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身经百战,武功奇绝,已然登峰造极,初时有心一探武当武学根底,这才有所留手。
待见了殷梨亭与赵敏相斗,已然对这太极神功的原理了然于心,与武当五侠斗了数招,便觉他们招数多有变化,甚为可观,但内劲不足,实在不值一哂。
他眼光老辣,待看轻阵势变化,当即袖袍扬起,如月笼沙,袖中夹指弹出,使的是“弹指神通”中极为精妙的招式,又快又准。
内含着九个变化,无论武当五侠怎样施展,都难逃一劫。
转瞬间,由宋远桥起始,再到莫声谷,一股巨大的内力依次由五人兵刃直传手臂。饶是武当五侠俱是内力深厚之辈,也顿觉手臂酸麻,兵器捏拿不住,直飞上天。
这一刹那,几人配合失序,卓凌风又乘机点中张松溪、莫声谷、俞莲舟穴道。这几下迅如电光石火,但宋远桥、殷梨亭也非凡俗,乘着他制住三人之时,四掌击向卓凌风。
在卓凌风看来,这几人出言不逊,虽然无礼,但也不至于就此让他们难以下台,故而挺胸受了两人这一下“震天铁掌”。
然而宋远桥与殷梨亭双掌所触,竟似软绵绵的一堆软泥,非但毫无可以着力之处,而且卓凌风的胸口还发出一股旋转的吸力,竟似要硬将四人双掌陷了进去,如遇汪洋。
卓凌风神功之妙,一将吸着,他们功力就无从发挥,反过来还会冲撞自身。
然而卓凌风终究是给张三丰、武当派留了分颜面,当即借势退开三步。
饶是如此,宋远桥与殷梨亭也是气血翻涌,面色涨红说不话来。
赵敏武学大进,但关心则乱,哪有平时的精明,急忙抢上。
卓凌风眼见赵敏面涌潮红,满是关心,抚手说道:“敏妹,我没事!”
宋远桥与殷梨亭深吸一口气,脸上血色也无,方才他们情急之下,将内力尽数送出,谁知竟被卓凌风轻描淡写受了下来。
在场之人无不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也都神为之夺,魂为之惊。
武当五侠均想卓凌风武功之高,要胜他一招半式,恐怕恩师也未必能够!
方东白长笑一声,抚掌道:“卓帮主神功,天下谁人可敌?”
卓凌风笑笑不言,赵敏见他英华外烁、神仪内莹,便知他没有受伤,只是心口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心里清楚,卓凌风多半出于为她着想,这才硬受了两掌。
卓凌风抬手掠过赵敏娇颜,为她拂去泪痕,柔声道:“乖,我没事的!”
赵敏哽咽道:“你就是个傻子!”
卓凌风怔了怔,知道她嫌自己以身试掌,但自己是有十足把握的。
他知道纵然与自己同级别的高手,八成掌力他也受得起,更遑论武当七侠这种一流高手。
但这些话却是不用说了,遂转头看向武当诸侠,拱手说道:“武当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你我不胜不败,张真人学究天人,几位可向尊师请教,在下也加以研习,若是有缘,我等再另寻时机一分胜负!”
他是这么说,武当诸侠却无不心知肚明,他们已经一败涂地,一辈子也别想与卓凌风较技,人这是给师父与武当派留面子,几人心下无不感激,眼见卓凌风如此年轻,隐然有了一代宗师的气度风范,暗中钦服。
卓凌风又对赵敏道:“快去给你三位师兄解开穴道。”
赵敏露出一丝无奈,伸手将他鬓角乱发一一掠顺,微笑带嗔,说道:“伱要解穴就解穴,干吗让我去?他们都是一群是非不分的庸人,哪里能记人的好。”
武当五侠听了这话,各自悠悠地叹了口长气,那神情竟是如丧考妣,悲惨之极。
卓凌风虎着脸道:“不可胡说。”
他将武当三侠穴道封住,用的九阴真经中的点穴法,当今世上会解的,除了他与赵敏、周芷若、黄衫女等几人再无旁人。
卓凌风天下无敌,不惧世上任何人,又光风霁月,胸怀坦荡。
知道武当诸侠虽然自负,但也都是正义之人,也不因其行为,对其生出记恨之心,之所以封住几人穴道,就是想让赵敏为其解穴。
要知道以武当五侠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有了这一遭,日后再也没有脸面在赵敏面前拿架寻仇。
毕竟赵敏已经是卓凌风的妻子了,二者一体,这既是武林规矩,也是卓凌风为赵敏考虑的一番心意。
赵敏哪知武林中的许多避忌,但她见丈夫虎脸相对,却明白其中意思,心底涌起一股柔情蜜意,当即笑道:“好,你说去我就去!”
说罢身子一转,眼光挨次的从五侠的脸上掠过,忽地身子一晃,玄功运转,芊指轻挥,将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三人穴道全部解开。
赵敏探出纤手,与卓凌风轻轻一握,傲然说道:“我赵敏本就是蒙古人,这就是天生的,你们怎样想我,都没有关系,但老是怀疑我夫君用心,委实有些名不副实了!”
宋远桥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转身看了看几位师弟,说道:“我等皆不如恩师看人之准,六弟、七弟,你们这下服气了吗?”
莫声谷看了眼卓凌风与赵敏,正色道:“师弟鲁莽,还请师兄责罚!”
赵敏与卓凌风对视一眼,赵敏说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远桥喟然一叹道:“师父说道,卓帮主一身武学,举世无匹,如能步入正途,不难成为一代大侠,然而正邪是非,全由心念。所以我等师兄弟不揣冒昧,这才做出失礼之举,还望贤伉俪海涵!”
卓凌风与赵敏怔了一怔。
俞莲舟清冷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自从江湖上传出卓帮主与周姑娘之事,再加你们夫妇二人已经成亲之事,整个江湖形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师父说卓帮主的为人,我是决计信得过的。”说着语音中暗藏深忧。
张松溪接着道:“然而卓帮主神功无敌,纵横天下,这是何等的威风,自然遭人嫉恨。
英雄大会上,必然有人会借小师妹与周姑娘之事发难,只要卓帮主按耐不住,整个武林大会立时会掀起滔天的风波,血流成河也不是不可能。”
赵敏冷笑一声,道:“血流成河?哼,我与夫君之事,关他们什么事,何至于让你们如此对他?”
只听殷梨亭长叹一声道:“唉,到了英雄大会上,有些人的嘴会比我们更毒,行为会更过分,若是卓帮主真的连我等这点言语都受不住,那么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我等这才故意挑衅!”
赵敏哼了一声:“你们这是打不过我夫君,所以话变了吧!”
俞莲舟俨然道:“你既是卓夫人,也是我们的小师妹,你的眼光不错,卓凌风这三个字可是震荡着千万人心,不管是正邪两道上的人物,还是你们元廷。
但我等试探卓帮主心意是真,想要领教武功亦为真!”
赵敏不由失笑道:“这么说,我夫君就得做个木头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就如了你们意了?
殷六侠,你本与峨眉女侠定亲,如今又与魔教左使者的女儿生情,这算什么?
莫七侠,你一来就要对我出手,真的就只是为了试探我夫君心意,没想着以我做质,我爹若是提兵而来,这也不失为退兵良策啊!”
殷梨亭面皮红涨,口唇哆嗦。
“罢了!”莫声谷一跺脚,厉声怪叫:“我等原是好意而来,不料心迹难以剖明,莫七且以这一腔血来洗清。”
说罢横剑抹脖,这一招当日张翠山在武当山也曾用过,莫声谷此时武功比之张翠山当年犹有胜之。
武当诸侠不由得心中震骇,急忙出手去拦。
说时迟,那时快,莫声谷但觉掌风飒然,忽觉手上空无一物。
只见卓凌风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卓凌风道:“莫七侠何至于此,拙荆向来喜欢开玩笑,你难道不知!”
俞莲舟也怒喝道:“七弟,这是做甚?”
其余几人都是有些恼怒。
他们当年没救下张翠山引为至恨。
卓凌风倒持剑柄,将剑猛的塞到莫声谷手中。莫声谷脸色酱紫,说不出话来。
赵敏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来,说道:“你看我就随口一说,你们两个一个像涂了胭脂,一个又是要自杀,还要让我夫君做泥人,这不是太过勉强了吗?”
卓凌风眼露无奈之色。他深知妻子古灵精怪,让她忍气吞声,那比登天还难,但他知道武当五侠品行端正,瞧几人神情,所说十九不虚,当下叹气一声,说道:“诸位,八月十五已近,卓某必在蝴蝶谷有个交代,断不会让中原武林多想。”
他口气虽淡,众人却都听出了那一份坚定。
俞莲舟微微一笑,淡然道:“卓帮主为人,俞某信得过,今日见了你与夫人伉俪情深感情真挚,或许真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场英雄大会,注定不会平稳。
以你的身份,允许你有一瞬间的脾气、一瞬间的情绪,但这只能是一瞬间啊!”
说罢也不待卓凌风与赵敏开口,径向方东白道:“方神剑,每个人的路每个人走,今日你与我武当的私人仇怨,看在卓帮主夫妇面上,一笔勾销!
若他日再相逢,你还在元廷阵营,俞某与众位师兄弟断不相容!”
方东白冷冷道:“老朽一贯自行其是,随时候教!”
宋远桥向卓凌风抱拳道:“卓帮主,希望我等都是在杞人忧天!”
“告辞!”
卓凌风抱拳:“请!”
宋远桥等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赵敏心中有气,说道:“我就最烦他们这种自诩正义,什么事都要横插一手的人!中原有句话叫‘得寸进尺’,你对他们太好了!”
卓凌风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好与坏的问题。”幽幽一道:“敏妹,人这辈子活着,只需要发自己的光就好,没必要吹灭别人的蜡。就因为他们为难了我们,我将他们打的颜面扫地,又有何益?
他们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有些烦,但别人不会这样想。
同样,你跟我问心无愧,但旁人会说我见色忘义,而你更是蒙奸,难道我们还能去将说这话的人,都给杀了吗?”
赵敏见他目光温柔,软语款款,刹那间身子火热,什么仇怨悲愁尽皆化为乌有,伸臂搂主卓凌风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肩上。
卓凌风见妻子娇艳欲滴的动人姿态,想要亲上一口,但与方东白还有正事想询,当即问道:“方老,我岳父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赵敏蓦地跳开,双颊涨红,她与卓凌风夫妻情热,却忘了还有一个人,也是有些羞涩。
方东白当即面色一正道:“郡主,王爷说,让你不要跟郡马爷去英雄大会,让老朽带人护送你去见他。”
赵敏摇头道:“我不回去!”
卓凌风目光一寒,淡然道:“方老,我这老岳丈究竟想要如何,那成昆是不是他主动放的?”
方东白叹道:“是也不是!”
赵敏低眉沉吟:“看来是我父王知道玄冥二老生了二心,所以才借他们的手将成昆放了?”
方东白沉声道:“正是如此,所谓疏不间亲,当日郡马爷击败玄冥二老与成昆。郡主又将成昆带下看押起来。
玄冥二老就有了异心,鹤笔翁酒醉后说,说他们为王爷卖命,结果王爷就看着他们被人打。
王爷听了这话,就觉得这是鹿杖客的意思,这两人留不得了,但两人在汝阳王府二十多年,威震京师,杀是不好杀的。
便给了他们与成昆接触的机会,这两人便将成昆救走了。”
赵敏眼里透出一股沉痛之色:“我爹爹故意给武当派放出风哥与成昆在汝阳王府的消息,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在武林立足吗?”
“是。”方东白道:“王爷说了:‘卓凌风拐走了我的宝贝女儿,又说的天花乱坠。你卓凌风心志坚定,料来也不会投靠我蒙古。
可本王就要看看,我蒙古是不是真的守不住这江山了,这中原汉人会不会将卓大帮主逼的走投无路!届时如何发展,再定以后计议!”
卓凌风与赵敏之事,未来发生什么,心中明镜也似,然而落到实处,也不禁感慨万千。不禁抬眼仰望,天穹如一整块苍青色的玻璃,明镜皎洁,白云静荡荡流过天际,一眼看不到边。
这有生以来的种种悲欢离愁,也有如梦幻虚影,如电而逝。
赵敏见卓凌风举头望天,怔然不语,心头七上八下。
她知道父王用意,那就是你中原汉人若因为一则流言,连卓凌风这种人都不能容,又有什么能力打败我们蒙古。
而且这也对卓凌风是个考验,你若真连这种局势都摆不平,那可真是纸上谈兵了。那从这种人口里说的蒙古必然失败,也未必会有多少可信度,为什么要舍弃中原,退回漠北!
赵敏心下好不安稳,怯道:“夫君,你怪我么?”
卓凌风低头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别有一种动人娇态,忍不住笑道:“怪你做什么,谁让我是一个色中恶鬼,把持不住呢!”
说罢伸长了嘴,出其不意在赵敏雪白粉嫩的脸上啄了一下。
赵敏听他自菲,嘟起嘴道:“你要是色鬼,那日陈友谅给你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凭空错过?”
卓凌风笑道:“你还别说,现在我也很是后悔,明明什么都没做,凭添了一份恶名。”
赵敏也打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一句无心之言,突然触动了赵敏的心事,只听她幽幽说道:“夫君,我们成亲都三个月了,我都没能怀孕!”
话至此处,忽觉一阵羞意,泛上来两颊红晕,垂头接道:“定然是我坏事做的太多,迁怒上苍,你要是真的与周芷若有什么,我也不怪你,日后你若是走了,我也能有个伴……”
卓凌风突然伸手握着赵敏玉腕,神情激动,热泪盈眶,说道:“敏妹,你万不可这样想,你对我情爱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
说到这里,未免娇妻多想,又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敏妹,我们都修习内功,炼精化气之下,怀孕自然与常人不同,这谁都怪不了!
至于说到周芷若之事,其实我也是个正常男人,当日情况特殊,虽有起心动念之时,但我取色有道,绝不会乘人之危!
再试想,我若真的乘机跟周芷若发生什么,你一定会苦死的,不是吗?”
赵敏身子阵阵发抖,心儿也颤了起来,只觉卓凌风的怀抱温柔极了。
她明白,卓凌风说的是真话。
天底下的女孩,谁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是个清白正直的人,谁又想自己的爱人是个不择手段的坏人呢?
赵敏自己很清楚,她自己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不会喜欢与自己一样的人!
卓凌风若真的跟周芷若发生什么,她一定会伤心的。
卓凌风忽见数丈之外,站着方东白,他不敢站在近处,也不敢看两人。
卓凌风对赵敏情爱虽然深挚无比,但想了一想,柔声道:“敏妹,我想了想,你跟我去英雄大会,危险重重,倒是次要。
就怕有些难听的言语,让你无法忍受,我怕到时让你受了委屈,你……”
赵敏轻举右掌,堵住卓凌风嘴巴,怔怔的望着,虽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双颊。
半晌,才轻咬朱唇,说道:“风哥,自我结识你之后,没有看到你妄杀过一个人,做过一件错事,纵然到了英雄大会上,有人骂我,我也不予理会,断不教你为难!
反正我一步也不离开你,只是我自知本领有限,只怕拖累到你!”说着双眼凝视丈夫,微现忧伤,又满是情意。
卓凌风听了这话,傲气陡生,双眉一扬,神采横飞,昂然说道:“敏妹说的哪里话来,只要你站在我身侧,用眼睛望着我,我就能比平时更勇三分。
纵然有事,哪能让你出手,况且我卓凌风再是不济,旁人想要为难你我,也绝非易事!”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清锐贯耳。
方东白心下一凛,就听卓凌风朗声道:“方老,请你回去转告我岳父!
他摆的这一阵,我接了!”
赵敏一挺身,由他怀中纵出,说道:“方老,你也告诉我父王,女儿不孝。这次还是不能听他的!”
方东白恭身道:“遵命!”转身飘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