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人丛中这人如此说法,与那麻衣汉子一样,都意在少林寺与卓凌风交手。
大批事不关己,只盼越乱越好之辈也随之叫好。
纵是平素老成持重之辈,也忍不住呼应起来,一时间,林家府门前又乱成一团。
“是啊,听说全真教昔日是天下武学之正宗,少林寺也是天下武学之正宗,这正宗对上正宗,究竟谁才是正宗啊?”
“此言有理,不过看起来,全真教更胜一筹。
要知道重阳真人在世之时,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那全真教为何号称天下武学正宗,以前这名头可一直都在少林寺头上啊!”
这些人本为杀魔教妖女,以求扬威武林,但既有卓凌风加以庇护,以他的绝世神功,谁不为之忌惮,那还真是吹牛!
可若少林寺出手,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大有热闹可瞧。
毕竟少林寺与全真教这个武学正宗到底谁更正宗,这魔教“圣姑”杀与不杀,跟眼前这热闹比起来,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霎时间,这股子声势就成了。
少林寺若真就此离去,那就等着瞧吧!
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让你见识见识。
卓凌风之所以施展神功抓住暗中挑拨之人,一心想要先立威,怎料这威是立了,但众人却强行推出了少林寺。
他这时确定了,群雄固然有想瞧瞧热闹起哄的,但也有别有用心之人,很大可能就是左冷禅的手下。
毕竟方证、冲虚与自己会面,左冷禅心知肚明,三人究竟商量了些什么,他纵然不知具体,猜到不利于嵩山派,却也不难。
如今让自己与少林、武当生出嫌隙,乃至于翻脸,对嵩山派自然大有好处了!
卓凌风想到这里,不难猜出适才阻止自己抓麻衣人的,与手上这人,都是左冷禅麾下的左道之人,也不知他们还有多少人藏在暗处。
任盈盈忽地轻轻一笑,悠然说道:“少林方证大师德才兼备、威名素著,武林之中人所共知,莫非谁还有异议不成?”
她内力虽未臻一流,但也极为不凡,众人在一片嘈杂之中,仍然听的清楚。
尤其一提到方证大师的名字,顷刻之间,数百人登时鸦雀无声。
方证大师武功高强,慈悲侠义,于武林中纷争向来主持公道,数十年来人所共仰,而少林派声势极盛,又是武林中的第一大派,这“德才兼备,威名素著”八个字加在他身上,谁都没丝毫异议,哪怕说话之人是魔教圣姑。
任盈盈接着道:“终南一风出道不久,自不及方证大师年老德劭,可他也是行得直、做的正的好男儿!”
突地目中寒光一涨,扫视众人:“你我道不同,拔剑相向,倒也所在多有。
可你们中间有一群大男人围攻我一个女子不成,现在却要施展阴谋诡计挑起少林与卓凌风相争,真是小人之径!
亏伱们也算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真就不怕丢了本门名声吗?”
卓凌风看了任盈盈一眼,心想:“这丫头也不是个莽撞人,这两句话说的漂亮!”
群豪自也被她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人丛中忽然有人说道:“任小姐这几句话说的不错,大丈夫就是报仇也要光明磊落,何况还是人多势众。
这任大小姐虽然趾高气扬,出手毒辣,我不喜欢,却也是敢作敢当,不让须眉,最起码比卓大侠手上那人,却也强的多了!”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见是个形貌猥琐的老者,有人认得他乃是雁荡山的名家高手,名叫何三七,常自挑了副馄饨担,出没三湘五泽市井之间。
卓凌风与他在衡山城有过一面之缘,凝眉道:“何先生,你识得此人来历?”
何三七点点头道:“这人就是‘青海一枭’!”
这麻衣汉子武功怪异,可到底是何来历,谁也不知。
听何三七说叫做“青海一枭”。那这“青海一枭”是何来头,知道的人却也不多。
卓凌风听了此人名号就想起来了,这人在原轨迹中的嵩山大会上,以怪异武功生擒天门道人,二者最终同归于尽。
卓凌风眼神一冷,看着青海一枭,寒声道:“你是奉了左冷禅之命,故意挑拨我与武林正道的关系?”。
青海一枭定一定神,强打精神,大声说道:“你为了魔教圣姑独抗正道武林,这是有目共睹之事,这关系还用我来挑拨吗?
至于说我奉左掌门之命,更是无中生有!我与他老人家素未谋面,何谈奉命?”
卓凌风尚未开口,何三七却道:“你与左掌门或许素不相识,但你师父‘白板煞星’与左掌门的交情,却是大非寻常。”
这“白板煞星”四字一出口,人丛中登时轰的一声。
“白板煞星”的恶名响了二三十年,好多人都说他没鼻子,脸孔是平的,好像一块白板那样。不少人都曾用他来吓小孩,说其人专捉爱哭的小孩子咬来吃。
青海一枭冷哼一声,说道:“我师父的事,做弟子的又怎生知晓!”
他这话无异自承身份。但众人皆知,再是大奸大恶之人,当着众人面却也不敢不认师父。
群豪中真正见过“白板煞星”,吃过他苦头的人,却也没几个,似乎他的恶名主要还是从形貌丑怪而起。
然从他弟子“青海一枭”刚才恶意挑拨少林与卓凌风的行止瞧来,这师徒俱非正派人物。
卓凌风眼见青海一枭嘴还挺硬,斜眼一睨人丛,冷冷道:“你阴阳怪气,架桥拱火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却很让人失望,希望你师父能强点,好让在下领教一番!”
他手腕一翻,已将青海一枭头下脚上的给倒提了起来,甩臂向上一挥。
青海一枭整个人又直愣愣的飞上去了七八丈高,紧接着又垂直下落。
卓凌风这一出手,有十余名大汉本来欲要扑上,却又齐齐收住脚步。
他们都意识到了,卓凌风故意给机会让人救人。可这会谁出手救人,谁就是青海一枭的同伙,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猜的不错,卓凌风将青海一枭扔出,手中扣了一把银针,环顾四周,就待有人出手。
人丛中有人生怕遭受池鱼之殃,俱避开身子,给青海一枭将要下落的位置,空出一片场子。
青海一枭被掷了出去,身在空中,脑袋向下,一片空地又是青石街面,这下可不得当场去阎王殿销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自不想认命,欲伸臂在地上撑一下,哪怕双臂骨折,也总好过脑浆崩飞。
然则卓凌风抓他穴道之时,内力直透经脉,他哪有本事能在顷刻之间解除手足麻痹,这种想法纯属奢望。
很快,就听“嘎砰”的一声,那脑袋直好似熟透的西瓜破碎一般,顿时五颜六色喷溅出去,红的白的糊了一地。
“阿弥陀佛!!”
少林寺僧面露慈悲,齐齐念了声佛号。
显然希望青海一枭走的安详,但这幅死相,好像怎么也安详不了了?
人丛中的好些人面色苍白,低声私语,哗声连连,心中均想:“卓凌风是真的怒了,连白板煞星的弟子说杀就杀了!!”
卓凌风眼见无人出手,呵呵一笑道:“什么五岳盟主、白板煞星,不过尔尔!”
有些人一脸愤怒,有的人则想:“我他妈要是嵩山派的人跟白板煞星,也不会出面!人又不傻!”
何三七冷冷说道:“卓大侠,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侠义道,小老儿敬佩万分,但你何必因为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女,坏了你自己的名头。”
任盈盈心中气闷,目中寒光迸出,戟指何三七道:“你……!”
却见卓凌风右手一扬,说道:“何先生,你有妻子女儿没有?”
何三七目不转睛,凝视他半晌,皱眉道:“此话何意?”
卓凌风面色一沉,厉声道:“今日一切是非,皆因某些人嘴上不把门,说我卓凌风自甘下流,与任大小姐恋奸情热而起!
试问,在场诸位的妻子、女儿若有人说她与某一个男子恋奸情热,你们会如何?
是否能够容得此等流言?”
众人瞬间一怔,因为他们心里都有答案,谁敢这样编排自己的妻女,不跟他动刀子,枉自为人!
但你和任小姐难道不是真事?
可未等他们开口询问。
就听卓凌风接着道:“世上本就男女有别,说我卓凌风为了美色无法自拔,其实不算多大的事,因为不乏有人认为,人不风流枉少年。
卓某虽说不才,但凭小小薄名,纵然再来十个八个红颜知己,也只不过一件风流韵事罢了,于我而言,又何足道哉?”
众人不由点了点头,这本就是实话。
卓凌风丰神俊朗,武功卓绝,又是年少成名,慢说和一个女子传闲话,就是十个八个,顶多说他堪不破女色,不是真好汉,还能说他什么?
任盈盈心中却很是吃味,还十个八个,你还想的挺美,不由扁了扁嘴。
卓凌风话锋一转道:“可对于女儿家而言,这种流言蜚语却是致命的。
采花淫贼田伯光毁人清白之身,虽不杀人命,却与杀人无异,这才为我武林正义之士所不齿,人人得而诛之!
可那些肆意传播谣言的人与田伯光又有何异?”
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些人尚且不及田伯光!
他都知道采花而不败花的道理,所以从不宣扬自己究竟采了哪家的花。
可那些肆意传播谣言的人,却捕风捉影、言之凿凿地败坏一个姑娘家的名声,简直令人齿寒!
卓某是没遇上,否则也必杀之!”
众人听到这里,也明白卓凌风的言下之意,他和任盈盈是清白的。
卓凌风说到这里,语气一缓道:“诸位之所以对任姑娘群起而攻,无非嫌她是魔教中人,若换了正道女侠被人如此编排,人家杀了他,谁还有脸寻仇?
可在我卓凌风眼里,一切只论是非,并无正魔之分,若硬要说魔,这嵩山派种种举措,却比魔教之人更像魔!
青海一枭与在场的某些人,恨不得让我与少林相争,无论哪方胜败,声名有损,嫌隙必生!这可算诚心如意了,对吗?”
这个道理谁有些脑子也都能想到,不过好多人不愿说,不敢说罢了。
何三七当即开声道:“卓大侠,少林派自唐初以来,向是武林领袖,单是少林一派,声威便比五岳剑派联盟为高,实力亦是要强。
全真教虽然辉煌不再,但武林有识之士都知道,瘦死的的骆驼比马大!
全真七子七大派传承仍然在世,若真要重新扬威武林,恐怕也不会比五岳联盟弱。
所以全真少林这两派,我们大伙那都是久仰的了!谁若真敢和你们过不去,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众人不由一惊,当今世上谁的见闻最广,无出何三七之右!
他成天担着混沌摊走街串巷,这世上之事想瞒过他,那是真不容易。
所以他能认识谁都不知道的“青海一枭”,也知道“白板煞星”和左冷禅交情匪浅。
他既然这样说全真教,必不是无的放矢!
卓凌风心下也是一凛,寻思:“难怪这家伙敢揭嵩山派的底,固然是他武功甚高,何尝不是人人忌惮,他到底这么多年积攒下了什么底牌!”
众人闪念间,就听何三七接着道:““只不过任大小姐跑到福威镖局,看在你与少林寺的面上,大伙既不能入府搜人,又守候半夜,有些兄弟还因仇恨之心昏了头,觉得空手而归实在有些丢脸,这才出言无状,想瞧瞧热闹罢了。毕竟小老儿就是这样想的。”
他坦承直言,反而没人觉得他无礼,都轰然一笑。
卓凌风也笑道:“何先生好会说话,不过任姑娘杀了这些人,算是替我卓凌风杀的,一切后果,也该由我一人承担!
谁若不想空手而归,那也不难,却先须将我卓凌风毙在此地!”
这话一出,任盈盈心口一酥,望着卓凌风,双颊红的好似大红布一般,暖意涌遍全身,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有如火烧一般。
有亲朋好友被任盈盈所杀之人,心中不由暗骂卓凌风狂妄。
何三七神色忽明忽暗,变幻数次,忽点头道:“好汉子虽说铁骨傲苍穹,但为心爱女子出生入死,也只等闲之事,更何况一肩担了所有是非!可是卓大侠为了她,真的值吗?
“何先生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只见人丛中一个中年剑客越众而出。
他背悬一剑,宽袍大袖,神态潇洒,向卓凌风拱手道:“卓大侠请了,在下昆仑派李一凡!”
众人当即一惊,昆仑剑法独树一帜,兼具沉雄轻灵之长,门派威势不在五岳剑派之下。这人又是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的大徒弟,武功极为了得。
卓凌风拱手道:“有礼!”
李一凡道:“在下师弟谭迪人日前死在任大小姐手中,我此来是为讨个说法。”
卓凌风微一颔首:“应该的!”
说着单手一伸:“请赐教!”
李一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下只不过得了恩师几分真传,还不足与卓大侠较技!
我师弟行事也有些鲁莽张狂,技不如人身遭此劫,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任盈盈笑道:“我只知道那谭迪人是你昆仑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剑法上学到了你师父的六七成功夫,比起你跟他二师兄来,却还差得远。
没想到做人上,也差的更远!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还出来做甚?”
李一凡瞥了一眼任盈盈,又注视卓凌风,朗声说道:“我是告诉卓大侠一句话。
本派前代掌门青灵子与神雕大侠交好,他老人家说:情比金坚,何惧世人目光!
爱怜之深,又何惧生死!”
卓凌风眉头微蹙,道:“这说的就是杨大侠与她的夫人!”
李一凡一笑道:“不错!”
目光落在了任盈盈脸上,说道:“任大小姐,若说你与卓大侠真的清清白白,没有男女之情,看你的样子极为不像!
但要说你对卓大侠的确情根深种,你又惧怕世人说辞。
固然女儿家在男女之情上必然害羞,可你却忘了,你与他出身本就不同,又在武林中是大有声望之人,只他救出任我行一事,这流言蜚语就根本避免不了的。
你怎不见,市井之人的哪段男欢女爱之事,值的江湖之人大说特说?
你以女子羞涩为理而杀人,卓大侠也以女子名节对你加以庇护,我等为了报仇围攻你,这实际上都没错!
不过你在杀人时倒是杀痛快了,这一个快意恩仇何等了得,何等畅意!
可为难的却是一个有着宏图大志的他!
你想没想过,我们这些人今天就非要杀你,卓大侠必然要护你!
双方一场大火拼,会产生什么后果?
‘终南一风’再是出身名门,身败名裂也在顷刻之间,以任大小姐的心思,你不会想不到这点。
这就很难不让人误会,你对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另有企图了!
那他为你甘受千夫所指,真的值吗?”
李一凡话音一落,径自转身走了,身边六名剑客紧随其后。
李一凡走出几步,脚下猛然驻步,幽幽说道:“卓大侠,不说别的,就只你不惧嵩山派救了刘正风一家,就让人好不钦佩。
一朝扬名天下知,天下谁不为之艳羡?
如今只因一个魔教女子,只要你说话,作为正道中人,为君罢手又何妨?
可杨大侠那不容礼教世俗的爱情,固然可歌可泣!
但实际上情之一物,却是入口甘甜,回味苦涩。
本派曾有位武功卓绝的前辈高人,名叫昆仑三圣何足道,他曾有句感叹,你不妨听听: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方得安好!
他是在一种什么心境下,说的这话呢?
以你的出身,知道这些武林掌故,想也不难!”
说着哈哈大笑,脚下一点,身子飘然前掠,他笑声清劲有力,宽袍大袖,背负长剑,奔行之际,好不潇洒,端地了得。
身后六人自然也跟了上去,七人须臾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