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龙沃再说什么,便率先又走向洞穴深处。
“我看,咱们还是先进去,到了里面,我们可以找点东西填饱一下肚子再做打算。”百里霜一边走,一边撂下这话。
暮湮一怔:“里面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
“咕咕……”肚子里马上有了反应,看来,这确实是种诱惑。
“总得先进去才知道啊,傻瓜!”龙沃朝她伸手,柔声道:“走吧。”
暮湮脸一红,没有去搭龙沃的手,只是低声“嗯”了一声,便朝前缓缓而去。
龙沃笑笑,也不在意,便迈步跟在了暮湮的身后。
刚走了十几步远,暮湮就感觉眼前一片暗沉:“好黑!”
“别怕!”百里霜就在她跟前,暮湮却无法看清楚她。只听到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近到,好似就在眼前。
“这么黑怎么走?”暮湮胆小,面对黑暗无法像男人一般若无其事。她仿佛能看见黑暗中有无数的鬼魅朝着她张牙舞爪,肆意恫吓。
身后,蓦然伸来一只大掌,紧紧地,握住了暮湮有些冰凉的小手。
“龙沃,看来你还真有心。”随着前面百里霜一句微带嘲讽的话,一点火光亮起,百里霜点燃了火折子。
龙沃温雅一笑,不怒不嗔回敬百里霜:“你以为湮儿是我们习武之人,即使在黑暗中,目力也异于常人么?”
暮湮借着这亮起的火光,便看清楚了百里霜果然就在自己两步之遥的前面。此刻,百里霜正回身望着她和龙沃,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龙沃,你心里想什么,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百里霜继续嘲讽,抱美人和拉美人的手的好事,想不到全部被龙沃给占尽了。
“随你怎么想,我心里坦荡。”
“是吗?”
暮湮见两人又夹枪带棒的,无奈地摇头,她不打算开口说什么。
龙沃握紧了暮湮的手,淡淡道:“我们还是先带湮儿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吧。”
“呵。”百里霜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他眸光瞥过暮湮娇美的脸,然后,转身朝前慢慢而行。
“呃……”轻薄的丝履踩过地面,暮湮感觉脚下传来微微的刺痛,暮湮忍不住轻哼。
龙沃眉头一皱,看来,这洞穴的地面有沙石。
“湮儿,当心脚下,这地面全是沙子和石块,别绊着。”百里霜虽未回头,语气却异常的柔和。
“谢谢,我没事。”暮湮心里一暖。
看来百里霜并不是很坏,他平时的邪气和隐晦不明,说不定只是一种表面现象罢了。
“龙沃,你既然牵着湮儿的手,你可要仔细了。若湮儿跌倒了,碰到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了。”百里霜不淡不咸地提醒着。
暮湮感觉自己的脸一阵燥热,龙沃牵住自己的手,百里霜却是看在眼里的。这话,似乎还透着微微的酸意。
她忍不住凝眸望了一眼身侧的龙沃,他此时一脸的温和淡定。对于百里霜刻意的嘲讽,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暮湮感觉一阵安慰,这个时刻,她可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冲突。特别是,不能为了自己而起什么冲突。
龙沃忽然侧眸朝暮湮一笑,那笑,带着理解和抚慰。
暮湮会意,便也报以一笑。
龙沃牵住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她走得稳些而已,人家坦荡荡,自己又何必心戚戚?
这样暗沉无边的路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久,百里霜手中的火折子似乎也燃得差不多了。火光越来越弱,而这条路到底还得走多长,龙沃心里没有底。
但,百里霜知道。
他忍不住开口问起了百里霜:“我说,这条路何时才是个头啊?”
“你一向气定神闲不会自乱阵脚的,此刻为何又沉不住气开始心浮气躁了?”百里霜低笑了一声,略略嘲讽道:“难道说,有什么搅乱了你的心神?”
意有所指,暮湮脸上一热。
他在暗讽本是对女人无所谓的龙沃,因自己而变得心慌意乱。暮湮不禁感觉到有些尴尬。
平息凝神,暮湮只能装没听懂。
“呵,百里霜你真逗,我龙沃怎么会沉不住气?只是怕你走了半天,忘记了之前走过的路。不但把我们弄丢了,连自己也丢了,那样可成了笑话。”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么暗沉的路走着实在无趣,也罢,斗斗嘴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何况,这美人的手,可是牵在自己的手里。
为人引路照明的,是他百里霜而非他龙沃。
若百里霜执意要在暮湮的事情上含沙射影地嘲讽他,他也不介意接招并回敬几句。反正,他注定是不吃亏。
“你急什么,马上就见生天了。”当前面一处呈现微弱的光亮时,百里霜手中的火折子忽然熄灭。
火没了,幸好前面却有了光。是不是意味着,这条路已经走完了?
“看到那光亮没,转过去,便是一片洞天。”
视线模糊中,暮湮似乎能看见百里霜抬手朝那片微光指去。
百里霜伸手,攥紧了暮湮另一手。合二人之力,带暮湮疾步奔向那处微光。转弯,十几仗之外,是一片光明。
一片蓝天。
暮湮仰起脸,望向蔚蓝清明的天空,有浮云袅袅飘过。
微凉的风柔柔刮起她的裙摆,轻拂过她的脸颊、发丝。
“终于见到天空了,终于见到花草了,终于见到树木了!”暮湮浅笑,伸手,好似要抓住那淡薄的空气。
暮湮奔向那片芳茵,在风中张开双臂,风溜进了她白色的衣袖,吹得她的宽袖鼓胀了起来。
徐徐凉风中旋转不停的纤细腰肢的她好似飞燕,彷佛那风再大一些,她就要随风飞去了。
她转了几个圈,忽然吟出——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xie)之颃(hang)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暮湮一时情难自禁,清婉的声音似带了几分欣喜,又似带了几分忧伤,泠泠地,飘向天幕,也落向两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心里。
龙沃和百里霜此时立于洞口,望着暮湮纤细柔软的身姿在风中旋动,一时竟也痴了。
此诗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美丽女子原是一对情侣如一对燕子不能双飞,当美丽女子出嫁旁人时,男子去送她。其时,男子也将迎娶其他女子作为自己的妻子。
这首诗,此时此地由暮湮念出,似乎别有意味。
龙沃和百里霜纵然无法得知暮湮此刻为何吟出这首诗,但也能察觉出暮湮语气中隐藏的感伤和怅然。
秦归路择婿,符合条件者才能成为暮湮的夫君。按理说,能配得卓尔不凡的夫君,暮湮该是开心的。
可这诗,却是包含伤感和怅然之意味。这也暗暗透露着,暮湮心底其实是不开心的。
她不开心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她心底早有别的人。而这个人,龙沃知道,百里霜也知道。
蔽月!暮湮心底人,就是他。
“蔽月!”
暮湮停止了旋转,定定地站于草地上。微仰着头,闭上眼,旋转片刻,让她有一些眩晕。她必须停下来,小憩一下。
暮湮从小就不是个大喜大怒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心绞痛的病,她必须修心养性,让自己尽量做到清心寡欲。
自从蔽月出现了,她的心,再也做不到淡漠。
她有了平常人有的喜怒哀乐和纠结无助,更有了恐惧和牵挂,她注定今生再做不到淡然。
可这又有什么呢?
她微微一笑,却笑得忧伤。纵使停下了旋转的脚步,却停不下奔放的思绪。她此刻吟出这首《诗经》中的《燕燕》,只是因为这诗中所蕴藏的哀伤太符合自己的心绪了。
如果能安全回去,她始终逃脱不了嫁给其他男人的命运。而蔽月于她,终不过是生命中一个不可触摸的伤疤。
可若回不去,她连见蔽月最后一面都不能。这比起诗中那出嫁的女子来,她更不幸。
眼前,幻出一副绝美又悲伤的画面:在那一片天青日丽的旷野上,喧哗热闹的送亲队伍中,旌旗飘扬,众人欢闹,他目送她远去。嫁衣绯红,熟悉的香气迎风飘送,风拂过他的脸,他知道这一切,却无法阻止。而她,亦无法改变,更止不住倾泄的泪。
这样的结局,会不会是蔽月和自己的写照?
暮湮无法得知。
忽然见暮湮停了下来呆呆仰望天幕,龙沃和百里霜不由一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齐朝暮湮走去。
“湮儿,你怎么了?”龙沃轻声问。
有新鲜的空气涌进肺腑,暮湮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微酸涩的心得到一些抚慰,那惆怅的情绪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睁眼,是龙沃和百里霜惊愕的神情。除了惊愕外,更多的是一种他们不愿意掩饰,也是她不敢触碰的情愫。
蓦然的脸,浮现出一抹冷漠。之前的娇怯和柔弱,此时已不复见。
“没什么!”话有些冷,连带她瞥过他们的眸子,也带着一抹冷意。
她的忽然而来的转变,让龙沃和百里霜愕然,是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亦或是,说错了什么?
百里霜静静地凝视着暮湮,良久,低声问:“你饿了么?”
暮湮怔了一下,饿的感觉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她却忽然不想向他们承认,她不想麻烦他们。
可她,却也忘了,他们也是人。是人,时间一长,自然会饿。何况,在消耗太多的心力之后,饥饿的感觉会更甚。
她不答,百里霜自然也明白。
“这里景色不错,不仅如此,在那一片石头之后,还有一块水域。”百里霜指着前面,看着龙沃缓缓道。
有水的地方,往往有鱼,这鱼,便是可以用来充饥的。而且,营养还不错。这对于恢复体力,却是大有益处。
“走。”
百里霜低声道,说完,便朝着那片水域而去。
龙沃看向暮湮,她的情绪,有些黯然。
暮湮不语,只是低头随着龙沃跟上了百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