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在伽洛克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绝望,当这样的一位帝王眼睛里有了绝望,也许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绝望,也是整个安息帝国应该有的绝望,战败之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全都破灭了。
“沈冷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坦然,你所表现出来的坦然都是掩饰,没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能够坦然面对成为俘虏的事。”
方白鹿看着伽洛克略的眼睛说道:“只有失败才会让你这样的人恐惧,让你失败的不是沈冷,不是大宁的任何一位将军,也许也不是大宁的皇帝陛下,而是时代。”
方白鹿起身:“这是沈冷的原话,他说击败你的是火器,未来有可能击败大宁的也只能是更加强大的火器,所以在谁走在最前边这种事上,大宁寸步不让。”
“必须,也只能是我们走在前边。”
方白鹿摆了摆手:“押回去。”
廷尉府的人把伽洛克略拉起来带进房间,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发生了,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哭声。
城门口。
大野坚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些在城门口当值的士兵,他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睛也在直直的看着自己,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心性不够沉稳,可是在这一刻却紧张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大人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到了那些楼然贵族挥舞着鞭子的样子。
马车还在往前,车夫也因为紧张手在发抖,大野坚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害怕,你不要说话,我来应付就好。”
车夫点了点头,然而要说不紧张怎么可能。
可就在这时候有一辆马车突然从旁边超了过去,在大野坚侧头看向路过那辆马车的时候眼睛骤然睁大,因为他在马车上看到了盖昊,当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惧然后又瞬间变成了杀意,可是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转过头不再看对方,似乎都在害怕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
命运啊,真的是让人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盖昊的马车超过了大野坚的马车,大野坚低下头,想着莫非黑武人的最终目标也根本不是刺杀宁帝,而是以刺杀宁帝来制造混乱,他们的真实目的也是为了抢夺能制造出火器的工匠?
就在这一刻他在瞬间做出了选择:“停车,转头,往别的地方走。”
车夫立刻拉住了缰绳,马车在大街上停下来,车夫疑惑的看向大野坚:“不出城了?”
“先等等,我觉得不对劲。”
大野坚道:“换一条路走,如果今天不好出城的话,就走水路。”
车夫嗯了一声,把拉车的驽马调转方向,就在马车转头的那一刻,忽然间听到了一阵阵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大野坚猛的转头看向城门口,脸色瞬间就变得发白。
两根长枪一左一右飞过来插进了盖昊那辆马车的车轮里,两杆枪力度都奇大,在戳进的时候车轮就被别住,马车下边发出木头碎裂的声音,在那个瞬间车好像被定住了一样戛然而止,马车上的盖昊晃了一下,瞬间脸色也变了。
原本在门口的那些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守军士兵同时把连弩摘下来,朝着马车这边不停的点射,大宁精工打造的连弩射速极快,每个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弩匣里的十二支弩箭射空。
盖昊已经有了反应所以立刻跳下马车,然而他的车夫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弩箭在一瞬间就把车夫射成了刺猬,车夫的身体好像被雷击了一样不断的颤抖着,弩箭击穿身体发出的那种闷响一下一下钻进人耳朵里,头皮都会一阵阵发麻。
盖昊翻身滚到辆马车下边,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到好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样,距离城门只有那么远了,距离成功似乎也只有那么远了。
士兵们从城门口那边过来,一边走一边快速的更换着弩匣,盖昊趁着这个机会从马车下边滚出来,双脚在马车上踹了一下,身子在地上躺着平移出去,滑动了至少有一丈多远,盖昊一翻身,双手撑着地面起来,然后朝着人更多的地方跑,只有跑到人多的地方那些该死的大宁战兵才不会击发连弩。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面前出现了一道亮光,像是白日落在人间的闪电。
盖昊双脚在地上搓出去一段距离,这么快的奔跑速度下想停下来谈何容易,此时此刻他也看清楚面前那雪亮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柄长剑,持剑的人一身黑衣。
方白镜一剑刺向盖昊,盖昊知道躲不开了,硬生生的把身子压低,用肩膀接了这一剑,剑刺穿肩膀,盖昊咬着牙强行转身,竟是靠这种方式把方白镜手里的剑夺了下来。
盖昊转身之后一把将长剑抽出来,为了能够安全的走出城门他身上自然不敢携带兵器,抢了这把剑好像心里稍稍多了那么一点点底气,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本就不是个酒囊饭袋,如果他是个庸才的话,辽杀狼也不会那么信任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前边路边就是卖东西的小摊,盖昊直接跳了过去,然后向后一脚将摊子踹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砸向方白镜,方白镜抬起手拉着披风挡在面前却没有减速。
盖昊疯了一样的往前狂奔,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工匠,也不会再去想什么以后的荣华富贵,他只想着活下来,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能,但是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下自己的命?
他只顾着飞奔,没有注意到侧面的士兵瞄准了他,几支弩箭飞来,一支打在他大腿上,一支钉在他后背,盖昊疼的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跑,可是速度却已经慢了下来。
前边有一群廷尉府的人围堵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盖昊立刻转身,头一低,肩膀撞在旁边铺子的门板上,直接将门板撞碎人冲进铺子里。
就在此时方白镜一拳打在盖昊的后背,盖昊翻滚着跌倒在地,在即将趴下去的那一瞬间把手里的长剑往后甩了出来,方白镜已经追的那么近,飞过来的剑一出手就已经在他面前,电光火石之间他侧头一让,剑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盖昊咬着牙站起来,腿上中了一箭发力艰难,可人在这种时候爆发出来的求生欲实在不可低估,他猛的跳起来撞破了后窗出去,落地的时候再次摔倒,后院不是很大,而且围墙还不低,好像到了这已经穷途末路。
盖昊挣扎着到了墙边想跳起来,若是放在以往直接跳到墙外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此时想跳起来都难,人刚刚掠起来那么一点就被拉下来,方白镜抓着盖昊的衣服往下一扯,盖昊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然后方白镜的拳头就到了,砰砰砰砰砰......方白镜自己都不记得打了多少拳,拳拳到脸,那一拳一拳的重击打的盖昊脸上都开了花,肉皮被打的崩开,血口子满脸都是。
方白镜的拳头上都是血,大部分是盖昊的也有他自己的,又一拳轰在盖昊的鼻子上,鼻梁骨直接被打碎,盖昊的脑袋往后一仰撞在地上又弹起来一些,眼睛逐渐翻了起来。
方白镜停下手看了看,面前这个渤海人嘴里一股一股的往外溢血,再想逃是不可能了。
身后的廷尉已经追到近前,方白镜指了指盖昊吩咐一声,廷尉上前把盖昊拉起来,很快就用绳索捆的结结实实,盖昊耷拉着脑袋被架了出去,就算死不了估计着没有三五天也不会缓过来,这连续至少十几拳的重击,没把他直接打死已经是方白镜留了力。
方白镜转身从铺子里出去,走到门口往大街上看,另外一辆马车似乎已经逃走了,可看起来他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与此同时,其他的几座城门口,所有的马车都会被拦截下来盘查,有的被当场抓住,有的因为害怕而转身走了,没有一辆藏着工匠的马车能离开长安城。
大街上,大野坚回头看了一眼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出去的马车,心里一阵阵愤怒也一阵阵悲戚,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却发现不过是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自欺欺人罢了。
这种时候他才不会和车夫一起沦为阶下囚,他在马车转头的那一瞬间就借助马车遮挡视线跳了下来,迅速的转移到了另外一条街,然后又跳进百姓家的院子里,连续翻了四五个院子才到了另外一条街上,此时已经距离城门有些远,他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想着应该找个地方把胡子都刮了才行。
就在他转过街角的那一刻,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在街上正中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肩膀上扛着一把很长很长的刀,裹着刀的青布落在不远处地上,被风吹的一下一下摆动。
那个青衫刀客正在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就该从新来过的生死战。
阳光下,那把刀行闪烁着银光,那是一下一下涌动着的战意。
“大野坚对吧。”
青衫刀客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你应该想起来才对,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大野坚皱眉,就在这时候脑子里忽然亮了一下,然后猛的反应过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