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见肥义急色来到丛台宫,问道:“秦国,那边有消息了。”
肥义从大袖之中,取出文书,高举过头颅,喘息道:“臣刚得到仇液送回来的国书,请君上过目。”
太子章见君父示意,上前取过国书,躬身转呈赵君。
赵雍接过国书,打开看了看。赵君每读一个字,神色暗淡几分。肥义善于察言观色,见君上看了国书,脸颊没有喜色,问道:“君上,仇液送回来的国书,说了什么。”
赵雍将国书放在一边,单手扶着额头道:“秦国以齐人为相。”
田不礼惊道:“秦国竟然会以齐人为相?”
李兑不解道:“我们以魏冉为相。无论是芈八子,还是秦王,又或者是秦臣都不会反对。秦国为何会以齐人为相,我着实想不明白。”
太子章也道:“秦王以齐人为相是为了削弱打压芈八子等人的势力。芈八子不是糊涂之人,自然能够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芈八子为何不以魏冉为相,反而选择齐人。这有点说不过去。”
司马望族疑道:“传言秦王和芈八子关系不好,这是假的。”
“寡人以魏冉为相,制衡秦王,插手秦国国政。寡人自以为考虑周全,没有半点遗漏。秦国最终选择以齐人为相。”赵雍叹道:“芈八子没有采纳寡人的意见,足以证明,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
肥义沉默良久,方道:“秦王和芈八子关系不合,这不是什么秘密。芈八子也知道,秦王以齐人为相是为了打压、削弱他们的势力。芈八子能够从卑贱的地位,成为秦国最高掌权者。足以说明,芈八子善权谋。诛杀惠后、嬴姓宗室等反对者,这说明了芈八子手段毒辣。”
太子章问道:“秦王以齐人为相,对芈八子不利。芈八子为何会答应这个要求。”
“虎毒不食子啊!”肥义深深地叹道:“我们总是以权力的角度去分析芈八子。殊不知,芈八子是女人,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芈八子以齐人为相也是被逼无奈啊!”
司马望族道:“赵相,芈八子才是秦国最高的掌权者。何人,胆敢威胁她。”
赵雍淡淡道:“秦王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田不礼讥讽道:“秦王继位,年过二十有五。秦国的大权掌握在芈八子等楚籍大臣手中。秦王虽是秦国最高统治者,但政不由己出,处处受人掣肘。简单说秦王懦弱不无能,不过是傀儡之君罢了。”
屠彝也道:“秦惠王、秦武王继位之时,还没有秦王年岁大。无论是秦惠王腰斩商鞅、东击魏国、收复河西,还是秦武王破五国、平蜀乱。秦王与父兄之功相比,差远了。”
“秦王继位取得的功业,远不及他父兄。君上说秦王是一个不简单的人,这太高估了吧!”李兑也道:“这六年,若非芈八子等人筹谋,秦国岂能很快从三年动乱之中恢复过来,击韩、魏,伐楚国。秦王,有何能耐。”
穆涧说道:“秦王继位年少,政由母出,有何不对。”
“年少?”田不礼冷笑道:“秦王若几岁,政令由母出,这还能理解。秦王继位,也有二十五岁吧!岂能用年少二字。秦王继位已有六年,却还不能亲政。要我说啊!秦王就是懦弱无能,不敢与母争。”
李兑也鄙夷道:“秦孝公、秦惠王、秦武王三代君王也是赫赫英名的雄主,怎么到了秦王就变得如此懦弱无能。莫非秦王身上流淌的血液,并非是嬴姓子孙的。”
田不礼喝道:“秦王丢尽了祖宗的脸面。秦国立国之今,何曾有这样无能的君主。”
“芈八子能够从卑贱的身份,在秦国三年动乱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秦国最高的掌权者,说明了什么。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赵雍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王年少被派去燕国为质,远离秦国。今,虽为秦王,但也不能成为名副其实真正的秦王。年轻人,都是有脾气的。秦王继位至今,已有六年。却能够怒而不发,足以说明秦王善于隐忍。”
田不礼道:“善于隐忍是好事。若隐忍太久,岂不是懦弱。”
李兑也道:“隐忍和懦弱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秦王继位六年,还选择隐忍。这不是懦弱,又是什么。”
“秦王身边没有能臣相助,除了隐忍,还是隐忍。秦王冒然出手,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堪忧。秦国嬴姓的天下,怕也会改了姓。”赵雍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又道:“秦王先送公子芾去齐国为质,根除身边的隐患;再以齐人为相,打压母亲的势力。秦王出手干脆、快捷,手段还如此高明。秦王,也是不简单啊!”
司马望族道:“秦王以齐人为相的目的,自然瞒不过芈八子等人。按照芈八子的个性,岂会任人宰割,而不还击。”
赵雍沉吟半响,答道:“这也是寡人感到奇怪的地方。芈八子要守住手中的权利,就要打压秦王。芈八子要打压秦王,就不能以齐人为相。按理说寡人以魏冉为相的提议,既不会激怒芈八子,也不会激怒秦人。秦国选择以齐人为相,寡人也着实想不明白。”
“秦国以齐人为相,也很好理解。”肥义含笑道:“秦王将公子芾送去齐国为质。芈八子若是不接受,就会得罪齐国。齐王一怒,对秦质子不利。芈八子担心儿子的性命,只能被逼无奈接受齐人为相的主张。”
赵雍想了想,答道:“如此也说得过去。”
太子章皱眉道:“我们插手秦国内政的计划失败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无论是秦国,还是齐国,都会以齐人为相的契机,促进两国缔结盟约。”田不礼分析眼下局势,“齐、秦结盟,我国就容易被东西夹击。君上,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李兑也道:“这几年,我们能够取得如此大的功效,皆因齐、秦交恶。齐、秦走到一块,我们的局势堪忧。”
司马望族也道:“我们北上击胡、灭中山。齐、秦插手,我国就危险了。”
秦国严君甍逝,秦相是何人,的确关系着赵国整体的布局。秦相的选择,不仅是秦王和芈八子相争。同时也是赵国插手秦国内政的手段。
秦王和芈八子竟然能够达成协议,选择以齐人为相,打乱了赵君的节奏。齐、秦真的走到了一块,赵国也会再次面临被东西夹击的危险。
“秦国虽以齐人为相。但秦、齐注定是不能走到一块。”赵雍思忖少许,答道:“芈八子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也会想方设法打压秦王和齐人。秦国上下离心离德,我们也不会面临被齐、秦东西夹击的危险。”
李兑忙道:“秦国以齐人为相,这也是齐、秦两国走向和平的一个信号。君上,我们不能大意。”
田不礼问道:“君上,齐、秦真的走到一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肥义也道:“君上,齐、秦缔结盟约,战略上我们将会处于不利地位。我们决不能让齐、秦走到一块。”
“今日之局势,犹如十几年前。”赵雍脑海深处想起了一个人,“犀首若在,那该多好。”
太子章问道:“君父,口中所念的犀首乃何许人也。”
赵雍看了儿子一眼,语调多了几分哀伤,“一怒诸侯惧,一安天下歇。犀首是天下诸侯害怕的男人。”
太子章见君父对犀首评价如此高,忙道:“不知犀首何在?当今局势,他定能解。”
肥义答道:“秦、韩岸门一战,犀首不知踪影。有的人说他战死疆场,也有的人说他隐姓埋名,归居田园。犀首究竟在什么地方,无人能知。当年那个叱咤风云,令诸侯害怕的男人,却了无音讯。”
田不礼道:“当年秦国邀请齐、楚举行会盟,妄图均分天下。犀首以五国合纵破之。犀首之才,足以撼动山岳。”
太子章神色向往道:“如此大才之人,悔不能见,此乃人生憾事。”
五国会盟之事,令赵雍也想起了那段风云突发、荡气回肠的往事。赵雍也有了离间齐、秦的计策,“齐、秦走到一起,头疼的不只有寡人。还有我们的伙伴,韩、魏。现在的局势,不是由三晋说了算,也不是齐、秦说了算。”
田不礼问道:“君上的意思是说我们再行合纵?”
“五国相王,以魏国为首。五国合纵攻秦,以楚国为首。”李兑问道:“我们再行合纵,以哪国为首。”
赵雍眸色自信吐出两个字,“我国。”
众人闻言大惊,君上想以赵国为首,再掀合纵风云。这能行得通。
肥义道:“君上,莫非忘了。五国相王,以魏国为首。魏国遭到齐、秦、楚联合攻伐。五国合纵攻伐秦国,以楚国为首。三晋东边败给齐国,西边败给秦国。两战皆败,损失了数十万三晋男儿。我们再掀合纵,也会被齐、秦围攻。”
“齐、秦缔结联盟,达成东西夹击我们的战略。我们不再掀合纵,岂能图存图强。”赵雍铿锵有力地说道:“寡人再举合纵,诸侯不一定纷纷响应。但三晋的天下,由三晋男儿说了算。寡人相信,韩、魏见齐、秦结盟,也不会无动于衷。”
田不礼道:“如今的天下,不是三晋男儿所能左右的。三晋之力,岂能对抗齐、秦。”
“三晋男儿多悲歌,何曾怕过战事。”赵雍神色不惧,“三晋纵使不是齐、秦的对手,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三晋不是十几年前的三晋,岂会怕了齐、秦之盟。”
李兑道:“楚国也加入齐、秦,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楚国垂沙败给齐国,重丘败给秦国。楚国四分五裂。楚王忙于应对楚国的乱局,岂会加入齐、秦围攻三晋。”赵雍放缓语速道:“楚王也不是平庸之辈。齐、秦带给楚国的耻辱,楚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再掀合纵,楚国也会加入我们攻齐、秦雪耻。”
司马望族问道:“君上,我们真的要再掀合纵和齐、秦对战。”
赵雍沉重道:“齐、秦缔结联盟,我们不对他们出手。齐、秦也会对我们出手。”
肥义见君上所言不无道理,神色平静地问道:“再掀合纵,对抗齐、秦。君上,有几层把握。又有多少诸侯,会加入我们合纵之盟。”
“齐、秦结盟,对三晋不利。寡人再掀合纵,韩、魏不会拒绝。齐国破燕,与燕国结为世仇。燕王也会响应我们的号召。楚国东败齐,西败秦,为了雪耻,也会加入我们。宋王也是有大志之人,自然也会加入攻齐的行列。”赵雍停顿少许,又道:“韩、赵、魏、燕、楚、宋,六国合纵,岂会怕了齐、秦。”
李兑提醒道:“君上莫非忘了,五国兵发函谷攻秦,诸侯离心离德之事乎?”
“此一时,彼一时。”赵雍眸色荡漾,豪言壮语又道:“齐、燕有世仇;楚与齐、秦有国耻;韩、魏被齐、秦夹击,岂能不图存;齐、秦势大,安敢与诸侯争天下。”
太子章问道:“君父,我们真的要行合纵?”
“寡人也不想打破中原局势,但齐、秦真的走到一块。我国就会任由齐、秦宰割,陷入被动。”赵雍出了一口气,神情凝重道:“寡人行合纵之举,也是为了合力打压齐、秦。”
肥义点了头道:“齐、秦真的结盟,对我国不利。臣,支持合纵。”
田不礼、李兑、司马望族等人也道:“臣,也想再次见证合纵之威,迎战齐、秦。”
“齐、秦结盟之时,也是我们再行合纵之日。”赵雍扬声道:“纵使齐、秦结盟,安敢挑战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