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中毒一事尚未被查清,王宫之中可谓人人自危,惟恐被扯到这趟浑水当中去,朝堂之上亦因着此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可向来浪荡惯了的贵族子弟却是不管这些的。
纵然外界风起浪涌,只要头上有族中长辈顶着,他们一样地招猫逗狗、纵马享乐。
王都的西市,亦如往常一般热闹,宽阔的街道旁,一座三层高的阔气楼阁格外引人注目。
迈入大门,便可见其中摆着各色的古玩珍奇,其中不少都是自异国而来的罕有之物。
沿着楼梯往上,穿过二楼,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在楼梯口守着的护卫,便进入了最高层。
相较于底下两层,三楼的布置则要简单了许多,只于正中设了一处高台,其下摆满了座椅。
然而,正是这看起来最简单的一层,才是这座楼阁里头最为难进、也最为显贵的地方。
下面两层售的东西再珍贵,也只是死物,而这处卖的,却是活物。
此时的高台正中摆着一只笼子,里头关着只凶猛矫健的海东青,负责唱卖的人高声道:“可还再有人加价?”
他一连问了三次,台下之人都再无开口,唱卖人击木唱道:“顶级海东青,归尚如阿郎所有!”
待侍奴将笼子抬走,唱卖人拖长了声音,故作玄虚道:“接下来这个,可更是难得,诸位尊客可要把握机会了……”
说着,他双掌轻击,便有侍奴又抬着一个三尺见方的笼子送上来,笼子上面还盖着一层黑布。
台下众人都不由好奇地看去,那唱卖人轻笑着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扯,黑布随即滑落,露出里头的拍卖之物来。
“嚯——”众人不由惊叹。
只见铁笼之中,一名肌肤雪白、容貌绝美的少女正蜷缩其间。
当她惊慌地抬起头时,恰好露出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惶恐的眼眸中泪意潋滟,一如格仁错圣湖的湖面在微风中轻轻荡起涟漪,看得人心头都不由跟着一荡。
光是面容上的美,在这群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贵族子弟眼中,并不稀奇,难得是那双湖绿的眼睛,一眼便叫人想起圣湖的水。
不待唱卖人介绍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出价:“我出五百金!”
“我出八百金!”
“一千金!”
“一千五百金!”
……
喊价声此起彼伏,正在这时,台下正中坐着的人抬手,出声喊价:“五千金!”
五千金……这可不是小数目。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再出声往上喊价。
唱卖人看着台下众人神色,眼中含笑:“蔡邦家的阿郎出五千金,可还有人再往上加价?”
他停了几息,见无人无声,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这少女便归……”
“一万金!”
唱卖人的话音未落,一道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一万金!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这美人虽然难得,可出个五千金已然是顶了天的,到底是哪家子弟出手如此阔绰!
回头看去,便见一身着锦袍、腰坠珠玉的年轻男子迈着步子悠然走了进来。
原来是达隆氏的独子!怪不得……
这达隆一族同那囊氏一般,亦属苯教旧族,,往日里也曾跟着上任西蕃王立了不少功劳。
达隆氏尤其擅经商做生意,随着佛苯之争中,苯教旧族渐渐落了下风,达隆氏索性退出朝堂,近年来专注于经商。
他是自古便扎根于此的旧族,纵然在朝堂之上失了势,可人脉、势力却非寻常商贾能比的,做起生意来自是更加得心应手,商队遍布西蕃不说,更是与大周、南诏、泥婆罗、天竺等地皆有往来。
只一点,达隆氏的家主到了这一辈却子嗣不丰,只得了一独子,惹得其余旁支之人都对偌大的家产垂涎若滴。
对这独子,达隆氏家中是格外看重的,平日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去栽培他。只可惜,此子在经商之事上无甚天赋。
达隆氏家主无奈,也不想着其将家业发扬光大了,只求其能勉强守成,而后早些替家族开枝散叶,他这把老骨头拖一拖,或许还能将家业交到孙辈手中。
也是因着这幅放纵的心态,使其养成了一副骄纵肆意、飞扬跋扈的性子,素日里也没少做那仗势欺人、凌辱女子的事情。
眼下他既看中那绿眸少女,想必定然是势在必得了。
只方才出价这位……怕也是不好说话啊……
在场众人谁不晓得,蔡邦氏与那囊氏一向势如水火。如今大周前来和亲的永安公主被当众下毒暗害,两位王妃又皆被卷入其中,各自指证对方,不说她二人亦或其背后家族了,便是密宗与苯教两方势力近来也多有摩擦。
先前喊价五千金的,正是次妃蔡邦氏家中排行最小的胞弟,而出价一万金的达隆波切,则素来与那囊氏子弟交好。
这两位,不会是要在此处打起来吧……
想到此处,原本面上带笑的唱卖人也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他正欲开口打圆场,却被蔡邦多昂冷声打断:“波切,你是故意与我作对?”
达隆波切耸了耸肩膀,笑道:“怎能说你与你作对?拍卖之事,从来都是价高者得。这连三岁稚儿都知晓的道理,多昂,你不会还要我教你吧?”
“你!”蔡邦多昂猛地站起身,一双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犹如实质。
因着王宫那场变故,阿姐被禁足,蔡邦氏连带着行事也小心了许多,家中更是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切勿出去惹事。
他一连在家中闷了几日,今日趁着家中人不察,带着扈从偷偷溜出来放松一番。好不容易看中了个美人,波切偏偏又半道杀出来。若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
达隆波切见他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不由轻蔑一笑,走上前挑衅道:“你若不服气,只管往上加价便是,我奉陪到底。”
“噢——”说到此处,他突然拉长了声音,上前打量蔡邦多昂一眼,“莫非你无力再加价不成?也是,谁人不知,你蔡邦氏先前只是个穷酸小族,不过是靠着你阿姐得了王上欢心,这才求得了如今地位。”
他嗤笑一声:“说是贵族,也不过是靠着妇人谄媚罢了,如今套了身华衣,倒是有些人模狗样了……”
“波切!”蔡邦多昂牙齿咬得咯咯响,见达隆波切那幅轻蔑模样,终是忍不住一拳直冲他脸上而去。
达隆波切本欲闪身躲过,却不知怎地突然浑身一麻动弹不得,“嘭”地一声结结实实挨了蔡邦多昂这一拳,而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地朝高台方向倒去。
“咚!”后脑重重磕在高台的棱角处,发出一声闷响。
达隆波切身后的扈从还未及反应,便见他软软地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从他脑后汩汩流出,浸湿了脚下的绒毯。
“啊啊啊啊!”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