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嘴一撇,没好气地说:“哼,昨天城主为小姐去马厩找你这件事情大发雷霆,他为此还打了小姐一个巴掌。怎么,蔽月,你现在还嫌害小姐不够吗?大白天的,你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这里来了。”
暮湮忍不住狠狠瞪了小池一眼,怪她多事讲出自己挨打的事情。
蔽月吃惊,他竟没想到暮湮为了见自己被城主给打了。他凝视她,果然,那左边脸颊上,隐约还有些红肿。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蔽月问。
暮湮道:“蔽月……我没事。”
蔽月伸手抚摸红肿处,柔声问:“还疼么?”
暮湮摇摇头,待要说话,却被小池抢在了前头:“见到了你,再疼也不疼了。”
“小池……”暮湮低声呵斥,却带了三分羞涩垂下了头。
她,真的爱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么?蔽月的心里,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
“湮儿,对不起……”蔽月有些难过,深深地锁住了暮湮的眸子。对于心底那个问题,他细细思索,观察,揣测,始终不敢下定论。
“打都打了,道歉也没用了。”小池狠狠瞪了一眼蔽月,一脸气恼。
“小池,爹爹已经下令蔽月不用去马厩了,他以后就在身边保护我。”尽管暮湮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仍难掩那种喜不自禁的神色。
小池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道:“什么?来你身边保护你?”
“怎么,不好吗?”见小池神情惊讶,暮湮莞尔一笑。
小池还是有些不信,忍不住朝蔽月看去。蔽月亦是咧嘴一笑,好像告诉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虽然小池不再讨厌蔽月,可猛然被告知蔽月以后将追随小姐,负责小姐的安全,小池仍有那么一丝反感。
或许是先入为主原因,小池始终觉得季姜才是最合适陪伴在暮湮身边的那个人。
撇撇嘴,小池望了望暮湮:“只要小姐高兴就好,奴婢倒没什么。”
是呀,只要暮湮喜欢这样的安排,又岂是作为婢女的她所能反对的?小池虽然从未见蔽月显露过伸手,但从他能爬下悬崖挖来帝休,并能变戏法将小姐和自己送上揽月台这两件事来看,蔽月一定有着过人的本领。
他能在暮湮身边保护,其实也算是件顶好的事情。
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蔽月被派往暮湮身边,从暮湮脸上露出来的那份欣喜很快便让整个烟影宫的人捕捉到了。
暮湮喜欢的人是蔽月!
这个消息便也以燎原之势传入城主秦归路的耳中,别人的猜想正是秦归路所担心的事情。
秦归路并不是很同意夜枭这个办法,但是,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不想女儿,为蔽月的离开而承受致命的打击。
女儿爱上蔽月,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蔽月既然从马厩调出,自然就不需要睡在马厩了。对于他住宿的安排,越总管颇有些为难。
想起暮湮带蔽月刚回烟影宫时,曾安排蔽月在少主秦浅的屋子住下,越总管似乎了然了些什么。
但这事情,他觉得还是该去请示一下城主的好。毕竟,蔽月究只是个下人。就如同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这一生始终都是为人奴仆。
当越总管来到议事厅请示该如何安排蔽月的住处时,秦归路略微思索了一番。良久,他反而把这个问题重新扔回给了越总管。
越总管想了想,便直接道:“不如让蔽月住到少主的屋子,城主您看如何?”
“住那?越总管觉得……合适么?”秦归路蹙眉,脸上带有几分探究。
对于秦归路这样的反应,越总管早就预料到了。其实,在越总管看来,秦归路之前对蔽月所表现出来的恨意有些太过。秦归路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蔽月与秦浅有几分相似。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当蔽月以冷漠疏离的态度对待秦归路之时,秦归路第一反应就是会把蔽月和秦浅扯在一起。
恨到如此,何尝又不是爱到如此?只是,秦归路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想了想,越总管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澄明地注视着他:“属下认为,城主让蔽月保护二小姐,就相当于二小姐的贴身保镖。既是贴身保镖,当然近身跟随的好。但蔽月与二小姐终究男女有别,总不能让蔽月与二小姐在同一个屋子歇息吧?少主的屋子离二小姐的屋子最近,而二小姐又一直不能忘怀少主,如果蔽月住进少主的屋子,二小姐对蔽月的感情或许能改变也未可知?”
秦归路神情微震,他心里担心的不就是怕暮湮爱上蔽月么?如果让蔽月住到儿子秦浅的屋子,或许暮湮真的会把蔽月当成哥哥也说不定。
原本,蔽月确实和秦浅有着几分相似。难保暮湮心里没有这样的错觉,把蔽月误当成了秦浅。既然这样,何不就让蔽月做一回秦浅,住到秦浅的屋子,让暮湮将对蔽月那种辨不明说不清的男女情愫转换成纯粹的兄妹之情呢?
“越总管,你办事我最放心,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去做。”秦归路撸着下颌胡须,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
越总管微微躬身,肃然道:“是,城主。”
越总管答应着离开了议事厅,秦归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得意。
当初洞悉了越总管心事,他对越总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打消了越总管离开无恨城的念头。
他虽然觉得自己利用姚梨来牵制越总管有些不厚道,可谁叫越总管从一开始也对姚梨也存了一份念想呢?
他和越总管在墓地同时与姚梨相遇,同时爱上了姚梨。所不同的是,姚莉选择了他秦归路。
一场情事,不管输赢,越总管始终都是为人做嫁衣裳。注定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无恨城,奉献给城主,只因为他们爱着同一个女人。
一切,就是这么讽刺和无奈。
蔽月被安排住进了少主秦浅的屋子,他对这里其实并不陌生。再怎么说,之前他受伤时,已经在这屋子住了一阵子。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屋内照得明亮,而香炉中袅袅升腾的青色烟丝携带着淡淡香气弥漫在屋内。
屋子里的家具一尘不染,床的四角垂挂着用大红丝线编制而成的穗子,深紫缎铺成的柔软床面平整洁净。
蔽月凝视着这屋子里的一切,伸手,抚过茶几、银钩、穗子和床沿。
这里,和初来时一样,每一样东西,应该都还带着湮儿指尖的温度。
他甚至能闻出,空气中那属于暮湮独特的气息,那是暮湮身上与生俱来就有的香气。
能记住的,最为清晰的的记忆就这么多。再远一点的那一抹记忆,现在想来似乎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那些久远的记忆,好似风雨中的墙壁,经过岁岁年年的侵蚀早已褪色,呈现给人的,只是斑驳一片而已。
或许,这世间唯有看得见和握得住的,才是最真实的。
“湮儿。”蔽月坐于床上,微微合眼,那绝美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
暮湮得知父亲将蔽月安排住进了哥哥秦浅的屋子,心里诧异了好久。她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安排,而这样的安排却让暮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暮湮也很喜欢蔽月住进哥哥的屋子。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就是特别喜欢。
蔽月离去时问暮湮要不要一起去那屋子看看,暮湮忽然生起些许矜持。她摇摇头,拒绝了。
越总管意味深长地朝着暮湮投来一瞥,暮湮顿时红了脸。
待他们离去后,暮湮便携着小池在花木间的小径上缓缓而行。
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哥哥秦浅的屋子附近。暮湮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屋子。
小池没敢打扰,只是静静跟随着暮湮,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疑惑。
城主前后对蔽月的态度,太让人费解了。聪明如她,仔细琢磨了半天,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小池不免叹气,看来,城主就是城主,所做出来的事情,完全不同于正常人。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也没发觉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一团阴影笼住了暮湮,她不由吃了一惊。
抬眸望去,正好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视线相交。
愣怔了半晌,在见到此人的那刻,竟不知如何开口。暮湮只感觉喉头被阻滞住,即便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因着喉咙的阻滞,终究是以沉默相对。
“奴婢见过城主。”猛然看见城主秦归路的到来,小池吓得慌忙行礼。
秦归路无声地凝视着女儿,对小池只是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多说。
父女相见,尴尬气氛令旁人也觉得窘迫。小池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回避,她在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坐下。
秦归路眼中有愧疚之色,对于打向女儿的那一巴掌,他是愧疚的。
女儿的脸,还稍稍有些红肿,秦归路心里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
暮湮心里不免也难过,她素来知道父亲疼她,此时父亲眼里所流露的愧疚之色绝不是伪装。
父亲虽然打了自己,但?不管怎样变,他还是那个曾经照顾她,疼爱她的父亲。人性使然,父女连心,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又岂能随着一个巴掌而断绝这一份血脉亲情?
“爹……”
“湮儿……”
父女几乎同时出口,稍一犹疑之后,暮湮猛然扑向了父亲的怀抱。
秦归路抱着女儿,伸手,摩挲着女儿的头发,老泪纵横。
“湮儿,还怪爹么?”父亲的话中难掩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