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巧,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制止,你知道这些,又任其发生,你于心何忍,王巧巧……”
我跟在王巧巧的身后大声的喊,此刻,我的心中百般滋味,仿佛只有歇斯底里的喊叫,才能发泄而出。
可无论我如何喊,王巧巧都不说话,她快速的往前走,不是跑,就是走,走的很决绝,很干脆,像是牟足了一口气儿。
我和胖子跟着她,看着她回了家,不大一会功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捆木头,一把大锤子。
她从我和胖子身边走过,视我们若无物,一个人径自往北走去。
我知道,她这是要去往乱葬岗,我不再喊,我的嗓子火燎撩的疼,我紧紧的跟着她往前走。
天走着走着就黑透了,我们没有手电,借着昏暗的月光,跌跌撞撞的前行,王巧巧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来,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我忽然觉得,这个纸片一样弱小的小女孩,她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我们三个人,依次排开,谁都不说话,僻静狭窄的山间荒道,响着急促的脚步与缓急不一的呼吸声,我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情绪,胖子快走了两步,距离我近了不少。
终于走到了乱葬岗,王巧巧没有丝毫迟疑的走了进去,胖子扯了我一把,眼神中有一丝怯意。
“你要害怕,就在这里等我。”撂下一句话,我头也不回的跟了进去,胖子喊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也匆匆跑了过来。
王巧巧又在大磊的坟前停了下来,蹲下,解开了那捆木头,这时我才看清,那竟是一根根的木橛子,我数了下,整整七根,根根七寸,都有擀面杖那么粗,一头平平整整,一头削的尖尖的。
我知道这肯定是桃木橛子,桃木是五木之精,被人们称作仙木,能压伏邪气,难道王巧巧想把这些桃木橛子砸进大磊的坟?
这么多年,跟着叔耳濡目染,我也听说过一些,往坟里砸桃木钉,是一种很恶毒的行径,不到万不得已,懂行的人是不提倡这么做的,一般是人死后有尸变的迹象,为防止尸变,才砸桃木钉镇压,而被镇压后,也就等于此被封了他的鬼道,不能去鬼界,不能托生,只能永生被禁锢在坟里。
桃木橛还能破人风水,有些人与人之间有私仇,便在人家先祖坟里砸桃木橛,这样用不了几年,被砸桃木橛的一家,会渐渐家道中落,家中人或因意外,疾病等相继而亡,从而达到灭户这样的结果,所以说往坟里砸桃木橛子是一种很阴毒的行径。
可什么秘法都有什么秘法的讲究,砸桃木橛也是有方位的,不是你随便一砸,就能起到你所预期的效果,所以不懂的人还是不要这么做,免得损人不成,还会损几身。
王巧巧并没有如我所料,直接往大磊的坟里砸桃木橛子,而是在大磊的坟前,一处凸起的小包处,不断丈量,找方位。
我恍悟,王巧巧那天不就是在这里和鬼对话的吗。那时候我只以为她是在对着大磊的坟说话,原来她是对着这个小土堆说话,这也是个坟?
小土堆只高出地面十几厘米,周边几乎已经与地面相平,加之上面长着挨挨挤挤的荒草,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这是个坟。看来就是这个小坟里的恶鬼害死了大磊,和王艳玲的弟弟妹妹。
这时,王巧巧像是已经找好了方位,她拿起一根桃木橛子,狠狠的往那小土堆里砸去。
一阵阴风莫名的吹过,以此同时一声凄厉的鬼叫响起,一阵浓浓的黑雾自坟中缓缓冒出,渐渐凝聚出了一个小孩的轮廓,可还没待我看清那个鬼什么样子,王巧巧噗的就往坟上吐了一口口水,阴风与惨叫声消失了,黑雾也又缩回了坟里。
桃木橛子毕竟是木头,自身没有啥冲击力,坟包又矮小,往下的土质极硬,王巧巧砸的非常的吃力,有几次,锤子差点都砸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可她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一根,两根……
乱葬岗里回响着“梆梆”的重物敲击声,响声惊动了一些眠下的,不知名的怪鸟,扑楞着翅膀‘哇哇’叫着往远处飞,那声音咋一听就跟个小孩哭似得,特别渗人。
胖子使劲的往我身边挤,最后干脆抱住了我的胳膊,牙齿打颤道:“这他妈的是啥鸟”
这种鸟的叫声我从来没有听过,不过宿在坟地里,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看着王巧巧咣咣往地下砸桃木橛子,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是该去搭把手呢,还是去阻止她,鬼害死了人是十恶不赦,可这几根桃木橛子砸下去,会不会连带他的家人都受牵连?
可一想到被窑炉慢慢烤成皮包骨的大磊,那个那么小就烫死在锅里的小孩,和被她的亲爹砸的脑浆迸裂的小姑娘,我的心就硬了,任由王巧巧砸吧。
七根桃木橛子被王巧巧一口气砸进了那座矮坟。
同时,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锤子丢掉,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中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好妄自推断,可这哭声如同一个蓄了多年水的水库,终于承受不住爆发而出的那种感觉我听得出来,王巧巧的痛哭声传遍了整个夜色笼罩的乱葬岗,那哭声听的我心里发酸,不知该去劝她,还是该任由她发泄……
王巧巧真的哭了很久很久,哭的我和胖子双腿都站麻了,最后也一并坐在了地上。
夜越深,乱葬岗越发显得诡异,可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觉得我应该等着王巧巧,我忽然觉得王巧巧很可怜,我小时候见过鬼,我知道那幼小的心里,见到那般恐怖的场景时是怎样一种惊惧,我万幸遇到了叔,得到了龙精,自此看不到那些脏东西,可王巧巧她这十年,竟就是这么生生挨过来的。
“我学习那么好,每次考试都是双百,我连续跳级,是全校的焦点,是老师的宠儿,我歌唱的那么好听,每星期一升旗,都是我领唱国歌,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随意考上我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学,我可以走出这个小村庄,去看看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可我却命中注定,此生只能是一个神婆!呵,神婆啊!!”许久之后,王巧巧开始一边哭一边诉说,说到后来又自嘲的苦笑……
我听到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我知道了她刚才冲着坟堆吐那一口,定然是舌尖血。
“我的身体是各路散仙的免费的客栈,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想抓我做出马弟子,小时候我不信,他们就想法子让我信,让我看到一些别人见不到的东西,谁家要死人了,我路过他家门口就能看到鬼火,哪儿有个孤魂野鬼,也率先跟着我,后来我信了,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王巧巧抓起地上的一把土,狠狠的往远处丢,这行径表现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显得有些幼稚,可我能理解她那种心情。我不知道如何劝她,只能静静的听她诉说。
又过了许久,哭声终于停止了,想来王巧巧是哭累了,乱葬岗里安静了下来,突兀的安静把我们都闪了一下子,我忍不住自语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要不我们回家吧。”胖子首先提议。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是战战兢兢的看着我,我知道他还在为上次说这句话被我打而心有余悸。
我看了看王巧巧,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长叹一声道:“回家。”她积压了多年的苦闷终于发泄了出来,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夜深了,月光下,路似乎都变宽了,我们顺着月光下的小路往回走。
胖子打头,我和王巧巧并排,跟在胖子身后,刚开始是我在前面带路,王巧巧在中间,胖子在后面压轴的,可他说在后面总觉得心里虚,就挤到了最前面,让我去了后面。
我理解他那种感觉,因为我在后面也有那种感觉,就像是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所以我也往前挤了挤,和王巧巧并排着走。
走着走着,胖子忽然停了下来,我和王巧巧差点撞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不走了?”我挺奇怪,难道他在前面也害怕,想上中间?
胖子转过头,惊恐万状的问我:“问天,你看看,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其实我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只是说不出那里不对,我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确定我们走错了?”
胖子惊慌道:“那天我在这里迷了路,所以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我特别了留意了一下四周,我们来的时候走的地方,其实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路,只能说是崎岖拐弯的坟空子,可我们脚下这路--你们不觉得太宽,太直了点儿吗?”
听胖子这么一说,我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条路也就门板那么宽,可在这乱葬岗来说,确实是宽了点儿,乱葬岗的坟,毫无规则可言,都是哪儿有空子就埋在哪儿,这么直这么宽的一条路,确实不正常。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一轮弯月冷冷的挂在天上,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初七。
我又往四周看了看,四周都黑漆漆的,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吧,可也差不多,可唯独我们脚下的这条路,它是亮的,就像是度上了一层十五的月光,我们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也确实以为是月光照亮了它,这也是我潜意识里觉得不对的地方,只不过一时没往那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