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浓雾深锁的峨眉山脉还是颇为清冷,寒风咧咧,那山顶上的古松甚至坠着点点冰花。
各大仙门,数千余人,汇聚如龙,浩浩荡荡,从山腰处缓缓向金顶而攀。
其间声势浩大,所过之处,云雾尽开,鸟兽惊走。
李小禾也是终于再次与天焚塔的人相遇。
但此刻的炎青与上官玲茹等人再见李小禾时,都是神色淡然,好似前面根本未与李小禾有过交集一般。
李小禾也自然不会把昔日之事告知他人,他知道自己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想到昨日展正鸣说的话,李小禾便在天焚塔的众人里仔细打量起来。
果然便见一个白须白眉,眼目如剑的老人一袭素袍,却是与天焚塔的长老刑利并肩而行。
想来这老人便是“剑圣”了,而看到他背负的神剑之时,李小禾却是微微一愣。
他一直在想前蜀山剑派掌门的佩剑“昊天神剑”会是何等神兵,此刻才知道原来“昊天神剑”便是四大神剑之一的“天鸣剑”。
炎青当日便用的天鸣剑与李小禾交手,而此时这柄神剑正负于剑圣背后。
想到炎青那一身剑道修为,李小禾也是猜到了这剑圣与炎青的关系。
炎青一身剑道修为显然并非一两日便可练成,如此说来这剑圣早早便与天焚塔有所交集。
看来常凡遇袭之事确实只是一个由头,天焚塔早早便已有了对付仙剑派的念头。
素来正道各大仙门间,对同道出手是为大忌,此次仙剑派也不知为何会有弟子想要诛杀常凡。
但无论仙剑派出于何等原因对常凡出手,此事已经落下话柄,更被天焚塔牢牢抓在手中,必要以此狠狠打击仙剑派的锐气。
若是一个不好,只怕还真如小紫猜测的那样,仙剑派会有灭顶之灾。
复儿李小禾又想起那寻狐而去的林逸尘,却是心中叹息,他虽不想仙剑派就这般徒遭天焚塔打压。
但面对着天焚塔与仙剑派两派之争,他又能做什么。
一旁的宁坤见李小禾满面愁索,不禁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朋友,也是仙剑派之人。”李小禾微微一叹。
“这天焚塔当真如你所说,持器自重,妄起刀兵,但此事甚大,你我两人却是有心无力。”宁坤轻怒道。
“呵呵。”李小禾只轻声一笑,道“我愿,以我之命,扫尽不平,奈何命如蚁豸,终究混噩度日。”
“小施主此言甚妙。”
便在李小禾话音一落之时,却听得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赞叹。
李小禾心中诧异,顿时转过身去。
便见光华寺的慧引禅师与灵秀正缓缓而来。
慧引那日不备,在乾京城中遭魔人偷袭,身中奇毒,此刻已是一身百年修为尽付流水。
他却是坐在一个轮椅之上,由后面的灵秀缓缓推着直向李小禾而来。
李小禾倒未想到慧引修为尽失居然也来了此处,只心中一惊,立即上前一拜,恭声道:“小子拜见大师。”
宁坤也是上前躬身一拜。
“呵呵,老衲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这些能免则免了吧。”慧引依然满面慈悲,眉目带笑,淡淡道。
李小禾却是郑重道:“昔日受大师点拨,请大师再受小子一拜。”
复儿李小禾却又是对着慧引深深一拜。
在李小禾看来这慧引却是大善之人,为开化魔门之人,身受重创,修为尽失。
但如今却是依然心境不改,面含慈笑,目露睿善。
李小禾只深深敬佩。
见李小禾如此,慧引终究是微微点头,神情甚慰,只道:“我今日寻你,却有一事相商。”
“哦!”李小禾心中诧异,只立时应道“大师有何吩咐,小子自当尊听教诲。”
慧引转头看了宁坤一眼,轻声道:“兹事体大,还是单独与你说吧。”
李小禾也顿时明白慧引的意思,只道:“这位宁师兄与我亲如兄弟,大师无需避讳。”
“如此甚好,便去那崖角清净处,我与你细说。”慧引淡然一笑。
四人便从上山的队伍中脱离而出,片刻已到了一处崖角。
只见面前云海层叠,清风徐徐,却是个幽静之地。
慧引只闭上眼来,面露沉思,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来,轻声道:“那梁子乔与你是自小的兄弟吧?”
“嗯!”李小禾未想到慧引会问此事,却是顿时心中一震,过了片刻才沉声道:“他与我自幼相识。”
慧引是对李小禾有恩在先,加上李小禾心知眼前这位年迈的老人,确实是个慈悲之人,是不会加害与他的。
他便只在心中一想,便是对慧引道出了实情。
但一旁的宁坤听得慧引此问之时,已是震惊,此时再听得李小禾应声承认,却是眉间紧锁。
慧引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淡然一笑,道:“你们无须担心,我已是将死之人,此事不会再传他人之耳。”
“大师言重了,小子心知大师慈悲,大师但有所问,小子自不避讳。”李小禾郑重道。
听得慧引此话,宁坤才是面色一缓,也是一拜道:“有失礼之处,大师勿怪。”
“你两人皆是大智之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能有你两人在,却是琼华派之福,正道大幸啊。”慧引感慨道。
慧引这一阵感慨却是心绪一动,胸口微微起伏,复儿引得一阵闷咳。
一旁的灵秀眉间一皱,忙伸过手来,递上一方白巾。
慧引只掩口闷咳一阵,才缓缓舒了口气,那一方白巾已是有丝丝血迹。
李小禾与宁坤见此都是心知,看来这慧引确实毒气攻心,只怕••••••
“还请大师保重身体。”李小禾顿时急急道。
“呵呵。”慧引轻声一笑,垂下双手,缓缓道“人固有一死,何惜一副臭皮囊。”
慧引一生悟佛,心静气明,早已看开一切,只让李小禾与宁坤一阵感慨。
“不知大师问及此事,有何深意。”李小禾心绪一复开口问道。
慧引此时已是有些气弱,只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灵秀。
便听灵秀念了句佛号,缓缓道:“前面在乾京之时,师叔见到那魔门一名年轻弟子,顿时心生开化之意,未想那人却是突下重手,才落得如今这般。”
讲到此处灵秀微微一叹,才又接着道:“但师叔却并未就此放弃,只想在生前能将那人渡入我佛门下,能让那人从此不做杀念,诚心向佛,如此便是大善。”
李小禾听得如此顿时心中一凛,若是一般人只怕结下如此深仇,势必要计较一生,择日讨回。
而慧引遭那魔人偷袭,以至一身修为尽失,性命难保,却不计较,还要将那人度入佛门,引魔入善。
“大师高善,大慈大悲。”李小禾顿时又对着慧引躬身一拜。
慧引此时才开口道:“我佛慈悲,只愿众生平等,不分彼此,诚心向善,只叹我却是修为甚浅,也只能做到如此而已。”
宁坤此时却是皱眉道:“可是大师,那人乃是魔门之人,只怕魔心深重,有负大师重望。”
“这便是我前来寻找李施主的原因了。”慧引淡然一笑。
“哦?”李小禾心中疑惑,只开口道“不知小子有何处能帮得大师?”
慧引沉默片刻,才道:“我要度之人,便是你那兄弟,梁子乔。”
此话一出,可谓是青天霹雳一般,乍响李小禾的心神。
他怎么也未想到,慧引如今这般,居然是因为梁子乔。
难道他真的已经魔心深重了吗,竟然下得此手?
慧引见李小禾面色大惊,一阵繁复,语重心长道:“他却并未魔心深重,所以我才想将之引入正道。”
一听此话,李小禾才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只沉声道:“还请大师告知我该如何做。”
慧引思索片刻,只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想来你与他必会还有交集,到时候,你切莫与他相争,切莫焦急逼他,只需从旁引导,之后我自会引他入善。”
“只是如此?”李小禾疑惑道。
“呵呵。”慧引淡然一笑,道“他也并非不明是非之人,那日对我出手也是逼不得已,我相信他终会明白我那日对他说的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声佛语远远传来,慧引与灵秀已消失在那山间深处,只留下李小禾与宁坤。
听了慧引的一番话,李小禾终究是心绪久久未能平复。
“既然有慧引大师引渡,你那兄弟必定会叛魔入善,你也无需再为他担心了。”宁坤只叹息道。
李小禾望着眼前叠叠起伏的云海,只默默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