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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深夜,联盟主力全部集中到北城门,李风云和各军统帅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带领将士们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
戍守北城门的是齐郡都尉贾务本,他和麾下将士们已经浴血奋战了近七个时辰,精疲力竭,死伤惨重,两千多人已经损失过半,但城外反贼还在拼命攻击,一队队轮番上阵,既保持了充沛的体力,又保持了密集的攻击节奏,打得城内官军手忙脚乱,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然而,更可怕的是,城外冲天火光下,攻城的反贼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这让守城官军惊恐至极,绝望的情绪弥漫心头,士气越来越低迷,反击之力也越来越弱,死伤也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话,到了午夜,城门必然失守。
“大人,我们守不住了,肯定守不住了。”贾闰甫浑身浴血,冲着贾务本大声吼叫,“撤吧,此刻撤离还能保住性命,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贾务本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大人,这是陷阱,是置我们于死地的陷阱。”贾闰甫手指城中郡府方向,厉声怒吼,“李子雄见死不救,摆明了要借刀杀人,大人你岂能视而不见?
“闭嘴”贾务本怒声责叱道,“若再胡言乱语,惑乱军心,某便杀了你
贾闰甫怒不可遏,挥舞着双手,情绪失控地大声叫道,“那就死吧,都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滚”贾务本大怒,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站在贾务本身边的杨潜眼明手快,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贾务本。贾务本的巴掌落空了,愤怒之下奋力挣扎,这时杨潜说话了,“贾都尉稍安勿躁。这的确是一个陷阱,你我一清二楚,危急关头请都尉务必冷静下来,为兄弟们想一条出路。”
贾务本停止了挣扎,但一言不发,神色冰冷,杀气凛冽。
杨潜松开手臂,站在了贾闰甫身前,言辞恳切地说道,“白发贼就在城下,身先士卒鼓舞士气,数万大军不间断的攻击,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城池必然失陷,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就算我们全军覆没了又如何?毫无意义,不过给了李子雄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而已。”
贾务本心知肚明。历城的确守不住了,从李子雄进城那一刻开始,历城注定要失陷,因为很简单的事,若齐王杨喃兵不血刃进入历城,必然落人口实,所以齐王必须动用武力攻陷历城,必须从反贼手上夺回历城,如此既拿下了历城,又建下了剿贼之功,还堵住了别人的嘴,掩饰了自己的阴谋,可谓一举多得。
之前贾务本对有关齐王与白发贼相互勾结、暗通声气的传言将信将疑,但现在他相信了。李子雄前脚刚刚进城,白发贼后脚就赶来了,不惜代价的倾力攻城,而齐王就在一百余里的中川水,旦夕可至,这根本就不是攻打历城的机会,所以很明显,要么白发贼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要么白发贼与齐王有默契,给齐王夺取历城先行铺路。
以贾务本对白发贼的了解,此刻白发贼攻城的原因只能是后者,而白发贼有了李子雄这个内应,拿下城池轻而易举,但李子雄不能承担丢失城池的罪责,于是贾务本就成了替罪羊,贾务本不死谁死?于是白发贼的军队全部聚集在北城门外,兵力数倍于贾务本,足以置贾务本于死地,而李子雄则以自己承担了另外三个城门的防守,另外三个城门在反贼的攻击下也是岌岌可危,他已无兵可调,无法支援贾务本为借口,再在贾务本的背后捅上了一刀。现在贾务本深陷“局”中,想走都走不掉了,他走了,城池失陷了,谁来承担责任?
“迟了。”贾务本终于开口,低沉嘶哑的语气中透出一股绝望,“反贼包围了整个城池,而我们已无再战之力,如何突围?”
“突围也是死,岂是出路?”杨潜摇摇手,眼神坚毅,正色问道,“贾都尉可相信某?”
贾务本不假思索地说道,“某当然相信。”
“某的对策是,即刻撤出北城,任由白发贼攻陷城池。”
贾务本、贾闰甫父子四目相顾,非常吃惊,这也算对策?这不是找死吗?城池失陷,大势已去,李子雄也只有仓皇撤离,虽然这可以拯救尚存的数百兄弟和数百轻重伤员,但贾务本死定了,这等同于用贾务本的头颅来换取大家的性命。
不过仔细想一下,若想拯救这支队伍,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虽然杨潜拿出这个对策有私心作祟的嫌疑,但全军覆没,贾务本可以顾全声名,却是拿两千余将士们的性命换来的,从大家的立场来说,贾务本是自私的,在明知这是齐王夺取历城的阴谋,明知这是李子雄拿其头颅顶罪的情况下,贾务本还非要与两千余将士、与城池同归于尽,玉石俱焚,那就是贾务本的不是了。
贾务本毅然决断,一颗头颅而已,无足轻重,若自己这颗头颅可以拯救近千兄弟的性命,也算值了。
“便以司马之策。”贾务本杀伐果断,当即下令,“撤出北城。”
“大人……”贾闰甫悲愤不已,情绪再次失控,一怒拔刀,睚眦欲裂,冲着杨潜厉声狂吼,“无耻,你竟敢要某家大人的头颅,某杀了你”
杨潜夷然不惧,一边后退躲避,一边大声叫道,“某自有计策拯救贾都尉
贾闰甫的刀停在了半空,杀气腾腾,“何策?”
杨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实话实说了,“某家大人是观国公,某家祖父是观德王,某是皇族世子。”
贾闰甫的刀落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杨潜,难以置信地自语道,“你是皇族世子?你竟是皇族世子?”
贾务本目露感激之色。他早就知道杨潜的出身,但他始终严守秘密,而张须陀在离开历城时,特意把杨潜留下,明显就有关键时刻借助杨潜之力坚守历城的意思。关键时刻杨潜的确挺身而出了,但他不是坚守历城,而是放弃历城。放弃历城贾务本就要承担罪责,考虑到杨潜的尊贵身份和由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实力,贾务本认了,一颗头颅换来杨氏豪门的“人情”,日后贾闰甫的仕途必然一帆风顺,这也值了。哪料到他想错了,关键时刻杨潜已不再隐瞒身份,而以杨潜的实力,保全贾务本的性命太容易了。
战鼓如雷,杀声震天,反贼的又一轮攻击开始了。
“贾都尉,快撤,快啊。”杨潜急切大叫,“某可保你无虞,某可以承诺,我们出城后就能赶赴鲁东追随明公。”
贾务本再不犹豫,果断下令,“撤”
十九日午夜,李风云攻陷北城,联盟大军杀进了历城。
李子雄指挥所部一边抵抗,一边撤离,而李风云的联盟军队则步步紧逼,逐一控制了所有城门和城内所有官方库房。
二十日凌晨,李子雄撤出城外三十里,与齐王杨喃会合。
同一时间,李风云在黄台山召集诸豪帅军议。
联盟军队攻陷了城池,劳苦功高,这一点河北豪帅们很敬佩,但联盟军队乘机控制了历城,拒绝河北义军进城掳掠,这引起了河北豪帅们的极大不满,他们也参加了攻城大战,也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代价,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但李风云却连历城都不让他们进,联盟独吞战利品,这未免太过了。
李风云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引起了河北人的不满,所以拿下历城不足两个时辰后便召集豪帅军议,这给了河北豪帅们一丝期盼,希望李风云然诺仗义,能够分给他们一些粮食武器。
军议上李风云为自己的命令做出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解释,义军是一个整体,联盟也罢,河北义军也罢,现在都在一个战场上征伐,利益一致,而为了确保各自的利益,首先就必须维护整体利益。整体利益保证了,锅里有饭了,碗里才有饭。联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壮大起来,就因为始终把联盟利益放在第一位,否则联盟绝无可能有今日的规模和实力。
联盟豪帅们对李风云的目的心知肚明,而且坚决支持。联盟已经拯救了河北人,现在还要背负着养活河北人的包袱,但河北人应该付出什么?目前看来河北人不但没有付出的意识,反而还要从联盟的锅里抢饭吃。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联盟豪帅们包括刚刚加人联盟急待壮大的裴长子,都对河北人的“厚颜无耻”极度鄙夷。
实际上李风云有多重目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保持历城的完整性,官方的库房可以洗劫,但不能把历城洗劫一空,变成废墟,让齐王杨喃一毛钱的好处都捞不到,那等于李风云主动破坏了约定,后果堪忧。
李风云主动做了解释,言下之意我不会让河北人吃亏,该给你们的肯定给你们,但眼下并不是分配战利品的时候,因为齐王杨喃就在城外,天亮之后就会展开攻击,义军是否有时间把历城搬空,还是一个未知数。这种情况下,各路义军一窝蜂地冲进历城洗劫,不但所得甚少,而且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历城必定得而复失,转眼又给齐王杨喃夺了回去,最终吃亏倒霉的是义军自己。
“当务之急是把齐王杨喃阻御在历城城下。”李风云郑重说道,“一旦阻御失败,我们不但抢不到粮食武器,还被官军包围在济水河边,不得不背水一战,到那时,水师一旦登陆而来,南北夹攻,我们就死定了,全军覆没都大有可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河北豪帅们面对咄咄逼人的李风云,面对实力强悍一致对外的联盟军队,唯有俯首听命。
王薄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坚决以义军整体利益至上,坚决遵从李风云的命令,唯李风云马首是瞻。
紧接着刘黑闼也表了态,誓与李风云、与联盟共进退。刘黑闼的表态让河北豪帅们有了一种不详预感,这一次南下齐鲁,掉进了李风云这支猛虎的血盆大口里,再想安然无恙的返回河北,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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