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听了个囫囵,不如小陆你把这事全须全尾地跟我说说?”
关良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从他的口吻中也听不出问责之意。
陆远微微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好,便将他和卢佩姗走访下岗职工,将他们推荐往华晟集团萧山分厂上岗就业之事,从头到尾讲了出来。
从华晟集团萧山分厂,到诚联信职介所、劳务中介费,再到进厂走访下岗职工,签约推荐就业上岗……
既然关良义问起,陆远也就没打算隐瞒,因为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像关良义这种人物要有心去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现在藏着掖着,反倒不美了。
不过二毛子让小丽给自己提供下岗职工人事资料的这个关节,陆远就自动忽略了。这也是为了保护二毛和小丽,尤其是小丽,在人事科的位置上,有些资料即便不是机密资料,但外泄出去被人用作商业用途,哪怕她只是顺手帮个忙,不存在利益交换,但也容易让人有其他想法。人家小两口这么仗义帮衬自己,陆远不能不仗义,咬死都不能秃噜了嘴,万一回头陷人于不义,害人丢了饭碗就罪过大了。
……
“关副厂长,事情大体就是这样……”
陆远的语速并不快,所以关良义听得很清楚。听陆远这么说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倒是和他在厂里听到的相差不多,出入并不是很大。
林俪本来对陆远这事还没什么兴趣,但听着听着,却听得津津有味起来。等着陆远说完,她也放下了手里的杂志,一脸敬佩又憧憬地说道:“陆远,你那个女朋友好厉害啊!”
“咳咳咳,”陆远差点被呛得把茶水喷出来,及时纠正道,“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我懂的!”林俪一副了解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陆远一阵无语,你懂得,你懂得个蛋啊?
“俪俪倒是没说错,这个叫卢佩姗的女孩,确实很厉害嘛。”
关良义并不关心年轻人谈情说爱,但是对卢佩姗还是称赞道:“能够从华晟集团在萧山开设分厂的消息里嗅到劳务需求的商机,又能从我们杭三棉厂深化改革的进程里适时寻找到下岗工人这块重要资源,然后加以利用,将两者的需与求恰如其分的对接上。这位卢佩姗小姐不仅眼光独到,胆色过人,还有着超强的执行力。若不是听你说她如今在创业,我都想把她挖到我们三棉厂的销售办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关良义对卢佩姗的评价很高。
陆远也认为姗姐在这笔业务上的连番操作,的确很出色,但完全没到关良义说得这个高度。无论是在劳务派遣资质这个问题上,还是他们进厂之后的进度缓慢,都足见整个方案是有问题的,甚至有些方面是过于乐观的。
随后,关良义问到现在厂有多少下岗职工,跟诚联信职介所签订了职介合同。
陆远据实回答,目前已经有六十名下岗职工跟诚联信职介所签订了合同,但完全没有达到第一批百人的任务量。
关良义哦了一声,又问道,“有什么需要厂里帮忙的?”
嗯?
陆远顿时愣住了,瞪大眼了眼珠子看着关良义,脱口问道:“关副厂长,你的意思,厂里还支持我们?”
“小陆,你这话讲得,厂里为什么不支持你们?”
关良义笑道:“你们替三棉厂的下岗职工找工作,替这些下岗家庭找出路,这是好事啊,也是为厂改革办的下岗职工再安置工作减轻压力啊。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厂改革办的同志在安置下岗职工这个事情上,背了很大的压力啊。你说,就冲这个,厂里是不是也要支持你们?”
陆远暗暗认可,不愧是当大领导的格局啊。
既然关良义这么说了,陆远也不再矜持,直言不讳地说道:“目前厂里有小部分下岗职工,对华晟集团并不了解,对诚联信还是不太放心,担心被黑职介骗了。当然,还有部分人,是对下岗再就业问题,表现不积极。他们还抱着国营老大哥的旧观念,总觉得去民营企业再就业,人往低处走,是件丢人的事情。所以他们很多人宁可在家里呆着,在厂里混着,总是抹不开那个面儿。”
“哈哈……当你们是骗子?”
关良义的眉宇微微一松,忍不住笑出声儿,“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厂里给你们贴个告示出个证明就好了,回头我再安排两个厂改革办的同志,协助一下你们走访下岗职工家庭,毕竟下岗职工再就业工作,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嘛。我想这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把你们当骗子了。”
“太好了!谢谢关副厂长!”
陆远没想到关良义竟然这么给力,又贴告示出证明,又派厂改革办的人协助他和卢佩姗,这力度简直是没把诚联信职介所当外部机构啊。
毕竟诚联信是外部职介机构,和杭三棉厂没有隶属关系,更没有委托关系,相反,诚联信职介所虽说挖的都是下岗职工,但挖墙脚之嫌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但关良义身为杭三棉厂的副厂长,却能如此力挺,就算诚联信职介所间接帮助了厂改革办解决了再就业的压力,但他这份心胸和格局,着实让陆远敬佩!
改革派改革派,这才是改革派领导应有的胸襟气度啊!
陆远相信,有了厂里这个支持,答应华晟集团那边的100人劳务输出进度条,应该又能往前再进一步了。至少能暂解卢佩姗的燃眉之急,缓解一下她的压力了。
“至于你提到的部分下岗职工,还存在着国营老大哥,看不起民营企业的老思想旧观念问题,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变过来的哟……”
关良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时代在进步,生活在改变,你们年轻人都在慢慢成长,老的一代人也会将慢慢谢幕。所以这些老思想,旧观念,将来也会随之而变,最后会被当垃圾一样扫到时代的角落里,最终被人遗忘。改变需要时间,改革也需要时间啊。”
他的这番话,陆远听在耳中,感觉关良义不单单是说给他听的,恐怕也是在宽慰着他自己吧?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陆远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六点多了。
这时,关良义让林俪去厨房热一下从食堂带来的饭菜,邀请陆远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陆远是跟林俪一起去食堂打得饭菜,他哪里会不知道林俪就打了她舅舅一个人的饭菜?他留下来吃空气啊?人领导不过是客套一下罢了!自己还真能愣头愣脑地留下来蹭饭啊?虎啊?
随即他找了由头推了关良义的“盛情”挽留,离开了关家。
他走没多久,林俪就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喊道:“舅,热好了,吃饭吧。”
关良义嗯了一声,来到饭厅,招招手,示意林俪也坐下来一起吃。
林俪摇摇头,道:“我最近不吃晚饭,减肥!”
关良义扒了两口饭,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说道:“都瘦成麻杆了,还这么臭美?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饭,怎么好好工作?”
“哎呀,舅,你就别管我了。人家爱漂亮,又不影响工作。”
林俪坐下来给关良义夹了一块扣肉,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岔开话题,问道:“舅,刚才我在旁边听了这么会儿,我发现你对陆远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分了?又是厂里给他们贴告示出证明,又是派厂改革办的同事去协助他们。我听人说,前些天还有人写举报信到厂改革办,举报陆远利用三棉厂职工的身份,跟外人合伙做生意,给自己谋取利益。”
“呵呵,这事儿是展鹏飞跟你说的吧?”关良义停下来手里的筷子,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俪。
展鹏飞虽然被派取外地学习还未回厂,但是关良义已经让人把的工作关系已经调到了厂改革办,而且已经让他开始接触和熟悉厂改革办的相关工作事宜了。所以展鹏飞知道这封举报信,在关良义看来,并不奇怪。林俪如果知道这个举报陆远的事情,那绝对就是出自展鹏飞之口。
林俪一听,心里一紧,要坏。
自己怎么把鹏飞给出卖了?
不过她看舅舅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小细节,于是继续揪着刚才陆远那个话题,问道:“舅。人家也是担心你嘛,毕竟陆远跟卢佩姗搞得这个事,虽然对下岗职工来说是好事,但毕竟他也是在谋取了个人经济利益啊。我是担心,你这么帮他,会不会连累到你啊?我知道厂里有些人不服你,万一有人拿这个事在背后嚼舌根,煽风点火抹黑你,那岂不是自寻烦恼嘛。”
“亏你还有点小良心,知道心疼你舅舅了。”
关良义打小就疼这个外甥女,不然也不会为了她,破例把她的男朋友展鹏飞调到厂改革办来了,当然,展鹏飞自己在工作过程中争气也是一个原因,不然他就算有心提携,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关良义稍稍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看着林俪问道:“舅舅这么力挺他,也是有原因的。说起来,大前天,也就是周一的厂党委会议上,如果没有这小子阴差阳错的帮忙,我还争取不到向书记那关键的一票呢。”
“怎么还扯到了厂党委会议?”林俪诧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