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锣鼓喧天,姚老太爷的精神好了许多,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去看外面的热闹。
两次中风却让姚老太爷半个身子不听使唤,蒋姨娘上前搀扶,好不容易才将身子靠在大红迎枕上。
姚老太爷看向蒋姨娘,“是……宜之中状元了?”
蒋姨娘连连点头,“是,是宜之。”说着用帕子去擦眼角。
姚老太爷脸动了动露出大大的笑容,宜之终于中状元了,他就知道宜之能中状元,“快……”他伸出手来,“快……宜之呢……”
蒋姨娘道:“应该进宫谢恩之后就会过来。”
“让老三回来,收拾好了……等宜之回来,定要准备好赏赐……答谢报喜的人。”
蒋姨娘道:“您放心,三老爷会安排妥当。”
姚老太爷握紧蒋姨娘的手,“你……生了个好儿子……宜之考上状元,我这病也要好了。”他盼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宜之将来尚了公主,所有人见到他都要躬身行礼,他的好日子来了。
姚老太爷想到这里就两眼放光。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姚宜闻,姚老太爷有些着急,“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蒋姨娘低声劝说,“三老爷去衙门里问福建的情形,是担心姑爷……”
“什么……姑爷,”姚老太爷眼睛瞪圆了,“还没有过门……哪来……的姑爷……”
蒋姨娘不敢再说,“老太爷消消气,总是自家的孩子,谁不盼着好呢,若是崔二爷不能回来,我们婉宁该怎么办。”
不回来正好。
姚老太爷的脸几乎扭曲着冷笑,“那就……让……七丫头……别……回来京里……”
让她别回来京里,一个望门寡,姚家跟她丢不起人。
蒋姨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三老爷身边就一个长女,怎么能不盼着嫁个好,总归是赐婚,给我们姚家脸上增光。”
姚老太爷几乎将牙咬碎,蒋氏不提赐婚还好,提起赐婚他就气得颤抖。
“老太爷,您这是怎么了。”蒋姨娘忙上前。
都是姚婉宁这个祸根,姚老太爷拍着床铺,“讨债鬼……还不如就淹死……在池塘里。”
如果淹死在池塘里,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他也不至于到此,不过现在好了宜之考上了状元,他又能扬眉吐气。
正说着话,下人进屋来禀告,“五老爷让人来说一声,今天他就不过来了。”
盼着儿子的姚老太爷一下子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下人道:“过继五老爷的四房老太爷来京中了,五老爷去京外迎四老太爷。”
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哪个……四老太爷?”他过继宜之的时候都已经算计清楚,那一支已经没有什么长辈,这样就免了麻烦,无论到哪一步,宜之只有他这一个父亲。
下人方才也仔细问了问,“只是说族里的长辈,按辈分也算是五老爷的伯父。”
姚老太爷立即想起来,是他,是族里穷困潦倒的那个老四,宜之竟然不回家却去迎他,一股怒气顿时冲到姚老太爷脑门,他整个人脸色发青,说不出的难看。
“去让他回来。”
下人吞咽一口,“小的就去跟五老爷说。”
他才是老五的亲生父亲,那些都是个什么东西。
下人退下去,姚老太爷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只听得门外传来爆竹声响,姚老太爷顿时打起精神,用手招呼着蒋姨娘要穿鞋子。
蒋姨娘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服侍姚老太爷。
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快,快去前院里。”
回来了,姚老太爷的笑容挂在脸上。
终于帘子掀开,姚宜闻大步走进来,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喜气。
姚老太爷用足了力气,“人呢?”
姚宜闻不由地怔愣片刻,立即道:“捷报进京了,三两日就能回来。”
姚老太爷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抽动两下,眼睛瞪着姚宜闻,“你说谁?”
“奕廷啊,”姚宜闻道,“奕廷招安了王卢江,在福建打了胜仗,捉了闽浙不少的海盗不说,还擒了倭寇,在海上逗留几个月不走的倭人,也被吓走了。我们本以为崔奕廷就是去招安海盗,皇上还有密旨让他一道整饬市舶司,早朝时捷报进京,皇上一脸说了五个‘好’字,还说大周朝就要依仗这样的官员,奕廷从锦衣卫千户直接升到了正四品佥事,婉宁这门亲事定然要再仔细筹办,不能丢了我们家的脸面,我们之前算的陪嫁还要再加一些,京里的闺秀还没有谁家能嫁得这样好。”
姚老太爷听得眼睛发直,脸色由青变得红紫。
姚宜闻犹自沉浸在喜悦中,“婉宁也让人送信回来,今天说不得就要进京了。”
崔奕廷安然无恙地回京,还升了官职。
姚老太爷半晌才缓过一口气,“你还顾着这些……”
姚宜闻愣在那里,他顾着这些有什么不对,姑爷打了胜仗,这是天大的好事,他总算放下心来,招安了王卢江,所有的事也就迎刃而解,沈家那边也不会被牵连,他也免了担惊受怕。
却怎么父亲对这些都不在意,一心只想着五弟。
“五弟的状元饼已经送到了,”姚宜闻道,“族里的长辈到了,五弟出城接应,今天该是不会回来。”
“宜之已经过继出去,自然要以那边为先,否则难免被人诟病。”
姚老太爷眼前出现老五孝顺的模样,不可能是宜之不肯回来,他看向姚宜闻,“是不是……你……是你不让宜之回来。”
怎么会是他。
姚宜闻不由地皱起眉头,“这跟儿子有什么干系,过继也是父亲说了算,接族中长辈来京,是宜之的安排……”
姚老太爷望着姚宜闻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是在嘲笑他,他顿时觉得全身的怒气都聚在头顶,抓起身边的东西就丢了出去。
一只圆枕从床上滚下来落在地上。
姚老太爷狠狠地骂了姚宜闻一句,“畜……生……”
姚宜闻愣在那里,没想到父亲张口就是骂他,这些日子他小心翼翼在床边侍奉,最终却得来这样两个字。
“畜生……”
姚老太爷继续骂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姚宜闻身上。
蒋姨娘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屋子里的姚老太爷却仿佛并没有听到。
“都是你……你……不让宜之……回来……你这个畜生……你这个……”
……
“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在骂谁?”询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就有人掀开了帘子,走进来。
屋子里顿时一阵安静。
蒋姨娘满脸惊讶,姚老太爷仿佛也没有想到,姚宜闻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母亲。
母亲让人搀扶着进了门。
“母亲,”姚宜闻不禁道,“您来京中怎么也不说一声。”
姚老太太向屋子里看了看,目光从姚老太爷脸上划过,落在蒋氏脸上,“老太爷病了,我怎么能放心,眼见能行船了,便带着人进了京。”
姚老太太说着上前,眼睛一红,“老太爷怎么会病成这样。”
蒋氏立即被挤到一旁,仿佛都没有了立足之地,头也低下来不敢向前看。
姚老太爷想蒋姨娘伸出手去,蒋姨娘却没有看到,倒是姚老太太上前拉住了姚老太爷的手,然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老太爷,您可不能有事,您有事让妾身怎么活。”
“太太,您也不要着急……”蒋氏话音刚落,就觉得被一阵风扫过来,然后“啪”地一声,那只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蒋氏的脸上。
姚老太太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照看的老太爷?老太爷从泰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般模样?”
“方才老太爷在说谁?可是在说宜之?我听说宜之考上了状元,靖江的老四都被接来了京中,”姚老太太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老太爷,您怎么那么糊涂,将宜之过继给了族里,这样一来,宜之可就成了别人家的孝子贤孙,和我们家没有半点的干系,这么多年您算是白白疼了他一场。”
姚老太太哭得真切,眼泪恨不得都掉在姚老太爷手背上。
姚老太爷想要说话,却被姚老太太又抢白过去,“您没瞧见靖江的老四有多得意,那从前可都是赖在别人家中打秋风的,如今竟然有了个状元儿。”
姚老太爷听得这话顿时翻了白眼。
蒋氏吞咽一口就要辩解,“不是太太想得那般,宜之……”
不等蒋氏说完,姚老太太转头恶狠狠地道:“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才出来几天你就没有了规矩,就算宜之考上了状元,你也只是个妾室,要不是你,老太爷怎么会将宜之过继出去,也就没有了今日之事。”
蒋氏被说得腿上发软顿时跪下来。
姚老太爷气得手臂不停颤抖,一着急却又说不清楚,只是呜呜咽咽,“滚……滚……”
姚老太太冷笑一声,对着蒋氏道:“滚出去。”
蒋姨娘掉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被气得喘不过气的姚老太爷,转身出了门。
姚老太太松了口气,刚转过脸来,就听外面道:“快拦着……快……”
然后有人喊,“不好了,蒋姨娘撞柱了。”
姚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
……
姚宜之将族里的四老太爷安顿好就出了屋子,走到二进院,立即就有下人过来道:“三老太太来了,蒋姨娘让人送信来说,您放心,都会照事先说好的去办,蒋家那边也知会好了,这次定然会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