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旗安年坐在桌案后,闭目沉思,如今的奏章已经不多了,旗都是一座孤城,没有外面的州县上报,也不会向其它各地下发公文和旨意,都城的事大部分都在朝堂上商讨,每天事情不断,全是费心劳神的内务,不能改变战局,处理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敌军已经叫骂了三天,杀了三百旗国兵士,看样子明天还会继续,不知道有多少人落入他们手中,敌方的引雷阵已经恢复到冲阵前的状况,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用不了几日便可完成,不知道西部陈将军能不能赶到,眼下无论多么心焦,除了等待,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请罗总军过来!”旗安年吩咐身边的太监。
不一会儿罗毅走进御书房:“参见陛下。”
旗安年摆摆手,他和罗毅关系密切,从小就相识相伴,没人的时候相对随意,旗安年看着他问:“如果你是周贼,如何和朕和谈?”
罗毅吃了一惊,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和谈一直是旗安年最痛恨的,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朕只是问问,回答便是。”
罗毅不假思索道:“没有和谈,只有请降。”
旗安年点头,继续问:“如何纳降?”
罗毅狐疑地说:“陛下心中早有判断,不必让臣来说吧。”
旗安年一笑,道:“就让你说,当做一场考问。”
罗毅很是为难,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旗安年把他按在椅子上说:“此间无君臣,你我随意闲聊,再难听的话都是周贼之言,不用顾忌。”
罗毅稍稍调整了一下心绪,道:“投降的根本就是旗国终结,周贼篡位,至于陛下您和皇子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罗毅已经说得相当客气,以周汝川的性格,百般羞辱都是轻的。
旗安年脸上没有一丝怒色,这些他早已想清楚了,而且结果比罗毅说得更遭。
“百姓呢,如果旗国的条件是不杀一个百姓,你可同意?”
罗毅叹了一口气道:“兵不血刃当然可以,但陛下提出了条件,周贼也会有加倍折辱您的条件,虽然不杀百姓,但可使他们为奴为婢,女子变为娼妓,男子成为阉人,苦役劳作,泯灭人伦。”
旗安年揉着眉心,痛苦地闭上双眼,呢喃道:“这么多兵士为朕而战,到头来恐亦无果……”
罗毅从皇帝眼中看出了挣扎,深深地理解,自从旗都被困,文武百官便不作为,大事小情都不做主,生怕招来非议,旗安年不得不亲力亲为,虽说一国之事变为一城之务,但事无巨细,污泥浊水,长此下去,正常人都要被逼疯,谁的心志能一直盘如坚石,无丝毫动摇?
当即安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是为旗国一战,是为了保护家园,责无旁贷,军人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如果用旗国的屈辱换来他们的生存,恐怕此生信念都不会通达;再说百姓虽被困都城,但也不缺衣少食,总好过任周贼肆意宰割,西将军正在急速驰援而来,陛下,只要旗都能撑过黑暗的几日,必将迎来曙光。”
罗毅的话朴实无华,却点燃了旗安年的决心,叫罗毅过来,就是心中烦闷,想有人安慰,其中的道理自然明白,只是由旁人说出才算共识,拍拍他的肩膀,感觉心念通达。
西顺宫
晚上旗安年驾临西顺宫,秦素婉自然满心欢喜,罗雨竹入宫后,皇帝来西顺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是看望皇子和公主,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容易盼到罗雨竹去了御园,可旗国又陷入危机,秦素婉觉得西顺宫就像一座牢笼,将她锁在其中,春去秋来,独守空房。很是怀念曾经是太子妃的时光,那时的旗安年没有那么多朝政,也没有那么多女人,有空就会陪她和孩子。
旗安年将公主搂在怀里,看着大皇子旗星表演大通拳,旗星今年九岁,练了两年的拳脚,一套大通拳打得虎虎生风,有几分大家的风范。秦素婉在一旁眉眼带笑,很是骄傲。
“玥玥,到母后这儿来,父皇累了。”
旗玥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秦素婉,撅起小嘴,从旗安年腿上滑落,眼睛却求助式地望着他,旗安年重新把她抱到腿上:“无妨,玥玥,哥哥的拳打得怎么样?”
旗玥笑逐颜开,拍着小手道:“哥哥最棒,以后保护玥玥。”
旗星收式,等待着父皇的点评。
旗安年正色道:“星儿,拳的精髓在力,你的力不够集中,十份力消散了三分,不要追求华而不实的威势,等你把十分力全部集中起来,威势自会显现。”
旗星有些气馁,以为父皇会夸赞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用心练习,自觉力量比以前增长不少,可到父皇这儿,威势怎么变成了华而不实,不禁低下头,抿着嘴唇。
旗安年一笑,问道:“不服气?觉得自己不错了?”
旗星低声道:“父皇教训的是,只是练到那个境界应该就是拳的终极了,孩儿差得还远。”
旗安年摇头:“拳法无尽头,十分力都是你的,练会并不难,要把十分力发挥出十二分,或者更多,才是你要揣摩追求的。”望着茫然的旗星,鼓励道:“慢慢来,一个个小目标地实现,定会成就一个大目标。”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训。”
“诗文礼乐学得如何了?可体会学习之精妙?”
旗星还未回答,旗玥就抢着叫起来:“父皇,父皇,我知道为何要学习。”
“哦,玥玥说说看!” 旗安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丫头,旗玥挺直了小腰板,清脆地说道:“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稚嫩的童声背诵着拗口的文字,充满了好听的韵味。
“好,好,好,玥玥真聪明!”旗安年很开心,脸上露出怜爱的神情。
秦素婉也很得意,见女儿勾起了旗安年心中的柔软,递过一盘糕点给儿子道:“星儿,带玥玥去玩吧,母后和父皇有话要说。”
两个孩子不情愿地离开,旗安年也不情愿,他过来就是想多陪陪孩子,自从登基之后,旗安年发现秦素婉太以自我为中心,对后宫的事宜处理得很偏执,不过对她也还是觉得有所亏欠,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皇上,您一直没好好休息吧,要不去躺一会儿,臣妾帮您揉揉腰?” 秦素婉柔情蜜意地说。
旗安年深吸口气道:“不用了,素婉有事就说吧,朕这段时间没顾得上你们,星儿又长高了不少呢。”
秦素婉心中一阵酸涩,走到旗安年身后,双手按住他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一边按揉一边说:“臣妾就是不想让您太劳累,星儿和玥玥都很懂事,不用挂念。”
秦素婉的手柔中有力,她太了解旗安年,知道他压力一大就会头疼,哪里是痛点,用多少力气,这么多年已经了如指掌,旗安年很是享受,静静地听着秦素婉说话。
“……今天我们都去了康福宫,太后说皇后娘娘凤体安好,就等您去接她回来呢。好久没见到娘娘了,还真想她呢。”听到说起罗雨竹,旗安年一怔,嗯了一声,不想多言。不过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口询问:“你们都去了康福宫?都有谁?”
秦素婉自知失言,轻声啊了一下,手上一抖,嘴上却低低回答:“就是所有嫔妃,包括秀女。”
“太后召见你们?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闲聊,” 秦素婉假意掩饰:“说皇上您每日为国事操劳,让我们体谅,提前做一些准备,多烧香拜佛,请菩萨佑护我旗国。” 秦素婉可不敢把锦袋之事说出来,至少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但又很想让旗安年知道。
旗安年何等聪明,点到这儿,应该已经猜到了几分,果然旗安年身体前倾,脱离了她的双手,起身说道:“素婉,早点休息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秦素婉还想挽留,旗安年的身影已经消失,然后传来太监的声音:“起驾!”
秦素婉呆坐在椅子上,他,他就那么走了,要没有两个孩子,恐怕来的次数更少。本来想认命于这寂寥的深宫,可结果却是要将命赔上,她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可又如何抗争?
清晨,敌人如期开始喝骂,这是第四天。还是那些说辞,没有任何变化。
结束了早朝,旗安年去了康福宫。他已经猜到了太后的安排,太后拉着他的手,嗔怪道:“皇上为国殚精竭虑,不用总来哀家这儿,哀家一切都好。”
“母后,您还是去御园吧,带上星儿,玥玥和筱筱,朕会派人保护你们周全。”旗安年劝道。
太后摇摇头:“哀家知道皇上的苦心,也一定会安排妥帖,但哀家说了,哪儿都不去,如果旗国无碍,在哪儿都一样,如果有变,孤儿寡母的,多一个就多一份累赘,况且哀家和你的子嗣,哪个不在皇家名册上,别费心了,只要保护好皇后和运儿,旗国就不会亡。”
旗安年苦涩,犹豫地开口:“母后,您让后宫嫔妃的准备是不是……”
“唉,这是后宫之事,你不要管,那是最坏情况下的万全之计,皇上不用担心,只管放手去做,后宫不会成为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