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顶层内门,
两名负责守卫的粟屋武士正跪坐着斜靠在木门上打着盹,门廊处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两张疏于防范的脸上,忽然,两声微不可察的哧的轻响,只见两截黑黝黝色的锋利刀刃透门而入,径直穿过两人的胸口,露了出来。就这样,无声无息之间,两条生命悄然消逝。
木门被缓缓拉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门外无数手持短刀的黑衣人踮起脚快速涌入,然后迅即分为两拨,一拨大约十数人流了下来看守后路,顺便将一种特制的可以掩盖血腥味的药粉撒在两具仍倚在门框上的尸体周围,剩下一拨主力四五十人则驾轻就熟地选定一条玄关出发,一眨眼工夫幢幢人影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天守阁二层,客房,
虽然粟屋越中守的言行举止都足以充分证明其诚意,但是身为信长的贴身护卫,森长可依旧不敢有半分懈怠,这是臣子应有的自觉。
森长可一袭便服,怀抱长刀,倚靠在门廊上正闭目假寐养神,而耳力却始终保持着延伸至极限的范围,倾听着来自周边空气中任何一丝一毫不和谐的波动,随时可以暴起施以最猛烈的反击。这种精神上的高度紧绷、上的沉睡休息,也只有森长可这样已经灵肉合一的剑道高手才能做到,当然,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信长此刻就睡在他身后的屋中。信任,往往意味着不容推卸的责任,二者之间如影相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森长可期盼着第一缕曙光的降临,他就可以卸下背负的沉重使命,然而遗憾的是,黑衣人的秘密闯入唯一的目标就是刺杀信长,森长可身为堂堂旗本侍卫长恐怕首当其冲不得安宁,今夜注定无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表面与沉睡无异的森长可猛地一跃而起,抽刀在手,昏暗中犹清晰可见那双锐利森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通向自己这个方向的廊道深处,好像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不多久,果然,廊道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约约不知哪里的兵器激烈碰撞声,这一次森长可终于神色稍变,不等来人赶到,便转身一把推开木门,大声喊道:“主公!快快起身,有敌夜袭!呃……”可是,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森长可就愣住了,因为屋里的景象实在太过怪异,明明应该在熟睡中的信长衣着整齐地端坐在榻榻米上,正微笑着看着他,而身旁坐着的另外两人更是让本来就不属于智将的森长可有一种脑子快要短路的错觉因为那两人赫然正是佐柿城城主粟屋越中守以及他的儿子粟屋内记。
拜眼前这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是袭击者的情况所赐,森长可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长刀,居然忘了下面该干什么。半晌,森长可才总算勉强回复了一点意识,神情怪异地迟疑着行礼询问道:“主公,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请恕属下愚钝!”
“秀丸,(森可成一家都是信长近侍出神,森可成的几个嫡男便分别是我们所熟知的森长可——秀丸、森长定——兰丸、森长隆——坊丸、森长氏——力丸、森忠政,可谓信长一生最宠幸的家族之一。)不要多问,收刀吧,且安坐其位,随我以及越中守大人一同观赏一场好戏。”信长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语气平静地说道。
信长的反常让森长可更是惊疑不定,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坐在了门口,但眉宇之间透露出的凝重神色可见其警惕性丝毫未减,相反显得更加敏感了。
很快,先前的脚步声已到近前,只见廊道中冲过来一名手提长刀、衣衫凌乱、但神情不失镇定的武士,匆忙之间也没有注意到屋内的景象,直接冲到森长可面前单膝跪倒大声疾呼道:“长可,快、快带主公躲避,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刺客潜入城中,正向这里逼近,我们的人在尽力阻挡,但是那些刺客都不简单,顶不了太久的,伤亡太惨重了!!!山口(飞驒守)、(福富)秀胜、黒田(次右卫门尉)、(浅井)新八郎、木下(雅乐助)、(长谷川)桥助都已经战死了(这些人同属信长近卫中的红母衣众)!我会拼死抵挡住刺客的,主公的安危就全拜托你了!”说罢,重重叩首,然后起身欲走。
来人一番话说得是又急又快,森长可几次试图插嘴说话都没来得及,只好瞥了一眼信长,结果看到信长脸上始终无动于衷,心下一动,于是放弃了阻止伊东长久的打算,目视着他的背影重新消失在暗黑的廊道深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同时也越来越近,漆黑的夜里,不时传来的一声声惨叫让见惯了沙场喋血的森长可也不禁心惊肉跳,只觉下面的垫子上好像布满了尖刺,怎么坐都感觉不舒服,可是,他又只能忍着,屋内的信长和粟屋三人始终没有发话,他不敢有丝毫放肆,可是心里的危机感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直到膨胀到一个无比骇人的境地,森长可明白,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危机的程度已经超过他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说明来的刺客仅凭他一人已经无法解决,如果主公和粟屋越中守没有万全之策的话,他只能舍命护主,能拖延多久算多久了。
就在森长可为即将到来的危险而如坐针毡时,砰的一声巨响从黑暗的廊道中传来,伴随着啊的惨叫声,一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凌空飞来,呼啸着划过整个廊道的距离,最后重重跌落在森长可的面前,看到那血肉模糊但仍依稀可辨的脸,赫然正是刚才前来传信的红母衣众伊东长久,森长可终于无法保持镇定,英俊的脸上顷刻间一片狰狞,握刀的手背上更是青筋毕露,可见,他忍耐的怒火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发泄恐怕就会焚烧自己了,
沙沙沙……
森长可眼神愈发凝聚,手指关节因过于用力捏住刀柄而微微发白,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刺客的脚步声,此前,凭借森长可精擅武道而修炼出的超人感官,除了捕捉到偶尔的换气声几乎察觉不到这些刺客的存在,他们就像一群毫不受力的幽影般飘过每一寸空间,进行过特殊处理的黑色利刃从各个刁钻诡异的角度、令人防不胜防地刺出,尽情狩猎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森长可清楚地记得他在最左面的廊道以及一排客房内布置了至少七十名随行护卫的武士,其中不少人甚至和他一样是红母衣众的精英,可是现在,看着那黑暗中不断浮现出的一个个黑影,很显然,那些部下都已经死了,短短半刻钟,就轻而易举、毫无阻碍地干掉七十名织田直属旗本武士,这样的战斗力足见刺客的强悍!
“敢问坐者可是织田家督弹正忠信长大人?”就在凝重的气氛逐渐蔓延到整个,在森长可一人与无数黑衣刺客之间的对峙到达临界点随时可能爆发的时刻,忽然,一个十分年轻的嗓音响起,一个黑衣人缓缓迈步而出,站在了昏暗的烛光下,露出了一双露在银丝线面罩外面、锐利异常如刀的眼神。
“哦?看来阁下如此兴师动众,是专门前来拜访寡人的了?”信长神情淡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忧和恐惧,仿佛稳操胜券般的缓缓说道:“你们应该是朝仓家的忍者吧?不!不要否认!这种事否认是改变不了事实的!不过,我想我还是稍稍有些低估了义景那个废物的智商呢,至少这个蠢货还知道派遣忍者半道截杀我,哈哈哈……”说到最后,居然仰头大笑起来,可谓狂妄之极,宛如那些黑衣人才是砧板上待宰的肉。
听到信长的话和大笑,森长可差点没直接一个跟头栽倒,心下不禁惨呼:主公!你也太搞不清形势了吧,现在我们可是被包围了呢!如果惹怒了这帮忍者,一拥而上,乱刀剁下我就是有八只手也来不及救您啊!
果然,那站在最前面,明显是忍者首领的家伙冷笑一声道:“哼,在下是谁派来的其实并不重要,倒是织田大殿,不愧是身为威震近畿的天下人呢?死到临头,居然还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令在下钦佩不已。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斗胆请殿下归天了!来人啊!替我送织田大殿一程!”
话音一落,黑暗中幢幢人影闪动,似要发起最后的进攻。
然而下一刻,忍者首领透过面罩隐约可见的冷笑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噗噗噗!……此起彼伏的轻微爆破声中,四下里无数巨大的火把腾起熊熊的火焰,将黑暗中的景象照得纤毫毕露,可是,这景象却足够让所有人不知情的人惊骇欲死!
原本存在的房间已经被全部拆除,只留下黑衣人、信长等人身处那一小块的木门没有拆掉,就仿佛是一整层天守阁变成了一个巨大空旷的广场,而中间建立了一个小型的情境剧场,密密麻麻无数手持弓箭、太刀的武士将整个廊道团团围住。而那些黑衣忍者,则无疑是一群浑然不觉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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