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晚时分,公子芾来到靖郭君府邸,感激道:“多谢靖郭君。”
田文问道:“公子谢我何事。”
公子芾语调谦恭,“齐王让我回秦国。”
田文笑道:“公子回秦国,这是好事。”
“若非靖郭君在齐王面前进言,我岂能归国。”公子芾往后退了一步,行大礼,“他日,靖郭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靖郭君开口就是。”
“公子能归国,皆乃吾王恩德。”田文忙道:“我没为公子做什么。公子不必介怀。”
公子芾谢道:“靖郭君之恩,我不敢忘。”
田文问道:“公子打算,何时归秦。”
公子芾回道:“靖郭君要去秦为相,我能否与靖郭君一同归秦。”
“求之不得。”靖郭君笑道:“能与公子为伴,我去秦国的路上也不会感到寂寞。”
“能与靖郭君一起归秦,此乃我的荣幸。”公子芾问道:“靖郭君何时动身去秦国。”
田文回道:“三日后,我便动身去秦。”
“三日后,我与靖郭君一起走。”公子芾又道:“靖郭君能否不要将我归秦的消息,告知秦国。”
田文不解地问道:“公子归国是大事,为何不让秦国知晓。”
公子芾含笑道:“我想给母后一个惊喜。”
田文答允道:“公子交代,我照做就是。”
“多谢靖郭君。”公子芾行礼告退,“靖郭君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田文抬手道:“公子,慢走。”
公子芾走后,田文身边一个门客,纳闷道:“秦质子归国是件喜事。秦质子却要公子封锁消息,不让秦国提前知道。我着实想不明白。”
“秦质子和公子处境相同。”冯谖会心一笑,“公子不想去秦国,但不得不去。秦质子想回秦国。有的人就不想他回去。”
“先生的意思是说秦质子有意封锁消息是为了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田文想了想又道:“秦质子心思单纯,岂会有心计。”
“身在君王家,岂会心思单纯。公子不要被他外表所蒙骗。”冯谖笑道:“公子和他交好,也是好事。我们在秦国就不至于陷入被动。公子与他归秦,也可趁机了解一下秦国的朝局。”
三日后,田文和公子芾进宫拜别齐王。
齐王将国书交给靖郭君,笑道:“齐、秦两国交好,就拜托你们了。”
田文郑重道:“臣会竭尽全力,促进齐、秦两国交好。”
公子芾也道:“外臣,不负王上恩德。”
齐王点了点头道:“待靖郭君归来之时,就是寡人的国相。”
“恭祝王上福泰安康,祝我大齐国泰平安。”田文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心里充满失落。此去秦国,前途漫漫,等待他的是什么。何日归齐,他也不敢想象。
“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齐王又道:“靖郭君,寡人就不送你了。”
田文忙道:“臣,告退。”
公子芾也行礼道:“齐王,外臣告退。”
田文和公子芾离开大殿。田和见齐王神色落寞,言道:“王上舍不得靖郭君。”
“是啊!寡人倒是有些舍不得。”齐王笑了笑,脸色一沉,心道:“他若不走,我心难安。”
田和不知齐王心中所想,笑道:“王上许诺靖郭君。靖郭君归国之时,便是国相。足以说明王上和靖郭君感情深厚。臣相信,在靖郭君努力下,齐、秦会进一步交好。”
“靖郭君为了齐国,出使秦国,实乃大功一件。”齐王扬声道:“我们要把靖郭君出使秦国的消息,告知天下诸侯。我们要让天下诸侯知道,秦、齐两国之友好。寡人借此,震慑天下诸侯,一统天下。”
田和虽然知道王上此举,意欲何为,也不愿点破。
齐王唇角泛出微笑,心道:“靖郭君真能回来,寡人就立他为相,又如何。”
田文出了临淄,站在车上凝望着生他、养他,令他熟悉的临淄城。田文想到即将离别临淄,心生感慨,叹道:“此去秦国,何时能归。”
公子芾见田文的表情,正如他离开秦国时的一样。齐国表面上歌舞升平,但也是暗潮涌动。齐王让靖郭君去秦为相,表面上是为了加强秦、齐之间友好。实则不是齐王打压、削弱靖郭君在齐国的影响力。
公子芾来到田文身旁,语调明亮道:“靖郭君何必如此忧伤。”
田文沉重地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突然离开,心里终究是不舍。”
“是啊!有谁愿意离开生我、养我之地。”公子芾眸色之中,更加同情田文的遭遇,“但,大丈夫就应该走出去,闯荡天下。我相信靖郭君会以风光荣耀的姿态,回到齐国。”
“此去秦国,我也不知何时能归。你岂知我心中所想。”田文将这些话放在心中,问道:“公子,为何这般说。”
“我离开秦国之时,也不知何时能归。心中的酸痛和念想,与君相同。如今,我即将启程归国,心中着实欢乐。”公子芾洋洋洒洒地说道:“靖郭君不负齐国,齐国岂会负公子。我相信靖郭君也能归齐,达成心中所愿。”
田文听出公子芾话中有话,神色不漏。田文也被豁达乐观的精神所染,一扫心中阴霾,喝道:“启程。”
齐国和秦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三晋阻挡在齐、秦两国之间。
秦惠王仗着齐国丧主,新君继位,借道韩、魏,以嬴华为将,远征齐国。齐、秦两国在桑丘一战,秦国惨败。数年内,秦国不敢挑战齐国。
齐宣王吞燕,遭到诸侯联合干涉。秦国联合韩、魏,再一次与齐国交战。齐国和秦国在濮水之边列阵。由于齐国精锐在燕地,与赵国和燕王职开战。濮水一战,齐国惨败。
秦惠王甍逝,齐、秦两国也不在发生争斗。
齐、秦十几年没有交战,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这也是公子芾入齐,靖郭君入秦的目的之一。不一样的是公子芾是以质子的身份,而靖郭君是以秦相的身份。
田文等人,行了十几日,抵达观泽。
观泽之地,与魏国大梁和赵国邯郸成三角的关系。齐国占领观泽,即可威胁魏都大梁,又可威胁赵都邯郸。公元前317年,齐国田罂和匡章在观泽,击败了魏、赵联军。属于三晋的时代,彻底终结。
田文抵达观泽,不选择往东行,抵达魏都大梁,途经韩都新郑,直接抵达秦国咸阳。田文却更改路线,北上抵达赵都邯郸。
公子芾见这条路不是他来齐国所行之路,问道:“靖郭君,这条路不是去秦国。”
田文笑道:“公子说得不错。这条路不是去秦国。我想取道赵国,去邯郸一游。”
公子芾惊道:“我们去邯郸做甚。”
田文舔了干渴地唇角,尴尬地笑道:“赵酒和丛台酒是名扬诸侯,我想去邯郸品尝一下赵酒和丛台酒。”
公子芾笑道:“赵酒和丛台酒,远销诸侯。靖郭君若要饮酒,不用去邯郸。”
“公子有所不知。”田文摇了摇头道:“赵酒分为上、中、下三等。坐在邯郸饮酒,指点天下,此乃人生一大快事。”
“赵酒分为上、中、下三等,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公子芾惊道:“请靖郭君赐教。”
“上等赵酒,供赵君、宗室及功高的大臣使用;中等赵酒,供赵国臣民饮用。下等赵酒,远销诸侯列国。”
公子芾微怒道:“靖郭君之言是说我们饮用的赵酒是下等的。”
“不错。”田文笑道:“纵使是下等的赵酒,我也是爱不释手。”
“靖郭君去邯郸,不只是为了饮赵酒吧!”
田文见自己的心意被对方看穿,也不隐瞒,“去邯郸,品赵酒,指点天下,是其一。其二,我也想了解一下,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到底有多强。”
“赵国是衣冠之国,赵君是文明之君。赵君不学习华夏,反而在赵国推行胡服。赵君不顾礼制,打破世俗,被诸侯取笑。”公子芾淡淡道:“靖郭君去赵国,恐怕会大失所望。”
“公子之言,我不能苟同。赵君是百年不出的英主。若非如此,何人敢移风易俗,推行胡服骑射。”
“中原乃富庶之地,天下人向往。赵君不学中原先进礼仪和制度,却学习胡人的骑射。赵君在赵国推行胡服骑射,身穿野蛮人的衣服,被天下人笑,却不自知。要我说,赵君是祸乱之君,岂是不世英主。”
“身为君王,劳社稷、勤安邦。富国强兵、开疆拓土,是君王的责任。赵君继位,赵国何其孱弱。赵雍推行胡服骑射,这份魄力天下诸侯莫于能比。如今,赵国的实力,深不可测。秦、齐未必是赵国的对手。”
“靖郭君莫非夸大了赵国。”
“赵君推行胡服骑射,伐中山,收河西,击三胡,拓地数千里。公子稷能当秦王,也是赵君之功。”
“赵国击三胡?”公子芾质疑道:“齐恒、晋文都不能击胡。赵国岂能击胡。”
“胡人盘踞中原以北,蛮楚盘踞中原以南。中原虽是富裕之地,文明礼仪之邦。蛮楚和北胡,一南一北夹击中原。齐恒、晋文不能击胡,也不能奈何蛮楚。赵君以孱弱地赵国击北胡,这不是自取其辱。”田文停顿少许,又道:“赵君不仅击败北胡,占据胡疆,还建立了一支神秘莫测的铁骑。这支铁骑被赵人称为百金之士。公子知道,赵君是用什么方式击败北胡的吗?”
公子芾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田文神色向往道:“赵君用胡人最擅长的方式…骑射,击败北胡。赵君击胡,拓胡疆。不仅远超齐恒、晋文的功业,还向诸侯证明,谁说中原男儿不能击胡。赵君推行胡服骑射之后,赵国成长地速度太可怕了。”
公子芾冷笑一声,“赵君换件衣服,就能强国击胡。靖郭君言语是否有些夸大?”
“非我夸大。”
“赵君连王都不敢称的男人,有何惧之。”
“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话。”田文凝视着对方,语调凝重,“无王之实,安能称王乎?”
公子芾讥讽道:“赵雍不称王,自贬为君,为天下人讥笑。这样的人会是不世英主。”
“赵君有称王的实力,反而称君。”田文长出一口气,“这样的男人,才是最令人害怕。赵君若在,齐国难以称雄。我希望终其一生,都不愿与赵君为敌。赵君是个可怕的对手。”
“纵使靖郭君所言,赵君是不世明君。”公子芾语调轻视道:“可惜啊!我听说赵君因为君夫人孟姚的死,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男儿就应该建功立业,岂能儿女情长。”
“公子尚小,不懂情爱之事。”田文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公子芾始终不相信,田文所言。但继续争论下去,只会伤了彼此的和气。公子芾笑道:“听闻靖郭君之言,我倒想去邯郸看看。胡服骑射的赵国,会有多强。我也想品尝一下,赵酒的美味。”
田文也点到即止,即刻动身前往赵都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