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宋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皇帝老儿,想让宋公子摧眉折腰也没那么容易,但不知为何,唯独有些怕这位年纪不大的顾令史。

因此他曾偷偷跟着忍冬,不远不近的瞧过几眼清荷的事,自然也是不敢说出口。

要说宋熙人生爱好,好奇二字可拔得头筹。

几人都是少年心性,隔三差五便要出去小聚,宋熙家里虽然只是个开馄饨铺的,但他人缘极好,十次里有九次是他人做东。

不过,忍冬很少和他们出去喝酒寻乐。

几次三番下来,宋熙不由怀疑这忍冬家里怕不是藏着什么天仙,亦或是母老虎一只,才使得风华正茂的顾公子,下了班就忙不迭的往家赶。

好奇如他,便偷偷摸摸的跟着忍冬去探了番究竟。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番尾随,果然让宋熙瞧出点门道,忍冬家里可不是住着个白牡丹般华贵又清冷的美丽女子。

那一日,宋熙不远不近的瞅见牡丹仙子正从家门出来,碰要进门的忍冬,仙子神色淡淡的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往外走,却听忍冬道:“阿姐!别躲着我了!”

泰山崩塌而不改色的顾令史居然也会有如此着急的时刻,宋熙心中大为诧异。

仙子不自在的一笑,说道:“不是躲着你,今晚和三郎有约,眼下时间快到了。还有,郑大嫂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你回来了。”也不等忍冬回答,立马抽身就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由此,宋熙便得知忍冬原来还有位姐姐,二人都是如此殊色,美的各有千秋。

宋熙一出口,方醒悟说错了话,想着上门蹭饭顺便一饱眼福的计划终不能成行,懊恼自责不已。

却没料到,忍冬放下手中邸报,浅笑道:“我家郑嫂的鱼羹做的甚是鲜美,两位若不嫌弃,这月初五还请移步府上。”

“好”,峰回路转,宋熙圆圆的眼里立马盛满期待,一口答应下来。

公孙寻心中也有些期待,却对着宋熙撇撇嘴,不屑道:“宋令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鱼羹,而在如何做顾令史的姐夫罢?”

宋熙尴尬的搓了搓衣角,不去反驳公孙寻,只傻傻道:“顾兄,不知咱姐姐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公孙寻大惊,没想到一句玩笑,似是歪打正着:“你!你怎么如此好色?”

宋熙坦然道:“那又如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能和顾令史成一家人,以后工作起来互相帮助,岂不融洽?”

公孙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恨恨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宋兄可莫在温柔乡埋了英雄志!”

宋熙正要反驳,却见太尉府上的主簿大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高声唤道:“顾令史,顾令史,出事了,快,快跟我走!”

忍冬和宋熙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了然。

忍冬随即点了点头,跟在主簿身后出了门。

风静日暖,偶有花香袭来,清荷靠在廊檐下,正看着陆照影写给自己那本书。

陆照影写的深入浅出,条理分明,很适合启蒙,加上清荷从前便看过《地理志》,此时读起陆照影所写的这本书,自然是畅通无碍。

一时间,沉浸其中,叹服于地貌的多变和山川的多样,不由心神飞驰。

“清荷,清荷,公子,公子来信了!” 陆卓匆匆忙忙的走进院子,这才惊醒了清荷。

同陆照影失去联系时日已久,骤然得了信件,清荷自然也是高兴。

接过信封,迫不及待的拆开一观究竟。

原来,陆照影已由甘州入了,小半生闲云野鹤的他,居然投在了镇国将军公孙威麾下。

陆照影何等人物,不出数日,便做了公孙大将军的贴身幕僚。

然而比这个消息还令人心惊,是陆照影此举其中别有深意。

陆照影在信中说,忍冬自小不凡,投笔从戎是早晚之事。如今观六合之势,天下之局,他料定忍冬必起于西北。此番先去,不过打个头阵,为忍冬收揽人心。

还嘱咐道,一年内,忍冬若下定决心投身军旅,务必劝其远赴西北,届时定有一番天地等他作为。

合上信,清荷思绪万千,先生一直说要择木而起,难不成这良木竟然是忍冬?

只是先生如何断定忍冬要从军,又如何决定站在他们这边?

陆卓不知信中写了什么,见清荷眉头深锁,神情复杂,以为是公子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当即紧张兮兮的问道:“清荷,公子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他亦给我一封信,除了关心你的生活起居,并没有提及有任何危险困难。怎么,你这封信说了别的?”

清荷猛然醒神,发现陆卓误解,忙解释一番,又道:“你可知你家公子去了凉州?”

陆卓一脸了然,显然知情:“公子要去投奔镇国将军,公子说,如今大成境内,唯有凉州与众不同,百姓富足,根基深稳。之前对外说要去甘州不过是掩人耳目。”

清荷点点头,早在还在茂乡时,陆照影便同他们分析过局势,现在他只不过是付出行动罢了。

说实话,清荷当初决定来洛阳,就是希望忍冬不再守愚藏拙,按照父亲教诲的那样,平淡无为的过一生。

毕竟大鹏总要翱翔于天空九天。

毕竟,无论她同忍冬的关系如何僵持,一颗为弟弟打算考虑的心不曾变过。

清荷收了信,转身回屋内给陆照影回信,讲讲最近洛阳见闻,顺便请叫了几个地理上的问题,俨然守的是师徒之礼。

那边忍冬随着主簿进了偏房。

太尉府的主簿姓杨,官自然也是捐来的,只是他家大业大,才做的上主簿之位。奈何才不配位,整日里对着工作抓耳挠骚很是心烦,每每哀叹不该做官平白来受这份罪,又舍不得人前那份体面和偶尔一见天颜的殊荣,只好开动脑筋,认真应付差事。

至于如何应付,这还离不开忍冬这才智无双的下属。

“顾令史,依你看,太尉这是何意?”

杨主簿递上几张薄纸,脸上写满了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杨主簿深得其中精华。

忍冬草草一看,轻声道:“大人,我朝南北不稳,流民四起,太尉意欲上书今上,或可对流民军行招安之策,既可以免于干戈,大成也多了不少有实战经验的军队。然圣心难夺,如今洛阳稳固,圣上无忧不见灾祸久已,恐不愿复见任何波折冲突,是故欲先行试探,

杨主簿一头雾水,一段话里就听懂开头二字,正待开口再问,却听顾令史善解人意道:“我这两天帮大人赶出份文书可好?大人交给太尉足可完成差事。”

杨主簿内心暗喜,还是顾令史上道,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利用,受自己驱使。嘴上却道:“令史年轻能干,若老夫升迁,必定不忘令史之功。”

杨主簿心中大石已落,又随便和忍冬拉了几句家常,和蔼可亲的将这位下属请了回去。

忍冬从头至尾神色不变,波澜不惊,此刻亦是淡然告退。

杨主簿这才有点惊了,以为这小子是趋炎附势才替自己出谋划策,又屡屡代劳,怎么现在看起来,气度气势倒是更像大爷?

转眼便到了初五,夏日将尽,夜晚已没了蒸腾的暑气,陆家小院自从迎来新主人,总是安安静静,连淡竹半夏亦看出清荷忍冬间氛围古怪,不敢在院中顽皮,打闹嬉笑也去了远处。

裴九不回来的夜晚,陆家小院中连蝉鸣蛙声的远近都可辨个层次分明。

今日公孙寻和宋熙上门则是另一番光景。

二人笑闹惯了,在天仙前又不免多了几分少年人可爱的刻意卖弄,插科打诨起来不遗余力,把郑大嫂逗得哈哈大笑。

清荷坐在月光下,听着宋熙一个笑话接着一个笑话的讲,不由得也跟着笑。清辉本来笼罩在她周围,使她出尘的意味更重,而不时的微笑,犹如掷入碎石,打破月光,泛起周遭涟漪,荡漾在忍冬心中,激起一圈圈沉醉。

多久没和她一起吃晚饭了?好像自从搬进这座小院就再也没有过。

若不是借口同僚来家中做客,恐怕今晚这样平静的相对是不知何时能全的奢望。

谈笑间,郑大嫂忽地轻轻拍了拍忍冬,示意他跟自己去趟厨房。

忍冬跟着郑大嫂进了厨房,郑大嫂关切的问道:“忍冬,你同你阿姐最近怎么了?我看你俩如今连句话都难说上。忍冬啊,你和你阿姐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而且一直感情都那么好,什么事都不该闹到如此地步。”

忍冬抿嘴不答,他不能开口,也无从提及。

郑大嫂见忍冬不语,心想大概是少年心性,和姐姐闹了别扭固执的不肯开口,真心实意劝道:“你阿姐啊,吃软不吃硬,如果你做错什么,服个软认个错,相比她定会原谅你。还有,你年纪小,多撒撒娇也没什么。”

吃软不吃硬,短短五个字让忍冬灵光一闪,心中陡然亮如白昼,从前种种走马灯似的一一浮现。

“我懂了!谢谢郑大嫂”,忍冬两眼放光,激动的回了席间。

郑大嫂疑惑的看着忍冬背影,心道:原来自己这么善于做思想工作。医者不但要医人,亦要医心,书上说的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