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淡淡的晨曦之光从天际落下,照亮了一丝淡淡雾霭萦绕着的辽阔大地,几声鸟鸣传來,衬着掩映在白色雾气中的大地一片安详宁静。
可是?如此好的晨景此刻在德川家康的眼里,却根本无暇去欣赏,甚至可以说,家康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因为,他正在满心惶急地逃命。
昨天夜里的惨败让家康彻底体会了一次输得倾家荡产的滋味,诈用草人的计策几乎瞬间就被武田军识破,而后,武田军却始终隐忍不发,大军摇摇跟在德川大军的屁股后面,直到士兵们都到了生理极限,困意上涌的时候,才猛然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发起了迅猛如潮的突击,三万赤备铁骑的集团冲锋简直是德川军的噩梦,殿后的足轻番队就像一个个挡在河道中的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转眼就被汹涌的马队淹沒,连个漩都沒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大军短短几分钟就彻底崩溃,四散奔逃,就连中军都被混乱的人群牵连,迷了路全都跑散了,若非旗本和神原等重臣当机立断,裹挟着家康丢下大军,直接飞马向滨松城撤退而回,恐怕此刻,家康已经被甲斐武士抓取献俘了。
虽然撞大运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可是骑在马上、神色苍白的家康仍旧是惊魂未定,更加无法短时间内从一败涂地的阴影中清醒过來,整个人呆呆地跨坐在马上,任由旗本牵着坐骑带着他一同飞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和行尸走肉沒什么区别,看着身旁的德川家臣们心忧不已,不过,想來想去也是无法,这些和家康一起逃回來的家臣们很清楚,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沒用,低头看看自己散乱的铠甲和衣襟,狼狈不堪,再回想昨夜那马蹄声如惊雷、万马奔腾的恐怖情境,不少人都是身体剧颤、四肢发软,真是太可怕了,武田军的骑兵简直像是黑暗中的恶魔一样,纵横如飞,平常还看不出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但是昨夜,所有德川家的人都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武田骑兵的可怕,他们如同黑暗中的幽灵一般,來无影去无踪,肆意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冲击践踏着一个个足轻番队方阵,将一个个勉强组织起的阻击瞬间就扼杀在初始阶段,整个大军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后终于干脆放弃了抵抗,每个人都顾着逃命去了,更令人难以承受的是德川军的家底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接下來的局面简直令人绝望,如果织田家的援军來晚一天,也许,德川家的名字就真的要从世界上消失了。
啪啪啪~~~,,,马鞭用力抽打马匹发出的声音连绵响起,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德川家康和数十名幸存重臣以及数百名旗本的逃命队伍正丝毫不顾惜马力地沒命狂奔着,战马资源对于不产良马、一直以步卒持家的三河国來说,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家康屡次颁布主命鼓励民间饲养、商贩捐赠,同时,也下令不断挪用大笔军资金去购买军马,才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对这些娇贵的战马平时简直就像伺候亲娘似的照顾着,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了,战马累死了,只要有钱可以再买,人要是死了,脑袋可沒法让它再长回去。
“嗯!”落在家康身后不过半个马身的神原康政,正尽力挥舞着马鞭,好让已经累得口吐白沫的坐骑发挥最后的一丝气力,忽然,迎面吹來的凛冽风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闻之欲吐的恶心臭味,神原不禁下意识地皱着眉,眼神凌厉地扫过前面的众人,想要找出这个胆小怕死居然吓得拉屎到裤子上、还让他堂堂德川大将神原跟在后面吃屁的罪魁祸首,可是?当他的眼神扫过一个身影时,却倏地定住了,脸上愤怒的表情也蓦地消失,而代之以深深的诧异和疑惑,因为,那个人,竟是他的主公,德川家主家康。
逃命的队伍继续快速行进着,期间并沒有发生任何插曲,神原康政也始终面无表情地跟在家康的身后,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而已,至于那些同样看到了某些足以令人惊讶的细节的旗本们,更是保持绝对的缄默,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去说出來,有时候,心照不宣也是一种默契,家康的失态众人都选择性地视而不见了,不过,在这些狼狈而逃的德川士兵心中却不免又多了一丝隐忧,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公居然都……,那我们、德川家还有希望吗?可惜,沒有人能回答他们的疑问。
摆在他们面前的如今只有一条路,退回滨松城,依靠坚城,收拢残兵,节节抵抗、死战到底,而滨松港那边,只能寄希望于松平康忠尽快得到消息,然后派遣兵马前來接应,现在也不要奢望什么全军安然撤退了,只要能让家康安然无恙地悄悄从海路逃走就是德川家的万幸了,至于德川家的士兵和家臣们,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战局的变化之快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一夜之间,德川家就彻底丧失了拖下去的资本,织田家的援军,更是遥不可及,三河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
就在家康和一众旗本、家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之后仓皇逃窜的时候,他们还并不知道,滨松港的松平康忠也同样刚刚遭受了一场无比沉重的挫败。
话说前文提到松平康忠和鸟居元信等将领决意夜袭俭山织田大营,当晚,滨松港内大军集结,松平、鸟居等将分率各番队,人噤声、马衔枚,悄无声息地潜到俭山附近,午夜时分趁着人睡意正浓之时发起了突然袭击,应该说,松平等人的计划前半部分是完全成功的,无论是果然决定趁夜偷袭,还是秘密行军,都十分顺利,织田军的确沒有想到武田军居然敢出击,因而大营防备也不甚严密,大部分军士都在熟睡之中,所以,当德川军的喊杀声响彻夜空之时,整个织田大营几乎沒有任何阻击力量。
然而,天意总是喜欢弄人,松平康忠和一干德川家将猜中了开头,却沒猜中结尾,他们原本臆想中的马踏连营因为一个人和他的五百家将改变了,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真田信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