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

小六的体质十分特异,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璟又留下很多好药、玉山玉髓,归墟水晶炼制的流光飞舞……大荒内的珍惜药物应有尽有,小六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小六用东西从不吝惜,能把整瓶的万年玉髓倒出来泡手,可他唯独不肯用止痛的药,每日里痛的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相柳刚开始只冷眼看着,后来实在被他吵得心烦,讥嘲到:“我真是同情给你上刑的人,他们给你上尸蛆噬骨的酷刑,你给他们上魔音穿脑的酷刑。”

小六不满的看他,“我真是太后悔把蛊虫给了轩。”

相柳嗤笑,“你就算养蛊,也该养个狠毒的,你养的这蛊,伤敌就要先伤己。幸亏你种给了轩,种给他,还能管点用。你种给我,我是九头之躯,疼死你自己,我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小六觉得和相柳说话就是找气受,不想再理相柳,一个人举着双手,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啊啊啊地惨叫。

相柳实在听不下去,索性策白雕,躲进了云霄中。

一日日过去,疼痛越来越小,小六的双手渐渐恢复。

凌晨时分,小六正睡得迷糊时,突然感觉到体内阵阵奇怪的波动。刚开始他还不明白,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蛊虫给他的讯息。

小六急急忙忙地起来,冲出屋子,“相柳,轩……”

“我知道。”

山崖上竟然有十来个面具人,人与坐骑都杀气内蕴、严阵以待,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轩在接近。而且看他们这个阵势,轩带来的人肯定不会少。

相柳对小六说:“轩来势汹汹,我也正好想杀了他,今夜是生死之战。你找地方躲好。”因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相柳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犹如冰雪凝成,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

小六不敢废话,四处看了看,钻到树林里,躲在一方岩石下。

没过多久,小六看到轩率领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三十多只各种各样的坐骑,张开的翅膀铺满了天空。小六仰着头,震惊地看着,轩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高空中,激战起来。

和相柳相比,从人数而言,显然轩占有绝对的优势。

但相柳的手下日日在死亡的阴影下生存,他们有鲜血积累的默契,更有不惜一切的彪悍,两边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砰然巨响,金色的火球击中了一个人,连着坐骑都化为灰烬。没过一会儿,另一个人被巨大的冰剑砍成了两半,他的坐骑悲伤地尖鸣。两个人驾驭着坐骑从树梢上呼啸而过,边打边腾上了高空。小六看不清楚是谁,只听见凄厉的呼啸。一个东西从高空落下,摔在石头上,裂成了几瓣。小六拿起,是染血的面具。

小六再躲不下去,他冲出去,飞快地爬上了最高的树。

天空中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黑烟阵阵,相柳的身影却并不难寻觅。他白衣长发,戴着银白的面具,驱策的又是白雕,如一片雪花,在九天中回旋飞舞,每一次看似美丽的舞动,却都是冰冷无情的杀戮。

四个人占据了四角,围攻向他,其中一个是轩,另外三个都是灵力一等一的高手。

相柳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只进攻不防守。

他使用的兵器是一弯如月牙一般的弯刀,晶莹剔透,犹如冰霜凝成,随着他的身影的飘动,弯刀带出白色的光芒,就好似漫天霜花在飞舞。

相柳不顾身后,急速向前,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一个人头飞起,落下,相柳背上被冰刃刺穿,见了血。

冰刃铺天盖地地卷向他,相柳完全不躲,驱策白雕,迎着冰刃上前,挥手劈下,晶刀弯弯,回旋而过,霜花飞舞,一个人连着坐骑被绞碎,可相柳也受了伤,从唇角留下了血。

四面八方都飞舞着叶子,形成了一个木灵杀阵,相柳根本不耐烦破阵,直接向着设阵人冲去,拼着灵力受创,斩杀了他。

终于可以一对一,相柳追逼向轩,但他已经有伤,灵力消耗了大半,轩却毫发无伤,灵力充沛。

轩左手木灵长鞭,右手金灵短剑,竟然能驱策两种灵力,鞭如蛇,卷向相柳,剑如虎,张着血盆大口,伺机而动。

小六大叫:“相柳,左手。”

小六把左手用力砸到树干上,钻心的疼痛,轩的招式偏倚了一下。

“右手。”

小六用力把右手砸到树干上,轩的兵器差点掉落。

相柳百忙之中,竟然大笑起来。轩却眼中闪过狠厉,长鞭飞舞,击向小六。小六一缩脑袋,顺着树干滑下。幸亏林木茂密,坐骑无法进入,轩不能来追击他。

相柳下令:“左腿、右手。”

小六心里咒骂,却不得不狠着心,一边用带刺的木棍朝着左腿狠狠打下去,一边用右手去撞击一个凸起的石头。

相柳灵力暴涨,甩出弯刀,封住轩的退路,身子如大鹏般飞起,扑向轩,显然想一举击杀了轩。

轩情急之间,滚下坐骑。在相柳的前后夹击下,坐骑碎成血沫,却救了他一命。

轩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树上,把一棵大树都砸倒。他受了重伤,身上都是血,却不敢停下,立即纵跃而起,一边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高声呼喊,召唤着侍从。

山林中,树木茂密,坐骑不可能飞进来,相柳驱策白雕掠过树林上空的一瞬,飞跃而下,落入林中,追杀轩。

小六犹如猿猴一般,从一颗树飞跃到另一棵树,不慌不忙地也追了过去,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条白色的东西,好似动物的尾巴,小六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却停住了。

他飞跃过去,捡起了挂在树枝上的白色东西,是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

小六整个人都痴了,唇角如月牙一般弯弯翘起,在欢笑,眼中却有泪花闪闪,悲伤地要坠落。

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疯了一样去追相柳和轩。

轩在飞奔,相柳犹如鬼魅一般从藤蔓间闪出,手化成了利爪,犹如五指剑,快若闪电地刺向轩。轩转身回挡,木灵长鞭碎裂成粉末,却丝毫未阻挡住五指剑。

相柳的妖瞳射出红光,轩的身体像被山峦挤压住,一动不能动,再没有办法闪避,他却不愿闭眼,如果要死,他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道身影犹如流星一般扑入轩怀里,替他挡住了相柳的雷霆一击。

“啊——”小六惨叫。

轩感同身受,剧痛钻心,可他毕竟只是痛,并不会受伤。轩震惊地看着小六,不明白小六为什么要舍身救他。

小六用力推开他,“快逃!”

相柳却不肯让轩逃脱,再次击杀。小六转身,不惜再次受伤,紧紧抱住了相柳已经幻化成利爪的手,阻止他击杀轩。

轩的侍从赶到,扶着轩快速逃离。轩边跑边回头,迷惘地看向小六。

相柳眼见着大功告成,却被小六毁了,不禁大怒,一脚踢在了小刘的腿上,小六软软地倒下,却还是用尽全部力量,死命地抱住相柳的脚。

轩被侍从带上了坐骑,在云霄中疾驰。

他靠在侍从身上,紧紧地咬着唇,忍着疼痛。

胸腹间在痛、胳膊上在痛,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痛,好像整个人都要分崩离析。可他知道自己不会分崩离析,因为这些疼痛不属于他,而是小六的。

轩茫然地看着翻滚的云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小六先是要帮相柳杀他,可最后关头,却不惜一死也要救他。他下令对小六动用了酷刑,小六恨他、想杀他才正常,为什么会救他?

相柳的愤怒如怒海一般,翻滚着要吞噬一切。

小六知道相柳要杀了他,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猩红的鲜血,让她看见了火红的凤凰花。在凤凰树下,有一个娘为她搭建的秋千架,她站在秋千架上,迎着簌簌而落的凤凰花瓣,高高飞起,欢笑声洒满天地。哥哥站在凤凰树下,仰头笑看着她,等她落下时,再用力把她送出去。秋千架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相柳的利爪抓向小六的脖子,小六却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冲着他甜甜地笑,犹如春风中徐徐绽放的花。

纤细的脖颈就在他手中,只需轻轻一捏,麻烦就会消失。

小六微笑着轻声叹息,好似无限心满意足,头重重垂落,眼睛缓缓地合上。

相柳猛地收回了手,提起了小六,带他离开。

小六睁开眼睛时,在一个山洞中,整个人浸在一个小池子内。

池子中有玉山玉髓,归墟水晶、汤谷水、扶桑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是别人,在重伤下,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不分药性、不辨分量地乱泡着,估计本来不死也要死。可小六体质特异,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对身体有益。

估计里面也有止痛的灵药,所以小六只觉得身子发软,并不觉得疼痛

距离池子不远处,相柳盘腿坐在一方水玉榻上,眉间的戾气集聚如山峦,似乎随时都会倾倒。

小六不敢动,更没胆子说话,悄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救他?”相柳的声音冰冷,有压抑的怒气。

小六心念电转,一刻不敢犹豫,清晰地说:“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了。”

相柳的眉头微动了下。

小六说:“前几日我就在纳闷,你这段日子怎么这么闲,竟然能日日看着我。后来我才明白,你不是照看我,而是在等轩。璟让我藏在山中,是因为知道你们和轩辕斗了几百年,轩辕都没有办法追踪到你们。只要你愿意,轩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可是,你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又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你用我设了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杀了他。”

“我用你做陷阱,那又如何?”

“本来是不如何,反正他想杀了我。可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颛顼,是轩辕的王子,轩辕黄帝的嫡长孙!如果我帮你杀了他,黄帝必倾天下之力复仇,我此生此世永不得安宁!大荒之内再无我容身之处!”

相柳睁开了眼睛,盯着小六,“我曾以为你有几分胆色。”

小六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敢与黄帝作对,可我不敢。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我承受不起!”

“你怎么发现了轩的身份?”

“你去追杀他时,他的一个侍从仓皇间,叫漏了嘴,说什么快救颛王子,虽然有点含糊,可让你不惜重伤也非杀不可的人在大荒内应该不多,稍微想想自然就知道了。”

相柳站起来,直接走进了水池里,手掐着小六的脖子,把他的头重重磕在池壁上,“你也知道我不惜重伤想杀他!”

小六无力反抗,索性以退为进,“我坏了你的大事,你若想杀我,就杀吧!”他温驯地闭上了眼睛,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相柳冷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他伏下了头,狠狠地咬在小六的脖子上,用力吸吮着鲜血,以此宣泄着心中的杀意。

小六头向后仰,搭在池子边沿上,庆幸他对相柳还有用。相柳是九头之躯,体质特异,很难找到适合他的疗伤药,但体质特异的小六恰恰是他最好的灵药。

躺在榻上养伤的轩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还活着!

刚开始是剧烈的疼痛,就好似利齿刺入肉中,可是渐渐地,疼痛的感觉变的怪异起来,疼痛中夹杂着丝丝酥麻,痛中有微微的快感,就好似有人在吮吸舔舐轻吻。

轩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突然间十分生气。那么重的伤,那小子发疯了吗,究竟在干什么?

相柳抬起头,盯着小六,唇角染血,眸色变深,微微地喘息着。

小六一直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样子,突然间,他瑟缩了,身子往下滑了滑,双手下意识地想挡在胸前,可又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异样,依旧大大咧咧地坐着。

相柳的手从他的脖颈,慢慢地下滑,手指头抚摸玩弄了一会儿他的锁骨,又往下抚摸。

小六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嬉笑着说:“我是个男人,就算你好男风,也该找个俊俏的。”

“你是男人?”相柳还沾染着血痕的唇角微微上挑,似笑似嘲,“你如果实男人,是如何把胐胐勾搭出来的?”

小六困惑地眨眨眼睛,笑说:“我不相信你不能变幻声音和形体。”

“我更相信野兽的直觉。”

“野兽的直觉如果那么管用,你的毛球不会被我药倒,天下不会有种东西叫陷阱,猎人早就不用打猎了。”

“你究竟用的什么幻形?你灵力低微,却无迹可查,就好像这是你的真实身体!”

小六不满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真实身体!”

相柳盯着他,双眸漆黑如墨。小六的心狂跳,猛地摔开了相柳的手,闭上眼睛,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摸吧,摸吧,摸完了别再乱怀疑我是女人就行!”

相柳盯了他一会儿,“我对你的这具假身体没兴趣!”他放开小六,转身离开了池子,躺到榻上,开始疗伤。

小六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本来就有重伤,又被相柳吸了血,小六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重逾千斤,仰身躺在水面上,也开始疗伤。

一日后,璟找到了附近。

相柳身上还有伤,以他多疑的性子,自然不愿和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碰面。他在璟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前,悄然离开,留下了不能动的小六。

璟进来时,看到小六漂在水面上,脸色煞白,浑身是伤,闭目沉沉而睡。

璟探了探他的脉息,立即抱起他,快步走出山洞,召唤坐骑。

十几日后,小六醒转,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雅致的屋子里。

明珠高挂,鲛绡低垂,外面正是酷夏,室内却很是凉爽,从大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庭院内开满鲜花,茉莉、素馨、剑兰、麝香藤、朱瑾、玉桂、红蕉、阇婆、薝卜……屋檐下,挂着一排风铃,是用终年积雪的极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红色、竹青色、紫靛蓝色、月下荷白色……配合着冰晶的色彩,雕刻成各种花朵的形状。微风吹过,带起冰晶上的寒气,四散而开,让整个庭院都凉爽如春。

小六披衣起来,走到廊下,璟从花圃中站起,定定地看着他。

明媚俺懒得阳光,勃勃生机的鲜花,还有一位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一切都赏心悦目,令人欢喜,

小六走到璟面前,微笑着轻叹:“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从死到生,让我姑且放纵一下吧,那些悲伤的事情就不想了。

璟伸手,轻抚过他的脸颊,似乎确认着他真的如初了。小六微微侧头,感受着他掌间的温暖,璟抱住了小六,温柔却用力地把她揽在怀中。

小六闭上了眼睛,头轻轻地靠在璟的肩头。这一刻,他们是十七、小六。

叮叮咚咚——杯盘坠地的声音。

小六抬起头,看见静夜呆滞地站在廊下,眼神中满是惊骇。

小六体内的恶趣味熊熊燃烧,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等着看璟的反应。

璟却让小六失望了,他异常镇定,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安静地揽着小六。有一种任凭天下零落成泥,他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静夜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是六公子的伤势又加重了吗?让奴婢搀扶吧!”

小六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也是个秒人!他挣脱璟的手,退后了几步,笑看着静夜。

静夜对他行礼,“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请先受奴婢一礼。”

小六微笑着避开,“你家公子也救了我,大家谁都不欠谁。”小六对璟抱抱拳,“老木他们还等着我,我回去了。”

小六转身就走,璟伸出手,却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只是望着小六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下。

小六看上去好了,其实身体依旧使不上力。稍微干点活就累,可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赚钱了,一家子都要吃饭,所以他也不能休息,回春堂依旧打开门做生意。

桑甜儿跟在小六身边,小六动嘴,她动手,两人配合着,看病抓药,竟然像模像样、有条不紊。有时候受了外伤的病人来求医,桑甜儿不怕血,也不怕恶心,在小六的指点下,清理伤口、包扎伤口,做的比小六还细致,病人离开时,不住嘴地道谢。

小六赞道:“你做饭,不是盐多就是盐少;你洗衣,本来能穿五年的,变成了两年;你整理屋子,凌乱不过是从显眼处藏到了不显眼处;可你察言观色,伺候人倒是很有天赋。”

桑甜儿苦笑,“六哥,你这是夸我吗?”

小六说:“看病不就是要察言观色吗?照顾病人不就是伺候人吗?我看你能学医术。”

桑甜儿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瞪着小六。

小六慢悠悠地说:“麻子和串子跟了我二十多年了,可终究不是吃这行饭额人。我看你不错,你如果愿意,就好好学吧。多的不求,把我治不孕的本事学去,你和串子这辈子走到哪里,都饿不死。”

“六哥愿意教我?”

“为什么不愿意?你能干活了,我就可以躲懒了。”

桑甜儿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谢谢六哥成全,”过去的一切总是

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纵然串子对他百般疼爱,可是已经看惯世事无常、人心善变的她根本不敢把一切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她与串子的生活,卡似是她虚情假意,串子真心实意,好似她在上,串子在下,实际上是她匍匐在陷落的流沙中,在卑微地乞求。春桃可以和麻子理直气壮地吵架,可以住在娘家让麻子滚,她却总在矛盾爆发前,小心翼翼地化解,她和串子压根没红过脸。看惯了风月的她何尝不知道,丈夫不是恩客,不可能日日都蜜里调油,这种不对等支撑的甜蜜恩爱是非常虚幻的,但她孑然一身,根本无所凭依,千回百转的心思无人可以诉说,只能笑下藏着绝望,假装勇敢地走着。可是,她没想到有一个人能懂、能怜惜。

谢谢成全,让她能理直气壮、平等地去过日子,去守护他们的家。

小六温和地说:“好好孝顺老木,若你们死时,他活着,让你们的儿子也好好孝顺他。”

桑甜儿困惑不解地看着小六。小六微笑。

桑甜儿心中意识到了些什么,重重点了下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老木和串子。”

轩走进医堂,坐到小六对面:“在交代后事托孤?”

小六借着去端水杯,低下了头,掩去眼内的波澜起伏,微笑着对桑甜儿吩咐:“去药田帮串子干活。”

桑甜儿看了一眼轩,默默地退了出去。

小六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水,这才抬头看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轩沉默了半晌才问:“为什么救我?”

小六笑嘻嘻地说:“你死了,你体内的蛊也要死,我养那蛊不容易,不想让它死。”

轩看着他,小六一脸坦然。小六给他倒了杯水,商量着说:“我虽抓了阿念,可并未真正伤害她,只是戏弄了一番。你手下人伤了我,我也没让你好过。相柳虽然用我做了陷阱,但我也救了你。我们就算一报还一报,能否扯平?”

轩问:“什么时候给我解除蛊?”

小六思索了一会儿说:“等你离开清水镇时。”

轩的手指轻叩着几案,“为什么不能现在解除?”

“你是心怀高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清水镇,等你离开时,我必会解开蛊。这蛊并无害处,唯一的作用不过是我痛你也痛,只要你不伤我,你自然不会痛,我不过求个安心。”

“好。”轩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有空时,可以去酒铺子找我喝酒。”

小六拱手道谢,“好的。”

轩扬眉而笑,“注意些身子,有伤时,禁一下欲吧!”

“……”小六茫然不解,他几时开过欲?

轩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笑着离去了。小六依旧不解地眨巴着眼睛,一会儿后,他抿着唇角,悄悄地笑起来,真的可以去找你喝酒吗?内心有声音在反对,可又有声音说,他很快就会离开,现在不喝以后就没机会了。

冬天到时,小六的伤完全好了。

这几个月,因为身体很容易累,小六整日待在屋子里,正好有大把时间教桑甜儿。

桑甜儿十分认真地学医,每日的生活忙忙碌碌,她和串子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桑甜儿嫁给串子后,很忌讳和以前有关系的东西,刻意地回避,可现在偶尔她会无意识地边无意识地边研磨药草,边哼唱着以前学会的歌谣。以前,桑甜儿总是什么都顺着串子,可现在有时候串子干活慢了,她也会大声催促,桑甜儿越来越像是回春堂的女主人。

小六笑眯眯地看着桑甜儿艰辛有努力地去抓取一点点微薄的幸福,就如看着种子在严寒荒芜的土地上努力发芽吐蕊,生命的坚韧让旁观者都会感受到力量。

傍晚,飘起了小雪。

这是今年天的第一场雪,老木躺了热酒,吆喝着小六和串子陪他喝酒,小六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喝酒邀约,望着雪花发呆。

桑甜儿提着灯笼从外边进来,一边跺脚上的雪,一边把灯笼递给了串子。

串子正要吹灭灯笼,小六突然拿了过去,也不戴遮雪的箬笠,提着灯笼就出了屋子。

老木叫:“你不喝酒了?”

小六头未回,只是挥了挥手。

冒着小雪,走过长街,小六到了酒铺子前,突然又犹豫了。

提着灯笼,在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小六转身往回走。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一下呢?”轩站在门口,看着小六的背影。

小六慢慢地回身,笑着说:“我看没有灯光,以为你们不在家。”

轩只是一笑,并不打算戳破小六的谎言。

小六随在轩的身后,穿过前堂,进了后面的院子。也不知道轩从哪里移了一株梅树,此时正在吐蕊,暗香盈满整个庭院。

轩看小六打量梅树,说道:“阿念要看,栽给她看着玩的。”

小六说:“你可真疼妹子。”当年只是打趣的话,现如今说起来却是百般滋味。

两人坐在暖榻上,轩摆了五六碟小菜,点了红泥小火炉,在炉子上煮起了酒。

门和窗都大开着,雪花、梅花都尽收眼底,倒是别有情趣。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沉没地喝酒。一个是戒心未消,懒得敷衍;一个却是忍着心酸,无语可言。

这是酒铺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酒像水一般灌下去,小六渐渐地有了几分醉意,笑问:“阿念怎么会允许我在这里坐着喝酒?”

轩狡黠地笑,“她酒量非常浅,一杯就倒,现在估计正在做美梦。”

小六说:“我看你们是神族,又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为什么要跑到清水镇来受罪呢?”

轩道:“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杀相柳吗?”小六摇摇头,“你们这样的人杀人根本无须自己动手。”

轩微笑不语,小六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说说呗!”

“真正地原因说出来也许没有人相信。”

“我相信。”

“那……好吧!告诉你!我的酿酒技艺是和师父学的,有一次师父难得地喝醉了,他给我讲了一个他年少时的故事。他说那时他还不是家族的族长,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大荒游历,在一个小镇子上打铁为生,家长里短地生活着。有一日,一个少年找他打铁,哄着他干活,承诺的美酒却原来是最劣的酒,从此他就结识了一生中唯一的朋友。我牢牢记住了这个故事,小时候常常想着将来我也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也许,我也能碰到一个倾心相交的朋友。”

轩讲完,看着小六,“你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

“为什么?不觉得这理由很荒谬吗?”

“我能感觉到你说的是实话。”

轩叹息,“可我并不是师父,我虽然在卖酒,却并未真正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小六笑着安慰,“各有各的际遇,你也见识了很多。”

轩自嘲地笑,“是啊,师父可没被人种下蛊。”

小六撑着头笑,“那你得谢谢我。”

轩问:“为什么救我?”

小六端着酒碗,不满地说:“我还没醉呢!套话也太早了!”

轩笑着说:“那我等你醉了,再问吧。”

小六摇摇手指,“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小六连喝了三杯酒,“因为……我要睡了。”趴在案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轩摇摇他,“你酒量倒不错!”去关了门窗,觉得头重脚轻,索性也连着喝了几杯酒,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半夜里,醒来时,小六已走,只剩榻上的冷菜残酒,轩哑然而笑。

隔了几日,轩去年酿的梅花酒可以喝了。

轩白日里卖完酒,晚上忽然动了兴致,提着两坛酒去看小六。

小六见是他,愣了一下后,请他进去。

小六家里可没什么像样的酒具,都是用碗喝。小六拿了两个碗,把他平常吃的鸭脖子,鸡爪子弄了些,就算有了下酒菜。

两人依旧是沉默地喝酒,一坛子酒喝完,两人略微有了点醉意。

轩问:“你怎么会在清水镇?”

“四处流浪,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觉得还算喜欢,就住下了。”

“你和九命相柳……很熟?”

小六托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这种问题不适合喝酒的时候回答。”

“那再喝几碗回答。”

轩给小六倒了一大碗酒,小六喝下后,说道:“我怕他,但不讨厌他。我和他不是敌人,但也肯定不是朋友。”

轩道:“可惜他太精明,否则我还真想和他平平常常地喝一次酒。”

小六问:“你和阿念……只是兄妹之情?”

轩轻声地笑,“这种问题倒是很合适喝酒的时候回答。”

小六给他倒了一大碗,轩灌下去后,却怔怔的,半晌都不说话。小六又给他倒了一大碗,轩一口气喝完,掏出一个贴身戴着的玉香囊。打开香囊,拽出了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洁白的雪球,他抖了抖,那毛球变大,成了一截白色的狐狸尾巴,“这是我妹妹的宝贝,我们临别时,她送给我,说只是暂时借给我玩,这个暂时已经三百多年了!”

轩轻抚着白狐狸尾,“妹妹是我姑姑和师父的女儿,我答应过姑姑会照顾妹妹,但我失信了。妹妹在很小时,失踪了,他们都说她死了,但我总抱着万一的希望,期冀她还活着,等着她回来要回狐狸尾巴。阿念也是师父的女儿,宠爱她就像是宠爱妹妹。”

小六好似不胜酒力,以手扶额,举起酒碗喝酒时,悄悄地印去了眼角的湿意。

轩把狐狸尾巴团成了小球,塞回玉香囊里,贴身收好。他倒满了酒,和小六碰了一下碗,一饮而尽。

两坛酒喝完,两人都醉倒睡了过去。半夜里,小六醒来时,轩已经走了。

小六再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到天亮。

整个冬季,小六和轩隔三岔五就会一起喝酒。

刚开始,两人聊天时,还常常言不及义,可日子长了,轩半真半假地把小六看做了朋友,甚至向小六认真的请教用毒。

小六对轩十分坦诚,比如说讲解毒药,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各种下毒的技巧都和他详细地到来,各种简单有效的避毒方法也仔细说清楚。有时候,小六还会认真地提醒他:“相柳想杀你,虽然他不可能派兵进入清水镇,但神农义军毕竟在这里盘踞几百年了,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轩觉得他们是能推心置腹的朋友,可真当轩想进一步,小六却会笑着装傻充愣。

两人好像只是酒肉朋友,醉时,谈笑;醒时,陌路。

第八章 忽闻悲风调第十章 惆怅有谁知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伤第六章 却道相思苦第六章 却道相思苦第十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第十三章 欲归道无因第十三章 欲归道无因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第六章 却道相思苦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惨愁颜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七章 爱恨两依依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第四章 最难欢聚易离别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第十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第十六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三章 客从远方来第十四章 道凄凉,与谁说第六章 却道相思苦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三章 花开花谢故人别第三章 花开花谢故人别第七章 爱恨两依依第十五章 只影向谁去第二章 风露立中宵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十六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第十一章 满院春风,惆怅墙东第四章 生相依,死相随第十四章 道凄凉,与谁说第十六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第十四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第二章 此身出何处第二章 此身出何处第八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第九章 风回处,寄珍重第二章 风露立中宵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第十一章 盛会在何时第五章 欲将此身寄山河第十五章 只影向谁去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第五章 但感别时久第九章 风回处,寄珍重第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第四章 最难欢聚易离别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十二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五章 只影向谁去第三章 客从远方来第五章 欲将此身寄山河第十二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第十一章 满院春风,惆怅墙东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第十七章 结发两不疑第十章 惆怅有谁知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伤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第一章 青梅赋相思第一章 东风恶,欢情薄第十一章 满院春风,惆怅墙东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惨愁颜第十三章 欲归道无因第十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第六章 却道相思苦第三章 岁月静好与君同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第十二章 烟水茫,意难忘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伤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第十五章 只影向谁去第三章 花开花谢故人别第一章 东风恶,欢情薄第一章 东风恶,欢情薄第四章 有情终伴青山老第十二章 烟水茫,意难忘第九章 风回处,寄珍重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第十二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第七章 爱恨两依依第九章 魂梦安能定第四章 最难欢聚易离别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变第十章 惆怅有谁知第十三章 欲归道无因第十二章 错将生死作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