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信几乎是十万火急地带着梁小樱赶回甲斐,可胜赖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们,脸上都是清一色似哭似笑的表情。 “怎么回事?不是说少夫人生了位小公子吗?你们怎么全都这样?”梁小樱上前询问,可每个下人都忍住哽咽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梁小樱见状不对,刚要闯进雪姬的产房,却见胜赖抱着孩子从玄关那边走来,默默地将孩儿交到晴信手里,转头对梁小樱叹了口气:“孩子是生下来了,可雪姬……她的命没能保住。”
晴信惊诧地询问状况,胜赖强忍住丧妻之痛,告诉父亲和姨娘,雪姬为了生下这个孩子,疼了整整两天两夜,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母亲却因为大出血不治而亡。梁小樱心里寒着,在古代,女人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不能顺产就是潜在的危险,如果和现代一样,可以剖腹产,那年纪轻轻的雪姬也不至于就这么结束生命了。
好容易从忧伤中缓和了情绪,孩子在晴信怀里睁着两只大大的黑眼睛,他低下头去亲孩子脸的时候,小家伙还淘气地去扯他的胡须。梁小樱也忍不住伸手在孩子的圆脸上摸了一把,这孩子生得不算可爱,跟胜赖一样虎头虎脑的,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晴信此刻激动的心情。晴信甚至都不给孩子取乳名,直接起了个大名叫信胜,取“信玄”的“信”和“胜赖”的“胜”,可见他第一次做了爷爷,对孙儿尤其偏爱。
夜深了,胜赖要将孩子抱回去,晴信出奇地对孙儿依依不舍,还想让小孙孙留在身边。在梁小樱的劝慰下,他总算才松了口。
“晴信,你……看到信胜,是不是想起义信了?”她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晴信扶着妻子的背,幽幽地叹了口气:“知我者真是莫过于小樱你,其实义信还活着的时候,我时常都在做着一个梦,梦见义信和于津弥抱着我的小孙儿来给我请安,孩子咯咯笑着扑到我的怀里,亲昵地叫我爷爷。可惜,义信他……”
梁小樱掏出手绢,轻轻拭去丈夫眼角的泪迹,柔声安慰着,“别太伤心了,相信义信在另一个世界,早已经悔过了当初所犯的错误,他看到你做了爷爷,说不定现在就在祝福你呢。不知道你们日本人相不相信轮回转世呢?如果你相信,我想,信胜说不定就是义信的投胎转世,今后他长大了,一定会十分孝顺你的。”
“但愿你的吉言能早日成真吧。”
他转过头,捧起她的脸。
“小樱,我现在都做了人家的爷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老了?”
“才没有,人家不是都说夫妻俩要白头到老,才算恩爱夫妻吗?”
梁小樱依偎在丈夫怀中,一方面为晴信喜得孙儿高兴,另一方面,她却不能不为自己刚刚说出的话犯愁。说不定再过几年,晴信就会发现,当他真正变成老人的时候,他的妻子却仍然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他们这对夫妇,真的能一辈子天长地久、厮守到老吗?至少与丈夫白头偕老,她肯定没那个福气,永葆的青春,反而成了她心上最大的枷锁。
阿弥的病总算痊愈,梁小樱趁晴信再去骏河时,决定亲自送阿弥回返相模。其间,氏康又送过书信来询问女儿的近况,她终于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即日便将启程。
晴信此次再去骏河,是带着惠理去的,实际上,也是梁小樱变相的“怂恿”。俗话说要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才好办事,她还对晴信说,安倍金山金矿的开采和炼制,起初就不能马虎,特别是头一两个月,必须细细监管才行。
梁小樱为阿弥准备了普通的马车,一路往东南方向低调前行,途中,一行人在新条城的客店暂时落脚。
“明御前夫人,我是鬼冢,请问可以进来吗?”
鬼冢是梁小樱先前派到相模探听消息的秘密忍者,不是有急事,她不会让这个忍者出现。一听见他的声音,她赶紧让他进来,掩好客房的门。
“是不是相模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相模最近的动静似乎很不寻常。”鬼冢单膝跪地,抬头之际,面露异色。
“有何不寻常?”梁小樱并不想在这种平静的时候无风起浪。
鬼冢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交到她手上。梁小樱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封书信,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潦草的黑字,却没有落款,乃是匿名。细信中的内容,是关于骏河的情况,原来晴信前次占领骏河之后,本想继续进攻远江,逼德川军回返三河,谁料信长根本不顾忌什么,毅然向德川伸出援手。德川家康得到织田军的帮助,已重新占据远江,甚至直逼骏河,此刻的甲军已被迫退军,到手的骏河又拱手让给了别人。
“好你个织田信长!姑奶奶我这辈子就跟你结仇了!”
梁小樱气得跺脚,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织田的势力越来越大。可更令她恼火的,是晴信居然就这么从骏河退兵了,他到底在那边做什么?
“鬼冢,这封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回禀夫人,属下是在鹰巢城拦截到北条的忍者,那家伙是从西面来的,属下可以肯定,他是从骏河方向而来。而且,他一定跟西边的人有了接触,才要把这封信送回小田原城。”
听罢,梁小樱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了头绪,可这个结果,她实在不愿意去想象。如鬼冢所说,这封信是从骏河方向送来的,而晴信已经在骏河退兵,那么北条还有半个骏河的占据权。照理说如今这样的情况,和武田家协商的占据权应该无效,为何相模派到骏河的忍者又会送回这封信?从信的内容看,分明是送信人以商量的口气在和北条重新谈判,难道这个送信的人是——德川家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