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尽信书。
陈生翻了一遍元梁通史,没有寻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多了一些问题。
只一本孤例,他怕被误导,又寻了另外的杂书看起来。
可惜,大体上这类记载元梁皇朝历史的典籍,岁月越古老,反倒记得越清楚,距离今上越近的时间,却是模糊,不知在忌讳着什么。
顶针商会的藏经阁,有三层,但陈生没有踏足第二、第三层,那里放置的事正儿八经的修炼传承,于他无用。
“果然,真正的隐秘不会留存在典籍中。”
陈生摇头,最上层的隐秘,从来都是口口相传的,没走入那个圈子,根本无法了解到。
他没法,从藏经阁中走出,隐约听到一阵吵闹声,循声而去。
院中,陆少卿和商队归来的那批修士,在说着什么,然后一些人走了。
“怎么了?”
陈生近前道。
“一些人看着顶针商会落寞了,想走了。”
陆少卿眉头紧皱,效忠于顶针商会的修士,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许多事情都会耽误了。
“走了便走了,人心杂乱,也不利于管理。”
寒方宽慰道。
陆少卿心有愁绪,但尽量遮掩了,看着陈生,关心道:“公子,可是找到想看的东西了?”
陈生摇头,那些隐秘,太过高深了,想来不大可能记录于书帛之上。
“你跟寒叔聊聊,或许他知道。”
陆少卿的脸上,浮现出遗憾之色,真心为陈生着想,想了想,将寒方推了出来。
“我生于此,长于此,总归比你一个外来人知道的多。”
寒方自认为比陈生多长几岁,又是元梁皇朝土著,了解到的东西,确实多一些。
陈生没有拒绝,三人缓走,落座于一个凉亭之中,交谈起来。
“对于现今的元梁大帝,你是如何看的?”
凉亭下,清幽冷寂,陈生的眼神变得深邃,言语指直元梁皇朝九五之位上的那人。
“那是云端上的天人,不可揣度。”
寒方心头一震,没成想陈生的问题,这般的大,提及元梁大帝,他是有些讳莫如深的。
那位隐居深宫,不上早朝,却将各方平衡得微妙,极是厉害。
“传闻当年那场拨乱反正,是由冠军侯发起,边地诸军响应,最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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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对于很多事情,都很模糊,所以想到一些当事人,道:“他们人呢?”
按理说,那些人就算老迈了,也没死绝,只要有知情人存在,那段历史不该如此模糊的。
“冠军侯那时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熬到功成,撑了几日就坐化了。”
寒方对此,不甚了解,道:“边镇诸军离散,改换大将,大帝隐居深宫,幽探四方,帝王城府之深厚,叫人敬畏。”
他一直认为,朝堂之上那位隐居深宫,是在修炼,也在观察着什么,将帝王心术玩弄到了极致。
“秦林,绝不是薄情之人。”
陈生想起了一道身影,清贵大气,虽然高傲,但绝不是俯瞰苍生如蝼蚁的人物。
“秦林?元梁大帝的名讳?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句话,让陈生的底细稍稍暴露,寒方心中泛起涟漪,直呼大帝名讳,可不一般。
这证实了他的一些猜想,认为陈生不至于“散修”,那种气度、心境,是困苦和离乱中磨练不出来的。
“焚城……”
陈生的思绪已经飘远了,焚城终究是偏安一隅,距离元梁皇朝中枢太远了,无法得悉真正的隐秘。
他有心离去,但初来乍到,还是得多了解一些,另外寻下个去处,也得时间。
“我要外出逛一逛。”
回过神来,陈生有外出的心思,不能坐井观天,困顿于一个顶针商会,元梁皇朝广大,他对这个国度的了解,就从焚城开始了。
“也是,公子新来,对焚城是有些新鲜的。”
陆少卿点头称是,另外将手一模,递出一个储物袋,道:“遇见喜欢的,不要错过了。”
她身形窈窕,素手纤细,赠金如土,诠释了什么叫做豪富子弟。
“陆小姐,这是何意?”
陈生怔然道。
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得人馈赠,是什么时候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他点化苍生,更改他人命运轨迹的。
“出门在外,总得拿些钱财防身,况且和公子的救命之恩相比,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陆少卿没解释什么,温言一笑,但陈生哪里不懂,不过是拉拢,只是这事做得确实是叫人舒心,没有一丝负担。
他终是将储物袋收下,洒然的走出了顶针商会,朝着焚城四方而去。
“小姐,伱不怕他是为了离开焚城在做准备吗?”
原地。
寒方心中忧虑,陈生是一个人才,留在顶针商会,是能起到大用的,就怕其人走了。
陆少卿知道这一点,但一个现实的问题,顶针商会此时风雨飘摇,很危险,道:“若是留不住,索性大方送走,赚点香火情。”
自从父亲倒下后,她不是没见过人情冷暖,但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可能发生,就不去做了。
“唉……”
寒方轻叹一声,愁眉不展,顶针商会内外动荡,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外界。
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没有顶针商会中的压抑,天光灿烂,照耀得一间间的屋子,明亮如画。
“这顶针商会,确实富有。”
陈生走在街道上,手臂略微的摆动,擦过腰间的储物袋,看了一眼,发觉顶针商会确实富裕,怪不得引人觊觎。
念头发散间,他眉头微跳,朝着某处看去,一道寻常的人影,从边上交错而过,并没什么出奇的。
“被跟踪了。”
陈生很肯定,有人盯上了他,神念放开,捕捉到了一道游鱼似的身影,他迈动脚步,缓缓跟了上去。
百十来个呼吸的时间,他停了下来,身形出现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阁楼前,里头真藏着众多法器,宝光氤氲,青天白日,都能见到一抹光晕。
“百宝楼。”
陈生心中泛起思虑,感觉那盯梢之人,故意引他来此的。
难道对顶针商会出手的,不是焚城之主,而是百宝楼主?
怀着这种疑虑,他走入了百宝楼中,入目所见是一口口的法器,依次排列开来,越往深处,等阶越高。许多修士和他一样,在宝光下流连,但很规矩,百宝楼中的护卫力量,极为强横,若有若无的强横气机,叫人畏惧。
“定神铃……”
陈生沉得住心,仿佛一个游客般,观赏着众多法器,它们形态各异,威能不一,虽然对他用处不大,但堆叠一处,宝光堆叠,有种仙道气韵独特的美感。
他在一个独立的展柜上,看到了一只铃铛,灰色质地,勾勒着淡淡纹路,本该是很寻常的物件,但那气韵实在玄妙。
这是一只三阶法器,有内视灵台、窥破迷障的功能,售价十万上品灵石。
“道友喜欢,送你了。”
一道洪亮大气的声音响起。
发话的是一个中年人,身躯高大,眼神有光,穿着华丽精致的衣袍,显得十分的尊贵。
“你是?”
听见这话,陈生险些乐了,来了元梁皇朝一两日,已经遭遇了两次“利诱”了,难不成是通了财路,位格高升了。
之前他弱小时,可没有这些善意,说到底还是实力说话。
“在下庆火,此地百宝楼的主人,见过道友。”
中年男子拱手见礼,对陈生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和善。
他的身份,也是不低,赫然是这座百宝楼的主人,掌控着泼天的富贵。
“你我不相识吧。”
陈生淡淡道。
不是他倨傲,而是此行来得蹊跷,开始就有了算计,之后大概也不怎样。
“虽未见过,但道友你的名字,已经传入焚城之主的耳朵了。”
庆火没有让气氛冷落下来,有几分商贾的和气,也是认为将来和陈生,会处于统一战线,是以并不计较,免得日后不好见面。
“这么说,针对顶针商会的人,确实是焚城之主了。”
陈生眸光闪烁,他初入元梁皇朝,没什么因果,在焚城之中引人注意,定然是和顶针商会有关了。
焚城之主在这个时候,和他牵扯,无疑是自曝了。
这个答案,并不怎么让人意外,寒方等人,想来也是猜测到了,但没有证据,又势单力孤,只得默然。
“那位心思缜密,既然出手,顶针商会绝难抵挡,道友何必折腾呢。”
庆火没有否认,对焚城之主,有十足的信心,道:“他能给的,比顶针商会更多。”
这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例证明了的,焚城之主这个人,心机深藏,掌控着众多手段,不可为敌。
“他那么看重我?”
陈生不为所动,但没有立即拂袖而去,而是选择了交谈,了解更多的信息。
“对。”
庆火是真的将陈生当做自己人了,说了很多,还以自身为例子,道:“这不是虚言,庆某以前也得到了焚城之主的看重,而今执掌百宝楼,哪里不威风了。”
一段过往被揭开。
庆火曾在百宝楼中,做着护卫活计,后来焚城之主落子,他被看重,将老东家屠个干净,摇身一变,执掌了一座宝楼。
他喋喋不休,尽是功成之后的风光显赫,以前那些将他视作蝼蚁的人,此时在他眼中,又轻如草芥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生直言道。
“嗯?”
这个反应,叫得庆火呆愣了一下,还带着一丝的不可置信。
“一个阴谋家,扶持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吞了东家的家产,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陈生言语中,带着一丝的不屑,他一路走来,堂皇正大,自然看不上这种富贵。
“你……”
这次,庆火听清了,心里头却是快气炸了,手指着陈生,双眸喷火。
陈生则是没有看他,道:“定神铃我要了,钱货两清,多余的,赏你了。”
说完,他将手一抛,陆少卿给的储物袋飞出,落在了展柜上,而上面的定神铃,已经落在他的手上了。
同样是送礼、拉拢,顶针商会那位小姑娘,可比焚城之主叫他受用。
而后,他走了,极是利索,看也没看庆火,如他所言,对这种人,并无好感。
“你这等货,迟早死在焚城。”
庆火气得破口大骂,自从掌控百宝楼后,已经不曾被这样轻视过了,骤然如此,心头止不住的暴躁。
或许,有几分被戳中软肋的羞恼。
……
陈生从百宝楼中走出,心绪平静,并没有将焚城之主,还有庆火的存在,放在心上,继续在焚城之中行走,有时停驻下来,听着上方茶楼的小道消息。
这种闲情,他还是很喜欢的,走走停停,穿梭在群人之中,好不自在。
“轱辘辘……”
车轮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闷厚重,炸得行人心神嗡鸣,回过头去,又避之不及的让到两边。
一辆古朴的车架,不紧不慢的驰骋,有种古老世家的淡然,侧面挂着一个小旗子,金边黑底,写着一个“仇”字。
也是这个姓氏,形成了一种“面子”,让得无数的行人,不敢招惹,赶忙让道。
“大人,我家家主有请?”
车架最终在陈生的面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身形佝偻,但眼神带着一种高傲,显然仇家的身份,给了他一种强大的自信。
“能被仇家奉为上宾,这是哪位高人?”
街巷上,无数道眸光落在陈生的身上,带着艳羡之意,能被仇家邀请,代表着一种能力、身份地位。
“日后这焚城,又多了一位不可招惹的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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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小势力,深深将陈生记住,这样的人如腾飞之龙,不可交恶。
“又是焚城之主吗?”
陈生沉吟道。
有这种可能,但也可能仇家得知了焚城之主的举动,想要反过来谋划什么。
总之,这焚城的道道,真是迅疾的在他眼前展开了。
“大人,请。”
马车眼神转冷,想来陈生拒绝了邀请,他会强行将人给绑走。
陈生不在意一个小人物的态度,上了马车,坐在软塌上,大刀金马,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
可惜,旁人看不到,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