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硬着头皮进房里去,只见王淑惠一改平日里端庄娴雅的形象,只穿着大红的肚兜,床头柜上两杯酒,侍女们早被她支开了。
红烛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王淑惠红扑扑的脸,她拿起酒,递了一杯给贾政:“我们成亲的时候,我就想和你好好的喝一杯交杯酒,但是你睡着了。今天我们补一下吧!”
贾政敷衍道:“既然当时没有喝,现在喝也没什么意义,像作秀一样。算了吧!”
王淑惠起身凑过来:“我是你的新妇,你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么?”
贾政只好举起杯子:“自己喝自己的吧,别搞什么交杯酒了,别扭得很。”
王淑惠点点头:“你说怎样,我都听你的。”
一杯酒下肚,王淑惠径直掀开红绡帐,躺下了。贾政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脑子里也热乎乎的,不一会儿,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他也只好到另一头躺下了。
翌日,贾政迷迷糊糊醒来,却见自己和王淑惠躺在一头,皆是赤条条的,王淑惠羞红着脸:“你……你可真是个假正经!”
贾政努力回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王淑惠将胳膊伸过来,勾着他的脖子:“从今往后,我不光是你的夫人,也真正成为你的女人!”
贾政闷闷地看着头顶的红帐子,若有所失。
他将王淑惠的手拿开,穿上衣服到了外面的套间,靠着桌子发愣。
赵蕊儿还在酣睡,准确地说,除了周铃儿在垂手待命,几个丫头都没有起来。隔了个走廊,住在里头的王夫人带来的侍女们,听着像是在盥洗。
贾政实在不想闷在这里,自从有了女主人,他好像被架空了。做什么都有所顾忌,去哪里都要说一声,而这个人,又不是他在意的。
铃儿舀水来,喊了一声:“二爷洗脸吧!”
贾政远远看着赵蕊儿发呆,铃儿会意,去推了推熟睡的蕊儿:“快起来吧懒虫!二爷等着你伺候他洗漱呢!”
蕊儿往被窝里一钻:“他自己没长手吗?”
贾政微微笑着,自己洗漱了,轻轻走到床边,凑到蕊儿的耳畔:“我要出门了!”
蕊儿立即弹起来:“等等我!”
贾政笑道:“别急,我是想喊你起来,不是现在就要走,你先吃点东西,我们要出远门呢!”
蕊儿问:“去哪里?”
贾政说:“你先吃完早饭我才能告诉你。”
蕊儿是个急性子,可她只能按捺着服侍王淑惠,待王夫人吃完了,她才匆匆吃一点。
刚要缠着贾政问话,王夫人说:“蕊儿,你给我沏杯茶,要新罗国刚进贡的那个。”
蕊儿一面沏茶,一面急切地想出去。
贾政笑道:“你看你急得,别把夫人的茶洒了!就去后海,也不是什么新鲜地儿!”
王淑惠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政儿,你要去后海吗?那我换身轻便衣服!”
贾政摆摆手:“你不用去了,我就是想去溜达一圈,叫蕊儿服侍我就行了!”
王淑惠笑道:“我没出阁的时候,也没什么机会出门,现在趁着还没有孩子,也带我去玩玩吧!”
贾政笑道:“你是堂堂政二爷的夫人,怎么能去抛头露面呢?要去你就等夏天老夫人去寺庙祈福的时候一起去吧,那时候府里的媳妇丫头们也都要去。”
王夫人说:“那就叫铃儿或者春兰去吧,她们做事妥当。”
贾政说:“不必了,让她们这些能干的在家里好好的服侍你吧,蕊儿这样不中用的,只配服侍我了。”
王夫人说:“那你叫长生一起去,他可以跑腿,也可以应急。”
贾政点头:“好。”
王夫人又盯着蕊儿:“你不要只想着贪玩,要照顾好二爷!他有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
蕊儿低着头弯着腰:“是!”
王夫人又说:“你这样花枝招展的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爷找了个青楼女子呢!别坏了他的清誉!换一身吧!”
蕊儿惶恐地说:“要不……要不我穿男装出去吧!”
王夫人点头道:“把你那些胭脂啊粉儿啊洗掉,你出去是当奴才的,不是出风头的!”
蕊儿躬身道:“是,我就去洗!”
临出门时,王夫人打量了一眼蕊儿,只见他穿着小厮的衣服,有些肥大,活像个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头发盘起,头上一顶灰不溜秋的帽子,素面朝天,洗尽铅华。
周铃儿笑道:“蕊儿这样真像是长生的弟弟!”
蕊儿转了一圈,扭头笑着对王夫人说:“夫人,你看怎么样?”
王夫人点头:“早去早回,看到什么好的,你那位爷想不到的,你帮我捎回来点,多少钱我会给你的。”
蕊儿笑道:“我孝敬夫人是应该的!”
贾政骑马带着蕊儿,长生骑马跟在后面。晚春的原野大片大片舒展在碧空下,暖风带着花香,熏得人只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
后海游人如织,舞榭歌台鳞次栉比,文人才子在小船上对着小桌畅饮吟咏,美人在高楼迎风挥袖。
长生说:“二爷不饿吗,我早上喝了点稀粥,尿个尿就空了,肚子咕噜噜响呢!”
贾政笑道:“这小子,出了门就和我平起平坐了,我没说饿,你先喊起来了!今儿爷高兴,走,吃什么你们随便点!”
三人进了一家看起来很古朴的酒家,用茅草做的屋檐,小院用竹篱笆围着,瓶里都是些野花,酒旗斜斜的飘摇着。
长生对着店小二招手:“我要羊肉和一壶女儿红!”
蕊儿说:“那我吃驴肉炖白菜吧,府里很久没有这个菜,我还是去年吃过一回,对了,我还要一只叫花鸡。”
长生说:“你不喝么?”
蕊儿想了想:“喝酸梅汤吧!”
贾政笑道:“你们好歹也是在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怎么一开口就是这肉那肉的,我就吃点小窝头和及第粥吧!”
蕊儿笑道:“你这样不学习的,还喝及第粥呢!”
三个人正吃着呢,邻桌有两个歌女陪着四个男子,一边弹着琵琶,一边缓缓唱着:“索性丢开,再不将他记上怀。怕有神明在,嗔我心肠歹。呆,哪里有神来!丢开何害?……”
一边唱,她们一边抛着媚眼劝酒,莺莺燕燕一片柔情蜜意。
贾政笑道:“这样的歌儿真有味道,我叫两个来也陪陪咱们好不好?”
长生拍手道:“好!我跟着二爷沾光!”
蕊儿放下筷子:“你根本不是想听曲儿!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
贾政连忙把目光收回:“不叫不叫,我也根本不想听那些个!”
蕊儿说:“我也会唱,也没见你说好听!”
贾政吃了一惊:“你从小儿长在府里,这样的小调你在哪里学的?”
蕊儿说:“那些戏班子除了练戏,也会悄悄唱些这样的,我听多了也会几首啊,其实铃儿她们也会啊,有什么稀奇的!”
贾政说:“那你唱一首我听听?”
蕊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唱着:“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贾政拍手道:“好听!比那两个人唱得好听多了!再唱一个吧!”
蕊儿挑了挑眉毛:“你不给点好处能行吗?”
贾政说:“你只管唱,我们吃完了出去玩,随你挑!”
蕊儿于是放心地唱道:“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
看着蕊儿天真的神情,听着她大胆热烈的歌声,贾政几乎要落下泪来,但长生在旁边,他只得强作镇定,对蕊儿笑道:“你怎么唱得这样好?以后天天唱给我听好不好?”
蕊儿说:“我怕夫人,不敢唱。”
贾政说:“不怕,她也会喜欢的。”
吃了饭,三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蕊儿穿着男装,活像一个小书童,却专门去钻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
贾政笑她:“又怕夫人骂你,又想打扮!”
蕊儿说:“趁她不在跟前,偷偷打扮,美一会儿是一会儿。人生在世,肯定是让自己尽量的更美更好才对啊!”
贾政说:“那这螺子黛你选一颗吧!”
蕊儿说:“这个太贵了!”
贾政嗔道:“你还怕我买不起吗?”
掌柜的赶紧上前来:“螺子黛上色又好看又均匀,又不用蘸水,你看这边的铜黛虽好,却要蘸水呢,画出来也没那么细腻,不信我给你画一个。”
蕊儿后退了一步:“我穿着男装呢,你给他画吧!”说着把长生推过去。
长生毫不介意地说:“来吧,这么贵的东西画在我脸上,也许是人生唯一的机会呢!”
说来也奇怪,长生画了眉毛,立即就精神起来了!
蕊儿说:“这个螺子黛买给夫人,我就用这个铜黛就可以了,夫人也高兴,我也满意,也不过分僭越。”
贾政笑道:“你变圆滑了不少!”
掌柜的又拉着蕊儿说:“我们新进的两种水粉也很好,你再来晚一点就没了,这个玉簪粉很滋润,用了脸上又嫩又滑。这个珍珠粉很香,还能遮雀斑呢,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蕊儿说:“现在慢慢要热起来了,珍珠粉怕是会干干的吧,到时候一流汗,脸上成了泥!就要玉簪粉吧,我不用,给夫人的!”