引路公公已经跪下行礼:“见过三公主。”
苏瑾寒赶忙跟着行礼。
三公主庄亚玲上前站在苏瑾寒的面前,也不开口喊她起来,居高临下的问:“你就是苏瑾寒?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
苏瑾寒满心的不解,但还是顺势抬起了头来。
眼前的庄亚玲长得很可爱,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看着苏瑾寒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和不屑。
苏瑾寒不明所以,她能感觉得到眼前的庄亚玲对她的恶意,可是她根本没有得罪过她。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易怡安身上时,顿时恍然。
易怡安身为郡主,身份高贵,自然会和公主和权贵之女交往,眼前这个公主,怕是被她给教唆了。
“听说你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七哥?”庄亚玲不屑的审视着,撇嘴道:“长得也就一般般,没多好看啊。”
“民女确实认识靖王殿下,不过泛泛之交,谈不上纠缠。”苏瑾寒平静道。
一旁的小太监赶忙道:“三公主,苏小姐是兰妃娘娘请来的客人,如今奴才正要送她出宫呢,您看是不是?”
小太监抬出兰妃的名号本来是好意,但是却惹怒了庄亚玲。
庄亚玲猛然一脚踹在小太监的胸口,指着他怒斥:“死奴才,本公主让你开口了吗?竟然胡乱插嘴,看来还是要本公主教教你规矩才是。”
说着,竟直接抽出身后压着的鞭子,朝着小太监抽去。
苏瑾寒不忍的别开眼。
她知道,这是庄亚玲特意做给她看的,也是变相的在打她的脸。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和易怡安在宫外斗,是因为两人都喜欢庄靖铖,她也有姑姑在宫里,斗起来不怕她。
但是和眼前的三公主却不行。
三公主贵为公主,她的母亲同样是身为四妃之一的德妃,若是和她起了争执,苏瑾寒怕自己分分钟就被分尸了也没有人能替她出头。
在这宫里,除了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心里有些悲愤,又有些难过。
庄亚玲打得痛快了,目光落在苏瑾寒的身上,“怎么,你这一脸的不忿,是觉得本公主做错了,不该打他吗?”
苏瑾寒轻声道:“民女不敢。若是公主殿下无事,可否放民女离开了?”
“谁说无事了?本公主有事,事情多得很。”庄亚玲嚣张的说。
易怡安好戏看了半晌,这时才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庄亚玲的身边,道:“三公主殿下,您就别为难她了,您看她这一脸委屈的模样,都快哭了,再不放人,回头又该说你恃强凌弱了。”
易怡安的刺激很到位,无脑的庄亚玲顿时瞪大了眼睛,“本公主就恃强凌弱了怎么的?谁叫她没有投个好胎,若是有本事,跟本公主一样生在帝王家啊,既然不能,那本公主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和易怡安交好的人是什么货色,苏瑾寒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三公主的脑子似乎有些问题,竟然被人这么利用,还沾沾自喜,颇为无语。
两人就这么站在苏瑾寒的面前一直说话,就是不让苏瑾寒起身,打定了主意要折辱她,苏瑾寒跪得比直,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