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樱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天色一沉,羽箭飕飕的声响,随着刮起的风,急雨一般朝着柿崎景家的前军袭来。{泡。书。吧小。说。网]接着,兵戈碰撞声、哀号声连天而起……
“直江大人,出兵营救吧!”她忍不住策马上前,即便知道可能要被拒绝,仍然鼓起勇气向直江实纲发出了急迫的请求。
火把的光芒映着直江的脸,老人面上原本还挂着微微吃惊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来请求的人是梁小樱,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漠,眼看着她面露恳求之色,他依旧根本不回答她一句话。而这时候,城战的两支前军,借着上杉军中的火光望去,不难发现,他们已经乱作一团,连阵形也变得乱七八糟。她看不见猛将柿崎的身影,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柿崎必定在乱军之中拼死搏杀,他执意要当先锋官的愿望,就是要为儿子报仇雪恨,亲手取下织田信长的头颅。
“直江大人,你真的看得下去吗?”
她忍无可忍,几近愤怒地冲老直江吼着。
“现在两军正在交战之中,大人何必跟我较劲?就算柿崎大人平素得罪的人太多,也不过是他的个性使然。此刻,他分明身处险境,你身为中军的大将,竟然眼睁睁看着前军与敌人混战,见死不救,无动于衷,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一听梁小樱说出这种话,老直江侧过头,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欺骗过主公,所以为了公报私仇,拿军队的安危开玩笑,和你较劲?哼,我直江实纲还没笨到这种地步!”
“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不出兵救援?”她不服气,她觉得对方的话毫无说服力。
“救援?那是你们女人浅薄的想法,你明白吗?”
老人皱着眉头,目光如刀,似乎在鄙视着她。
“但我们是堂堂男子汉,是日本国有血性的武士,一有事就要马上救援,对于真正拼杀在战场上的武士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再丢脸不过的事!我们若是真正的武士,为了我们的领国上战场,除了想到如何获胜以外,从来不会想到个人是否能活命,就算柿崎要战死沙场,那也是他的愿望。你又怎么会知道,像柿崎那样的人,自从他儿子晴家被织田信长杀害之后,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早就准备好为国捐躯了!”
老人字字铿锵,字字激愤,听得梁小樱两只耳朵都不由得嗡嗡作响。天啊!这就是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吗?她又见识了一次,还比从前见识的更加震撼。如果,用一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这样的做法,柿崎不退回来,反而要和敌军顽抗,是一种极度偏激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成是笨。但在老直江说出这番话后,她竟说不出一句能反驳他的话,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真的很自私,也许如眼前这位老人所说的一样——浅薄。
天已黑尽了,直到这时,直江实纲才下令中军出击,将士们一个个持着长枪、武士刀,纵马往前冲去。梁小樱则跟在老人身旁,亦举着铁棍策马冲锋。
中军并未花多少时间,便冲入了末森城内,梁小樱惊诧于眼前的情景——
虽然天很暗,但借着燃起的几团火光,她望见了血满征袍的柿崎景家,他正一手擎长枪,一手持刀,已失去了战马,还在和一群敌人奋力厮杀。跟着,几个副将和士兵也扑了上去,宛如发怒的猛兽,即使身上插了数箭,即使浑身是血,也像到田里一样,杀敌如砍瓜切菜,头颅滚落了,尸横遍地。尽管这一幕看起来既残酷又悲壮,但柿崎等人的战斗,确实起到了太大的作用,令敌军心惊胆战,节节败退。梁小樱方才明白,此刻已然不是用计便能取胜的战斗,而是战士的血性,是不顾一切、浑然不怕的拼搏。
“织田信长!有种的别躲,给我纳命来!”柿崎已经变成一个血人,却依然挥舞着兵器,哪怕脚步变得蹒跚,也一定要砍下魔王的脑袋。
而就在此刻,老直江飞马上前,挡在柿崎前面,翻身下马,伸手扶住了老战友颤动的身躯。“柿崎,仇不是你一个人要报的,织田信长触犯天条,主公和我们,所有的越后武士,都不会放过那个魔头。所以,上马吧,敌军已开始撤退,即使我军在此有损兵折将,也已是敌人的负隅顽抗,我们很快就要胜利了。”
这,便是武士之间的友情吗?梁小樱不能不承认,她看到这一幕,当场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不再责怪老直江,也不再对柿崎有任何看法,在她眼中,这一对老战友互相搀扶的一幅画面,已成了活生生的“经典”。
她退了回去,退到中军后面的景虎身旁。景虎的蓑衣没有遮住头,雨打湿了他的长发,他仍像个天神一般,眺望着远方,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感慨万千。
梁小樱扯下自己的斗篷,纵马上前,将斗篷包在景虎头上,景虎微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她突然发现,因为这个时代被她改变了一些历史的细微处,景虎直到如今还没有变成出家后的上杉谦信,而现在,他实际上已经是上杉谦信了。加上白色的战马,白色的披风,还有白色的头巾……他和她相对一笑,褪去了所有的杂质,这世上有一种爱叫做纯洁,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
“主公,探子前来回报!”
清晨的末森城中,传来了小姓禀报的声音。梁小樱正和景虎并肩站在城头上,回首,便见探子飞奔而来,站定后便向景虎鞠了一躬。
“织田军的情势如何?”景虎问道。
“回禀主公,织田军目前屯驻于加贺石川郡的水岛,离我军下一个目的地松任城大约十一二里。属下等观察过前方的石川原的地形,是一派平川,估计织田信长仍不死心,要与我军顽抗到底。”
“是吗?那织田军中的具体情形是怎样的?”景虎似对探子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织田信长已把麾下大将柴田胜家、明智光秀、前田利家、丹羽长秀、佐佐成政等人尽数编入先锋阵容,很明显是要与我军作最后的决战,非要一较高低不可。”
“好!那我就成全织田信长,我上杉辉虎这次必定会堂堂正正和他打一仗!”
梁小樱永远都会记得,今时今日,景虎这句充满英雄气概的话和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她亦记得,景虎曾经说过,如果他比晴信早认识她,认识她更久一些,他一定要让她和他在一起,结为夫妇。然而,她没有回应,此时也仍然不会回应,因为在她眼中,景虎就是这样一个浑身都散发着个人魅力的、特别的男子。他的家,即是国,若国不安泰,他就算有个表面上幸福的家,他亦不会幸福。她和景虎之间,果然是保持着这样一种最纯洁的爱,才显得最为珍贵。
夜里,景虎轻轻走到梁小樱帐外,从缝隙间向里望去,见梁小樱正坐在烛火下,手拿阵线,摆弄着一块白布。看她做针线活的那身手,和挥舞着铁棍在战场上杀敌那架势,完全是两样,他只见她穿针引线在布上缝啊缝的,动作之夸张,显然精细不了,还不时放下阵线抓耳挠腮。看了一阵,景虎竟忍不住在外面笑出声来。
“喂!不是吧?你在外面偷看我多久了?”梁小樱赶紧叫他进来,却见景虎嘴边还挂着笑意,她脑袋一歪,囧了,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家伙还有偷窥的癖好?
景虎扯起那块布的一角,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你这个是给谁缝的?想做个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梁小樱撇撇嘴,伸手推了他一把,“损我?你再损我一次试试?那我马上就停下来,扔了这块布,不给你做头巾了。”
“你……这是给我做的……头巾?”景虎诧异地望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僵在那儿久久没法合上。
“上杉辉虎大人,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吧?我费心费力想给你做一条头巾,让你戴上会更英俊潇洒一点,你居然这么不给我面子,还挑肥拣瘦的。老大,你以前有过女人给你做针线吗?乃美会吗?我可是只知道乃美会吹笛子,不会这活儿。”梁小樱连珠炮似地就开始了对景虎的“狂轰滥炸”。
景虎无奈地憨笑着,摆摆手,身子直往后倒,“行了行了,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乃美不会做针线,以前有女人给我做衣裳,那也是我死去的娘做的,这下你满意了没?”
“嗯,差不多了。”
梁小樱狡黠地一笑,拿过那块布,给他裹在头上。
“快到铜镜那边去照照,看好不好看。”
“不用照,我知道很好看。小樱,只要是你做给我的东西,就算手艺再粗糙,我穿上戴上都一定是玉树临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