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擅长做苇席,那是他打小的手艺活,谁见了都说句好,他来我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嫁妆,按我老家风俗,男的找上门女婿,是可以带嫁妆的,他的嫁妆就是他的家伙事,石碾。
我总是取笑他,一块石头罢了,至于吗,山上那么多石头,找块石头打块新的就行了。
“不行,那是师傅留给我的,是念想,你个小毛孩,不懂”那是他第一次跟我有点急眼。
一把小小的花生米塞在我手里,他告诉我说“我那时比你大一点点,家里人多,不好养活,我又没有其他兄妹嘴乖,父亲就选我去跟别人打席子,师傅很严厉,那手上拿个藤条,不听话就抽,反正家里人也不会说啥”。
“那你那么笨,不会跑吗,傻傻在那挨打,不打你打谁”我不屑的问。
“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儿子打父亲,是要天打五雷轰的,谁敢”继父抬起手指指天,心有余悸说道。
“学艺日子可苦了,不过想想现在也值了,学完后,我跟师傅在外面接了几年活,回家都快二十岁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回家时师傅将这石碾传给了我,也算个念想。”
我看着那个菱角处有些掉块的石碾,都觉得破旧,实在不懂其中的感情,大概是因为我太小了吧。
继父很爱惜他的石碾,没事就打一盆水,拿抹布擦擦,大概是风太大了,有时我看到他默默留泪,又快速用袖子擦擦眼泪,继续擦他的宝贝,然后用一块红布盖住,那块红布很新,是我家最漂亮的一块布了,不允许我们谁碰,谁也不能惦念他的布。
每次他打席前,都要用皂角沫把手洗干净,揭开红布,将红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盒子里,等干完活再拿出来,盖在石碾上。
母亲每次都笑说“你继父这不是在干活,这是在举行他认为最庄重的仪式………”
下雨天的时候他总是抽着水烟,一个人盘腿坐在那静静呆着,不知道为何,我从未觉得他孤单,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他的寂寞。
“大”,这是我们老家称呼父亲的称呼,我呆呆地叫着他,不知道咋的就叫出来了,低头摸摸头,有点羞涩,顺溜跑出去。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平常我们都喊他叔,不喊他大,我们知道自己有父亲,认为喊了他,我们的父亲就会被遗忘,那是我们三姐弟的秘密,连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虽然有点羞涩,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喊出口,叫了就叫了,没啥大不了的。
夏日微热的风,吹在羞红的脸上,愈发不好意思了,鸟儿叽叽喳喳叫着,似向我道喜,我又有了父亲,好像也不错。
晚饭回来时,继父偷偷往我的口袋里装了几颗糖,那是我们两的秘密,那一天,我有了父亲,他有了儿子,虽无血缘,好像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羁绊。
土炉的火噼里啪啦烧着,跟我的心一样,暖呼呼,热热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杨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